第七章 逆流
被叫入書房
2008年，六月，高考前。雨季，雨水讓人變得惆悵。這一整天，右眼跳個不停，我的心里總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好不容易熬到了10點，洗完澡，剛打了個哈欠心里暗道
“終于可以上床睡覺了，一天無事，總算安然無恙?！?p> 這心念才剛響起，就聽見母親江碧晨敲門喊道：“九五，你爺爺讓你去一趟勤為徑”。
哎呦媽的，我的小心臟。頓時如遭雷擊，睡意全無。不用猜我都知道，祖父叫我去書房，準沒好事，尤其是這個點。
以前去勤為徑，要么就是老爺子罰我寫正楷，一點一畫一撇一捺，都要寫得到位，不然可能就是罰抄寫個幾十遍。
要么就是讓我看宿家祖?zhèn)鞯脑O(shè)計圖紙，看完以后還要一通問詢，答不好也要受罰，要么便是讓我學(xué)這學(xué)那的。
爺爺宿遠山在學(xué)習這方面對我是非常嚴厲的，所以常常被獨自困在勤為徑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連聽到勤為徑這三個字都毛骨悚然！
金蟬脫殼
反正我的第六感在這件事上特別準，甚至幾乎沒有出錯過。我的心里滿臉黑線，臉上卻還保持笑臉。面對祖父宿遠山，父親宿庭堅都不敢造次，更何況我這乳臭未干的兒子的兒子。
我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走進書房的，結(jié)果就看到父親宿庭堅，得勒，這莫非是要唱雙簧呀！
父親畢恭畢敬地正坐在祖父的側(cè)對面，背對著我，腰挺的老直老直的。
祖父一臉嚴肅，見我過來，招了招手示意我過去。我順著祖父的另一只手的方向，就看見，一根煙，夾在手上，另一只手準備著打火機要點上了。
完了完了，我一身冷汗，心想糟糕這回又要完了！
祖父宿遠山，一般不談?wù)虏怀闊?，一抽煙談的便是正事，特別是將平時抽的旱煙袋子，改換成包裝的普通煙草。這事情不可一概而論。
果不其然，老爺子兩根手指頭夾起煙，熟練地送到嘴邊，猛吸了一口，用力從鼻腔和口中吐了吐，舌頭反復(fù)在咀嚼煙的味道。
然后拿起一口茶微呡了一下，放下就道：‘’小九子，我和你爸商量好了，今年高考，志愿咱們就填建筑專業(yè)?！?p> 語氣堅決，絲毫沒有商量，說罷看向我父親。我父親宿庭堅則是看向我，點了點頭。
父親宿庭堅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九五，你是我們宿家的希望。我那會沒有這樣的條件，但你不同，你擁有我們那個時代沒有的東西?！?p> 祖父宿遠山：“宿家傳承300多年，祖訓(xùn)有云：凡宿家子弟，成年后必傳修葺馭房之術(shù)，并以精其學(xué)?！?p> “馭房之術(shù)”，這此馭非彼馭，此房非彼房。
就是說凡是宿家人，成年后都要學(xué)習設(shè)計建造修葺房屋的本領(lǐng)，不僅要學(xué)還得不斷精進，老祖宗的東西不能忘，還得根據(jù)時代的變化，不斷改進！
說著他拿起一杯茶水，一口喝了下去，然后便是直勾勾的看向我，好像那雙眼睛在說我已經(jīng)在這件事通知給你咯，到時你就根據(jù)我說的做。
我感覺到祖父的不可忤逆，我大氣不敢出，心里卻打著算盤，要怎么辦，斟酌了一會后決定以退為進，便語重心長地說道：“爺爺，爸，我個人對于建筑倒不敢說多喜愛但絕對不厭惡?！?p> 第一步我先表明了態(tài)度，但盡量將話講的模棱兩可。
“對于專業(yè)選擇，恩”我看向兩人。
這個時候我靈機一動故意頓了頓，故作正經(jīng)的說道：專業(yè)這件事對于家族是大事，對于我自己來說更是大事，選擇不好可能會影響我一生，影響老祖宗的技術(shù)傳承?！?p> 在‘’傳承‘‘兩字上特地給了拉長和加重了音調(diào)。然后繼續(xù)。
“我需要更多的時間對建筑這個行業(yè)更多了解，這樣才能建立，更堅定的興趣。你們也知道興趣可是最好的老師。趕鴨子上架的事，可能會物極必反！”
“而且現(xiàn)在專業(yè)分的比較細，這個也要研究”我趕快拉回自己跑偏的調(diào)調(diào)。
兩人看我正準備說話，我趕緊繼續(xù)。
“所以，我們不防把這件事推到高考以后，這樣有更長的時間緩沖。我也能好好備戰(zhàn)高考，不然這專業(yè)的事情我很容易分心，你們說呢？”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拿出了擋箭牌“高考”加上把事情期限往后推，能拖一時是一時。
說罷，我擺出很是認真的表情看向祖父和父親。
半晌，父親宿庭堅看向祖父宿遠山。老爺子只是微微點了下頭。我知道事情有戲了。
祖父的那種嚴肅似乎突然間收起了來了，神色緩和了許多。然后就聽見我父親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嗯……”
之后說了什么我一句也沒聽到。就此，祖父宿遠山，掐滅那根吸到了快到煙嘴的煙，連著長長的煙蒂，一起扔到了鴛鴦陶瓷煙灰缸里，祖孫三人，一前一后，挨個出了勤為徑。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我才長長的舒了口氣，這是我第一次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在我家老爺子面前逃過一劫。
鋁鍋生意
1821年法國勒巴斯鎮(zhèn)附近首次發(fā)現(xiàn)鋁釩土，金屬鋁是丹麥化學(xué)家奧斯特1824年提取得到。拿破侖時期的鋁碗可謂是權(quán)貴的象征，因為在那個時候，制鋁的工藝要比制金子麻煩的多。
鋁的產(chǎn)量低，正所謂物以稀為貴。所以用鋁來證明。因為在當時鋁是比較貴重的，制造時掌握不好溫度所以不好提取~因此當時制造鋁比金和銀的難度大的多！
鋁活潑性強容易形成化合物當時純鋁制品不好做因為生產(chǎn)的鋁少，技術(shù)不過關(guān)，而金銀卻比較普遍。
所以當時拿破侖宴請大臣們吃飯，大臣們用的都是銀碗，而拿破侖自己用的則是鋁碗以示自己身份的尊貴。工廠化煉鋁則是在1850之后的事情。故鋁器在中國被使用不早于十九世紀中葉，也就是清代末年.
三百年來宿家的房屋設(shè)計和傳承從未間斷過，從老祖宗開始每一代都力求創(chuàng)新和突破，從房屋建筑的地基外形，室內(nèi)的裝飾，外圍的墻壁，室內(nèi)的通風換氣和光照，房內(nèi)給排水系統(tǒng)，引用水的牽引，還有油煙的排除，以及室外綠化。
所有越來越細分的模塊，都在不斷的完善，更新和創(chuàng)新，這建筑事業(yè)可謂是如火如荼，蒸蒸日上。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從我出生的那一年，老爺子突然逐漸放手老祖宗的家傳祖業(yè)，交給其他兄弟和族人打理。慢慢減少設(shè)計建造房子的訂單，而是將生意的重心，轉(zhuǎn)到的鋁鍋制造生產(chǎn)買賣上。
也許就是剛剛碰到了鋁制品在中國開始蔓延和席卷的浪潮，宿遠山擁有獨特的眼力和超前的行動力。一下子就站在了別人不敢站上的風口。
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鋁鍋事業(yè)居然做的風風火火。在福（fu）建（jian）一帶，一口氣開了兩個鋁廠，一方面自己制作鋁鍋模具，另一方從各地收集鋁材，進行高溫熔化形成鋁水，澆灌到水泥模具上，蓋好，冷卻，拔模，形成成品。
然后雇人用扁擔，在福（fu）建(jian)以及周邊省份，賣鋁鍋。
聽奶奶蘇麗蓮說：“當年還沒開鋁廠的時候你爺爺那時的澆鑄技術(shù)可是一等一，澆鑄出來的鋁鍋，一點氣泡都沒有?！?p> ”那個時候普通人家一個月也就三四十塊錢，你爺爺一個人就可以拿一百多，還帶了好幾個學(xué)徒，學(xué)徒那個年代可是要收費的呦”說著眼里滿滿的都是自豪。
“你爸那會不是很多但也有六十塊左右。在那個年代，宿家村，咱們家悶聲就成了當?shù)刈钤绲某蔀槿f元戶”
后來從奶奶蘇麗蓮那里，我還得知了我父親宿庭堅和我母親江碧晨的那點事。據(jù)說我父親宿庭堅更是在春風得意的時候娶了我母親，在村子里第一個買電視，第一個買摩托車，第一個學(xué)開大貨車。
而我奶奶蘇麗蓮這個看似虔誠的佛教徒，誰也不會想到居然成了當時我們那個村子最早的民間放高利貸的人。
建筑考古學(xué)
十七歲的雨季，十八歲的天空。高考，很快就拉下了帷幕。
當我聽到祖父和父親讓我一定要報考建筑專業(yè)時，我的內(nèi)心是崩潰的。因為我老子還有我老子的老子都轉(zhuǎn)行了，憑什么還硬是讓我這個兒子兼孫子的人接這個祖訓(xùn)的爛攤子。
高考分數(shù)出來了，還不錯，高了本一線幾十分。
結(jié)果，自然是沒逃過那一劫，推遲了一年的問題再次被推到了臺面。我再次被老爺子叫到了勤為徑。
我一個人面對著老謀深算的祖父和父親的狂轟亂炸以后，終于不堪重負，屈打成招，只能默默地順從接受。
我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年我們的志愿采用的是新推出的平行志愿。結(jié)果在叛逆期的我借著所謂平行志愿的平行原則投機取巧！
我利用了往屆錄取分數(shù)和平行專業(yè)的漏洞。在第一院校和第二院校，填了比我的考分分別多50分和30分的大學(xué)，而專業(yè)自然都是醒目的建筑學(xué)。
而第三志愿，則填了西(xi)北(bei)大學(xué)和建筑考古學(xué)專業(yè)，結(jié)果可想而知，我成功被西(xi)北(bei)大學(xué)錄取！
祖父和我父親也是苦笑不得，他們的本意是希望我能結(jié)合現(xiàn)代的科技知識多學(xué)些現(xiàn)代建筑的精華。
現(xiàn)在好了，我這建筑考古學(xué)是研究古建筑和考古文化的，這相當于倒回去了。
雖然和他們的本意南轅北轍。但我填的還是偏建筑專業(yè)，只是這個專業(yè)主修是考古而已。他們也拿我沒辦法，你不仁我不義，只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就這樣一向遵從的我，完成了一個似乎遵從卻是相當叛逆的逆轉(zhuǎn)。誰也不曾想過，自己這一秒鐘的決定卻關(guān)乎自己下一秒，下一分鐘，下一個小時，甚至十幾年，一輩子的命運。
誰能想過很多時候我們自以為是反抗命運的舉動，恰恰卻是順應(yīng)命運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