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趙大夫人柳眉微蹙,那色澤鮮艷的紅唇輕輕向下一撇,似乎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女人愛嚼舌根的天性,突然說道:
“什么有道理?我看是我家老爺子人老糊涂了才是!我和太太關(guān)系好,如今在這里說的,四姑娘生的妖媚,就像她那狐媚子娘親!
我剛開始見她就覺得這長相不太好,太輕浮了些,沒個大家風(fēng)范,這種長相怎么能配得上楠兒?這不······果然出了這種事······方才老太太的管家來的時候不是說了么,說是看到四姑娘在東府和兩個臭男人糾纏在一起,真是有傷風(fēng)化!”
女人絮絮叨叨的聲音在大廳里回蕩,透過層層的空氣,又穿過屏風(fēng)。
這趙大夫人,對自己的成見還頗深。讓柯筑韻更加頭大的是管家福貴,居然先她一步跑到這里來告狀來了。
只聽李氏繼續(xù)安撫道:“還請趙夫人稍安勿躁,這件事情若是真的,也只是我們家管教不當(dāng),他日必將重金賠禮,再給楠兒薦一個好媳婦?!?p> 趙大夫人氣色稍順,微微一笑道:
“相國夫人客氣了?!?p> 她突然將聲音壓低了些,身體稍稍前傾,問道:
“我聽說有奴才看到四姑娘大半夜在院子里和長寧伯府的汪公子親親密密,若這件事情是真的,你就別善心了,不如鬧上他們家,強迫那孩子娶了四姑娘才是。有個這樣不尊重的女孩在府中,外面還不知道怎么說你們呢?!?p> 扶著屏風(fēng)的指尖微微發(fā)力,柯筑韻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瞇了起來。
原來那汪晗汪公子,竟然是長寧伯汪府的公子么。
這柯姑娘身居閨中,房間里甚至放著女戒這種書籍,怎么會認(rèn)識這種煙柳之地的浪蕩子?
在何處認(rèn)識的?
這兩個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簡直八竿子打不著啊。
只聽趙夫人繼續(xù)碎碎念道:“要我說,相府里啊,就二姑娘和三姑娘最有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四姑娘模樣生得再好,終究也是······”
接下來的話,無非又是狠狠地把自己批了一頓。
正當(dāng)柯筑韻逐漸走神的時候,突然只聽房內(nèi)李氏溫柔典雅的聲音再次響起,
“琥珀,你去問問韻兒來沒有?”
恰到好處的不耐煩,卻又不失慈母的寵愛,簡直和自己以前看過的畫本子如出一轍!
只聽那名叫琥珀的丫鬟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隨后便有窸窣的裙子曳地聲隱隱約約響起,聲音由遠(yuǎn)及近,似乎正在朝這邊走來。
這屏風(fēng)外面便是掛著湘竹簾的大門,柯筑韻站在屏風(fēng)旁邊,這丫鬟路過時必然會發(fā)現(xiàn)她。
柯筑韻默默的站在屏風(fēng)后面,等著那女孩路過時發(fā)現(xiàn)自己。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將柯姑娘給自己留的這些孽緣一個個的斷個干凈。
驚恐的叫喊聲只要一出,里面端坐的兩位夫人便能發(fā)現(xiàn)這位臭名昭著的四姑娘聽墻角的不良行為,無疑又會給自己扣上幾分,那么婚約的解除,必然也會是板上釘釘。
不出一會兒,只見一個穿著素青色裙裝的女孩出現(xiàn)在了視線里。
只見女孩大概十四五左右年齡,那清妍的眉宇早已逐漸長開,模樣十分秀氣。神色帶著幾分認(rèn)真和冷淡,正朝這邊走來。
正當(dāng)那女孩的肩膀擦著屏風(fēng)而過時,柯筑韻突然往外一站。
琥珀沒有防備,冷不丁與柯筑韻撞了個滿懷。
四目相對,琥珀卻是驚訝的瞪大了雙眼。
讓柯筑韻驚訝的是,她并沒有聽到想象中的驚呼聲,那女孩卻是在下一個彈指間死死地忍住了尖叫的沖動,猛地向后看了一眼,輕輕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你······”柯筑韻輕聲說道,那該死的結(jié)巴又作怪,聲音又卡在喉嚨里出不來。
琥珀卻是完全誤解了柯筑韻的一番意思,只當(dāng)是女孩害怕自己被里面的兩位夫人發(fā)現(xiàn)了,便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輕輕一民,輕手輕腳的將柯筑韻帶到門口,假意打了一下簾子,才帶著柯筑韻重新走了進(jìn)去。
看著女孩臨危不亂的舉動,柯筑韻心下不禁微微吃驚。
這丫鬟必然是受過良好的訓(xùn)練,才會如此淡定。
還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很明顯不討厭自己。
只見琥珀進(jìn)了屏風(fēng),行了個禮,輕聲說道:
“回太太的話,四小姐來了?!?p> 剎那間,兩道凌厲的目光齊刷刷的朝柯筑韻刺去。
剜的女孩寒毛倒豎,只得硬著頭皮走到大廳中央,微微屈膝,行了個禮道:
“韻······韻兒見過母······母親,”
她微微抬眼,卻是極其不經(jīng)意的一眼掃過趙大夫人:
“見······見·····見······”
女孩清冽的聲音在房間里回蕩,卻帶著濃重的不堪入耳的結(jié)巴,讓人心生煩躁。
趙大夫人不禁用手帕子輕輕掩住了口鼻,李氏也微微蹙眉,輕輕打斷了柯筑韻的問好:
“好了,來了就好。坐吧,今日趙夫人來,也只是想問你幾句話罷了?!?p> 柯筑韻微笑頷首,一面慢慢的坐了下來,沖趙大夫人問道:“不······不······不······不知夫人想問韻兒什么?”
趙夫人此時此刻,卻早已經(jīng)將那柯筑韻從上到下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只見女孩身穿淡紅色的紗裙,愈發(fā)襯托的她膚白勝雪,那漆黑的長發(fā)隨意用一根淺綠色的玉簪挽起,腳底雪白的繡花鞋上刺著淡淡三朵梅花,雖然此刻板著個臉,那五官依舊是掩飾不了的明艷動人。
把她壓下去了不知多少。
心下頓時有些不悅,那鳳眼輕輕一掃,突然發(fā)現(xiàn)女孩的腰間空空,皺眉問道:“那日我們府中的人來特地帶給姑娘的兩塊上好的青玉,姑娘今日怎的沒帶在身邊?”
一絲慌亂卻在柯筑韻的眼神中一閃而過,女孩低頭低聲說道:“掉······掉了?!?p> 依舊是多虧了自己結(jié)巴,這一絲慌亂裝的是如此的像,連她自己都要被騙過去了。
“掉了?”
不等趙夫人回話,李氏卻先皺起眉頭來,輕聲責(zé)備道:“這信物是趙家老爺特地送來的,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你怎么能弄掉呢?!?p> 趙夫人心下更是不悅,抬頭剛想說上兩句,再好好問問那私相授受的流言,突然只聽面前撲通一聲,
只見那柯筑韻早已跪了下來,抬頭說道:
“韻兒自知地位低微,配不上趙公子;又笨手笨腳,連寄托著公子一片深情的信物也能弄掉,若是嫁到趙府,必定會時時惹婆婆生氣,更難以掌家服人,方才在門口我看見趙公子和二姐姐獨立于屋檐下,情投意合,郎才女貌,甚是般配,韻兒永遠(yuǎn)比不上二姐姐,只想每天這樣濃妝艷抹,在府里吟詩作賦,伺候母親父親,還請趙夫人收回這條婚約!”
這一席話,居然把那所有讓趙夫人不悅的地方說完了。
女人嘴角微微扯了扯。
這女孩,還挺有自知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