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森木下樓的時候常一已經坐在桌子旁邊了，他依然裹著毯子，面容憔悴的坐著，桌子上放著半杯水和一杯牛奶，還有一些感冒藥，常一轉頭看著我，然后看著森木，很自然的像以往一樣笑了，即使很像沒有了能量的奧特曼。石奧碩突然從廚房里端出來了一份雞肉蔬菜沙拉，是真正的綠色的菜。森木拉著我走到桌子面前，然后坐下。石奧碩又從里面端出了一大鍋的紅酒燴雞，放在了離常一很遠的地方，然后端出一大盤的意大利面。
森木低頭微笑不語，我看著從廚房里進出的石奧碩，又看著常一失落的眼神，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了那瓶桌子上的牛奶，就想起了李景珩。
“好了，吃吧?！笔瘖W碩在常一旁邊坐下，然后給常一裝了一大盤的蔬菜沙拉，當時常一看他的眼神就像再看一個巫婆一樣。
“你別這么看著我，感冒的人就好好的吃素吧，對了，再來一碗雞湯?！闭f完就起身給常一舀了一碗湯。我當時心里還有李景珩的影子，再看著常一接近扭曲的臉，我沒有任何的表情。森木在旁邊不停地看著我，我索性低著頭，用叉子不停地轉盤子里的面，關鍵是，石奧碩的這面是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味道，用牛奶做面，他和李景珩還真是親兄弟。
“你們不去度蜜月嗎？”常一突然看著我問。
“我已經定好去法國的機票了，過兩天就走。”森木放下勺子，他說完卻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
“那好啊，海頌很喜歡法國的，結婚前我們還討論過?！蔽铱粗Ｒ?，只是笑笑。
“如果李景珩在巴黎，也許我還可以去看看他?！?p> 石奧碩的臉有那么一刻是僵硬的，他坐在常一的旁邊默默不語，一直低著頭吃著盤子里的菜，和旁邊的常一形成對比，常一這幾天的情緒讓人捉摸不透。
整個桌子上的氣氛達到了一種接與靜止的狀態(tài)，越靜，我越強烈的感覺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慌。最后叉子掉到了地上，聲音大的刺耳，我彎腰去撿的時候，森木拉住了我的手，他的眼神里還是有些不鎮(zhèn)定和擔心交匯著。
“我來吧?！鄙咀哌^來撿起地上的叉子，然后去廚房拿了一個干凈的放在我的面前，靜靜地坐下。
有些事情，我永遠都想不到答案，我不是上帝，看不到整個世界的因果脈絡。
“李景珩到巴黎了嗎？”
森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正一本正經的盯著石奧碩。而石奧碩的驚慌明顯和旁邊的靜若處子的常一顯得更突兀。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太強還是事情本來就另有端倪，我還是會感到不安，因為這就像一部斷了片的電影，沒有太多的銜接性，或者說是一部太深沉的懸疑片，疑團重重。
石奧碩的臉稍微緩和了一點，常一看著面前的那一大盆蔬菜沙拉，面不改色。
“應該到了，還沒聯(lián)系上?！背Ｒ挥貌孀虞p輕的插在那一片生菜葉上，綠得發(fā)亮。
其實我有很多想問的，我看到的李景珩全身都是創(chuàng)傷，怎么能馬上到法國治療，既然是重傷，至少應該觀察幾天再走，所有的一切都發(fā)生的太匆忙了，我的腦袋明顯不夠用。而這些疑問，我是沒辦法說出來的，可能不會有人回答我的，在座的各位眼神里都隱藏著自己的秘密，不管是好是壞，我又何必強人所難。
“我吃飽了?！?p> 在我起身的一系列動作之下，他們三個人的目光全都在我身上，就很清晰的感覺到那種濕冷的空氣在身邊圍繞，可能是因為下雨的緣故，總是覺得很涼。不過我也沒不要再去看他們的臉，特別是常一和石奧碩，還有著整個房間的結構，當初我旁邊的這個地方就是李景珩坐的位置，他失落又堅信的眼神一直都還很清晰，還有他笑的樣子，可是這個人在我生命里轉了一圈，然后就消失了，所有人都淡漠了。唯我記憶深刻，當初我是那么的想要拒絕他，推開他，事實上我是在騙我自己。現(xiàn)在我唯一期望的就是去法國，那時候至少能再好好的和他道別一次。
就在我走向樓梯的這段時間里，森木也起身跟在我的后面。我本來是想對石奧碩說今晚我睡那間小房間的，突然的轉身讓我一下子貼在森木的身上，他站在比我低的一個階梯，我們的眼睛剛好平衡，第一次站在一個平行的角度看他的眼睛，充滿溫暖。
“那個，我想。。。睡房頂的小房間?！蔽椅⑷醯穆曇艏由仙緦挻蟮募绨颍曇艉孟駛鞑涣四敲催h。森木嘴角上揚，然后轉過頭去對石奧碩和常一說。
“我們今晚睡樓頂的小房間?！比缓蟛坏人麄兓卮鹁娃D過頭很高興地看著我笑，我的臉像烙鐵一樣。石奧碩和常一在遠處皺著眉看著我們倆，表情從驚訝到認真最后變得幾絲詭異。
走在樓梯的盡頭傳來石奧碩的聲音。
“被子在柜子里?！?p> 然后我和森木就在小房間里，這次房間里被燈光照得通亮，四周的落地窗外都是黑壓壓的一片，可能是房間里燈光太亮的緣故，好像這樣可以和四周黑暗隔絕。我靠著門站在旁邊看著他鋪床，我想幫他，但他總是會伸出一只手表示不必了。那張床挨著墻壁，還有兩部階梯，很簡單，很舒適。森木的身影很溫暖。
最后森木拍了拍被子，示意我過去坐下。我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外套有些地方還是濕潤的，然后就脫下外套掛在旁邊，里面是一件粉色的襯衫，是上次和常一逛商場買的，森木轉移了一下視線，傻傻的笑了，氣氛又有點尷尬了。
外套還是濕的。我走過去，坐在床邊的階梯上，森木蹲下幫我脫掉鞋，然后我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床，鉆進被窩里，因為我知道如果我慢半拍，他就會伸手把我抱上床了。被子里的味道是淡淡的像是玫瑰又像是茉莉的味道，我在被子里神經高度緊張，因為現(xiàn)在和以前不一樣，我和森木結婚了，我們是正式的合法夫妻。所以我在被子里，對森木的每一個動作乃至呼吸都觀察甚微。
最后森木脫掉外套，也鉆進被子，把我抱住，我整個人都在他的懷里，然后就聞到他頭發(fā)的香味，衣服的香味，還有心臟的跳動。
“以前我看書里寫的兩個相愛的人他們的心臟跳動的節(jié)奏是一樣的?！鄙镜臍庀⒃谖业亩渖戏?，我的耳朵肯定紅的難以理解。
我微微的點點頭。
他的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然后放在他的心上。
“好，現(xiàn)在閉上眼睛，感受一下，我的心跳和你的心跳是一樣的嗎？”
我閉上了眼睛，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同時也感受到了他的心跳。只是，兩個人的心跳我都聽不清到底是誰的，我知道這只是一個有趣的故事，關鍵是此時此刻，我們的心是跳動的一樣快。
“嗯，一樣?！蔽疫@句話剛落音時，他的吻落在我的唇上，而我的手還依然放在他的心上，他的睫毛很長，我當時還沒來得及閉上的眼似乎看到了他的毛細血管，我的每一個神經都處在緊張的狀態(tài)。
“不要緊張?！?p> 這句話的氣息我感受的一清二楚，加上兩個人的心跳，這就是很多人追求的戀愛的感覺，像在棉花堆里輕柔溫暖神奇的感覺。這些微妙的氣息全都化成了空氣里重劑量的催化劑，不斷的膨脹放大，爆炸了就是漫天的溫暖的櫻花。
不知不覺我的左手緊緊地握著，緊張地抓著他的衣服，我睜開眼的時候，他正看著我笑。
森木把我摟在懷里，我們面對著面，他的手摸著我的頭發(fā)，很輕很輕，小時候媽媽才會這樣抱著我，摸著我的頭發(fā)。
我不禁微微的一顫，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的好。
“睡吧。”
森木說這句話的時候，把我摟得更緊了，我沒有想其他更多的東西，半夜醒來的時候，外面的雨似乎已經停了，還是有草地里蟬的叫聲，我的背貼著森木的胸膛，燒得發(fā)燙，我想去外面透透氣，但他抱得太緊了，我根本動不了，他以前總是不能好好的睡覺，我也沒有理由打擾他。后來就不知不覺得又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森木已經不見了，有兩扇窗打開了，外面的陽光和新鮮空氣擠進來，房間的空氣很清新。我走下床捋了捋頭發(fā)，然后拿著昨天的還沒干的衣服，沒有那么濕潤了，打開門走到外面的天臺上，有那么一瞬間我覺得自己是那么的渴望生，我開始怕死了，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因為作為一個人，最怕的是沒有留戀，但最怕的也是留戀。
和第一次看到的晨光一樣，自然的角色是最輕松的，沒有喜怒哀樂，沒有陳年往事，沒有凄冷悲涼，沒有物是人非。這個時刻我能想到的只有李景珩，在應景的時候，不刻意的想，越是刻意的出現(xiàn)。
“原來你在這里。下了一晚上的雨，空氣總是會特別的清新?！?p> “嗯，很舒服?！?p> 我看著他微微的笑著，此時此刻我也不想多說什么，就這樣靜靜地呆著吧。
此時此刻，我在想，是因為我還沒有足夠的了解森木，還是他一直沒有變過。有些細微的東西，比如說情緒和表達，會隨著時間慢慢地變化，就像一包打開的零食，時間過去，味道也會發(fā)生改變。
“下去吃早餐吧?！彼f。
我對森木的依賴和他對我的了解，超出了我所想的之外。
餐桌上是簡單的牛奶雞蛋面包，還有很新鮮的一簇白玫瑰。當然，關鍵是白玫瑰，昨天沒有，更何況這么新鮮。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面的森木，安靜的時候像一面平靜的湖水，嘴角上揚，認真而穩(wěn)重的樣子。
“他們呢？”我問。
“他們有事出去了?！?p> 森木并沒有抬頭看我。
我看了看墻上的吊鐘，7點30。
“海頌?！?p> “嗯?！蔽铱粗?。
“和我在一起會不會覺得很悶？”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說出這樣的話，這一次我們的眼睛相互對望，在彼此的眼睛里尋找著一切對方的感情，森木的表情是認真的。
“你呢？和我在一起會不會很悶？”其實我沒有被嫌棄已經是很好了吧。
我也很認真的看著他，我們都笑了，像第一次在醫(yī)院我們站在窗前聽音樂的時候一樣。
吃完早飯，我和森木去外面轉了一圈，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經常都是沉默的狀態(tài)，我們一起漫步走著，我們想著各自的心事，我們也發(fā)自內心的贊嘆著每一道美麗的風景，所以我們似乎能夠知道對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我們不用說太多的話，我們就這樣也能知道這種方式就是彼此需要的。有時候愛情是需要激情，但當激情退卻，剩下的大部分時間還是如流水般的相敬如賓，以前不懂的太多感情的真諦，甚至到現(xiàn)在都是一只笨鳥，大學的時候坐在后面聽前面的女生談論自己的感情經歷，好像一定要有夜店，網吧，KTV，甚至一夜情，牽扯到太多的意外，一定要對方只愛自己一個人，一定要轟轟烈烈，這樣似乎才能深刻的銘記。不管是當初坐在后面的我，還是現(xiàn)在的我，都只有一個觀念，愛情包含著喜歡，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但世界上有比愛情更重要的其他事，我們總是會忽略，更何況，愛情本來就是天使的羽毛，冬天的雪花，浪漫感性真誠純潔，正因為如此的美好，所以很多的人都希望擁有最好的愛情，可是每個人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所以能找到另一個愛自己的人和自己愛的人，已經非常幸運。
離開的時候，我和森木去看了窗下的那一片白玫瑰，因為世界的不斷變化，有時候變化的太快，會讓自己覺得有一些靈魂出竅了的感覺，像此刻的我，總是懷疑自己記憶的碎片少了幾塊，或者總覺得自己是活在假象里，那片曾經像寶石般光彩奪的一片白玫瑰現(xiàn)在消失的像是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樣，只是裸露在陽光下的翻新的泥土，味道濃郁?？晌疫€是聞得到淡淡的清香。
我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森木，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是一切發(fā)生的太突然，還是事情本來就是順其自然的發(fā)展著的。我就像個怕轉錯時光車輪的小牧童，怕因為自己打亂了時光的計劃。
森木的眼睛里是我看不見的棕褐色，他面對著陽光的方向，臉被照得發(fā)光，瞳孔像湖里的一片枯葉。
“他們怕玫瑰在這個冬天全都會凍死，就挖掉了，明年準備種上新的?！?p> 我依然看著他的臉，其實我是突然有一種心痛的感覺，不僅僅只是因為我喜歡白玫瑰，不僅僅是因為我擔心李景珩，不僅僅是因為站在我面前的森木，我就是突然莫名其妙的感覺到微妙的變化，那些改變讓人措手不及，要硬著頭皮去接受?？赡芮迩锏那宄匡L一直都是這么的冷，飄進了眼睛，刷在瞳孔上，然后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流出來了，人和大自然不同人的心事永遠不會向大自然的變化那么親切自然，那么得心應手。即使現(xiàn)在有多么燦爛的秋日陽光照在森木的臉上，依然掩蓋不了他目光里難以釋懷的心緒。
“謝謝你陪在我身邊?！蔽铱粗l(fā)自內心笑著說。
想比以前，現(xiàn)在的我更加肆無忌憚了，本來一個人可以堅強的，但只要有任何一個人來疼惜你，就會加倍的釋放自己內心的痛苦，這也是一件好事，以前我把自己壓著，所有的想法無法得到回應，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消極的情緒已經扎根在了心里的土地上，貫穿五臟六腑，融進血液和骨髓。有人說這種情緒是與生俱來的，我不知道這句話的真?zhèn)?，但是我至少知道，沒有人愿意變成這個樣子。
我們跟著時光的車軸轉動著生命，在巨大的反光鏡里看著過去的自己和別人的喜怒哀樂，他們互相獨立，直到最后看見的是一個孤單的自己，原來她無依無靠，在人群中靜靜地埋頭走著，現(xiàn)在和以后都是這樣，那就是記憶中的自己。如果現(xiàn)在我一上帝的角度俯瞰人間，天邊的晨光清晰燦爛，無私無畏的照耀著大地，照在埃菲爾鐵塔身上，耀眼奪目，照在普羅旺斯的花園里，照在喜馬拉雅山脈潔白的雪山上，干凈無瑕，照在一個淡黃色的草地上，照在我們兩人的身上。
回去的路上，和第一次一樣，只是今天的陽光是暖色的，淡淡的薄霧里穿透過來的陽光，更加的柔和。樹葉的影子照在車上，我們像是在穿越一個萬花筒。
所以這樣的時刻，應該更加珍惜。我發(fā)現(xiàn)森木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想象的東西全是美好。
“森木，我想回家拿些東西，晚上再回去。”
“好，我回酒店處理些事，晚上我來接你?！?p> 森木走后，我打開門的時候又感覺到了和以前一樣的氣氛，爸爸很少在我回來時剛好就坐在沙發(fā)上，不過現(xiàn)在我回到這里的第一感覺是想到李景珩，仔細想想他曾經很頻繁的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里，每天我和他相處的時間很多，發(fā)生的事也很多，有些記憶，也慢慢變得清晰。
當時我在醫(yī)院整天閑來無事看書的時候，李景珩就坐在旁邊不停的說，他是給我講的，又像是在和自己講話。
“高中的時候，我坐在你的后面，你上課的時候就拿出一些很奇怪的書來看，像什么《海底兩萬里》《神秘島》《百年孤獨》，甚至有一次我還看見了《詩經》，后來我把這些書都看了一次，都是晚上睡不著當催眠用的，有些我實在看不下去的，比如《詩經》這樣的東西，要是換一本漫畫，我可能會有興趣。”
還記得當時他看到了我懷疑的眼神著急的樣子，極力的否認他只是說說而已，然后惡作劇的笑?；蛘呤撬刻熘贫ǖ酿B(yǎng)生計劃。那張字上面寫的是我整個一周的菜單。豬排綠豆湯，黨參烏雞枸杞湯，他當時還把枸杞的“杞”字，念成了“ji”。然后一周的養(yǎng)生計劃足以讓人在短短的時間之內變成豬一樣的重量。至少我不會這么讓我自己亂來的，所以每一次，我都會讓他帶給爸爸，我唯一喜歡吃的就是菠蘿面包和生菜，后來他就真的學會了做菠蘿面包和生菜沙拉，他每一次看著我吃完都會笑著說，“你真棒”。
“你每天這么說都不膩嗎？”我曾經問過他。
“不會?！边@一刻他又變得很溫暖嚴肅。
他眼睛里的堅定，我沒放在心上，當時我沒想到結局是這樣。
所以，當我回到了這個房子里，想起了曾經李景珩在這里的所有影子，至少讓我放心，他的確真實的存在過，不像那些玫瑰花，就那么消失了。想到這里，望著陽臺上的玫瑰花，白色的花瓣都掉落了，可能這個季節(jié)就應該是這樣。是不是李景珩也這樣，到了冬天就像圣誕老人一樣給孩子們送禮物去了，忙完了春天就會回來。到那時候，可能花也開了，一切都會回上正軌，我不知道白玫瑰花真正應季的花季是在幾月，也許還要等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