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海頌吧?!?p> 我點點頭,緊張的手不知道往哪兒放。
“你知道我兒子出事了吧。”
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你知道他出事是因為你嗎?”
我點點頭,有了這樣的審問,我內(nèi)心的罪惡感就會因此減輕,我該釋放的情緒和壓抑的情感也才會隨著眼淚流出來。
“你有什么資格在我面前哭,是你害死了他,是你害死了我兒子,該哭的人是我?!彼叵鴮ξ液鸬馈?p> 他說的很認真,但總是一個沉穩(wěn)的先生,他沒有給我一巴掌我就該謝謝他了。
“李叔叔,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雖然理解不了您的心情,但請您節(jié)哀順變?!蔽蚁肜罹扮竦乃?,就是我造成的。
“我那傻兒子啊,自高中開始就開始傻傻的跟著你轉(zhuǎn),可是連我都清楚你根本就沒正眼瞧過他,多少次我去學校接他,他都讓我自己先回來,我跟在他后面,他卻跟在你后面,你的眼睛怎么就不知道往后看看呢?你自己說,這算怎么回事兒?!彼偹憷潇o了下來。
“對不起?!蔽艺f出來了,卻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對我來說,這個寒冬最冰天雪地的時刻就是現(xiàn)在了。
“你說我可真夠倒霉的,就兩個兒子,一個喜歡男人,還不回家,一個是情種就去殉情,你說我上輩子造了什么孽?!?p> 叔叔拍桌子的響動引來了那位開門的阿姨。
“李先生,夫人才剛睡下?!卑⒁淘谖疑砗蟛贿h處說出了這句話,語氣戰(zhàn)戰(zhàn)兢兢,李叔叔才慢慢坐下。
“李叔叔,我知道我不應該去招惹你兒子,我也知道是我配不上他。我知道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錯,但請你不要牽制到工作上的事,跟森姆酒店解約的事請您再考慮一下,我知道這件是因我而起,您就針對我吧,不管什么條件我都會答應。”
昨天的葬禮你怎么不來?你現(xiàn)在還為林森木求情,你這個女人簡直不簡單,我兒子到最后他殉情的女人連個影都沒有,倒是自己的競爭對手來了,呵呵,可笑啊可笑,我這張老臉算是丟盡了。”他走到客廳的窗子面前站著,我的眼淚也隨著沉重的空氣落到衣服上,心理安慰自己說,所有的事說出來就好了,就沒事了。
“我不知道你到底哪里出眾,我那傻兒子也就算了,沒想到連林森木還把你娶回家了。好,既然你都說開了,那我就開條件了,我要你和我兒子結(jié)婚,讓他喜歡上女人,景珩死了,他不能和你結(jié)婚,那你就和奧碩結(jié)婚吧,為我李家傳宗接代,還清你造的孽?!?p> 這就是人生,各種意外的轉(zhuǎn)折出現(xiàn)在各種軌道上,你越拼命的改變它越會被帶到更深的深淵,你所厭惡的黑暗和失望全都像洪水般涌來,讓你徹底窒息。
我坐著,腦子里轉(zhuǎn)過了很多影子,最后的畫面是在門外等我的常一。他的笑臉,他的美好生活。
“你知道我是個做生意的,沒有利益的事是不會做的。該怎么辦,你自己決定,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送客?!?p> 我就這么出去了,在門口的時候那位阿姨幫我開門,還從圍裙底下拿出一個很厚的日記本悄悄地塞給我,微笑的讓我出去。我站在門外,把日記本放進包里,然后擦干眼淚揉了揉眼睛,向外走去。
看見常一的時候,他已經(jīng)煥然一新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胡子沒了,頭發(fā)整潔,神采奕奕。我想到了剛才的那些話,如果我答應了,現(xiàn)在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我怎么忍心去傷害他。
“怎么樣,帥吧。”
“嗯。”我點點頭。
“你進去干什么了?怎么哭了?”
“沒事,李景珩不在家,他們家阿姨給我講了一個笑話,我感動哭了。”
“什么?”常一的眼睛瞪得像乒乓球那么大,我都不知道我說的什么。
“你給我講講?!背R坏难凵裣袷腔腥淮笪虬闱逍?,又恍如隔世般的揚起微笑,在陽光下的人們,心底蘊涵著許多的力量,在別人需要的時候,粉飾人間。
“先上車吧,我慢慢給你說?!?p> “去哪兒???”
“我想坐過山車?!?p> “好,我知道了。不過,你得一個人坐,我從小心臟不好,受不了這刺激?!?p> “真的?”
“真的,我不騙你,唉,你給我講講,什么笑話???”
“有一個小姑娘站在海邊講笑話,你猜怎么了?”
常一特別猶豫的轉(zhuǎn)過來不解的看著我,像看著一傻子。“怎么了?”
“海嘯了。哈哈,很搞笑吧。”
我看著常一,常一看著我,我們的表情從笑轉(zhuǎn)到尷尬的無語。
然后我把頭轉(zhuǎn)向窗外,看著陽光下城市里永不枯黃的樹,快速的向后倒退,消失在視線里。
常一沒說一句話,我也沒再看他的臉,此時此刻,我不知道我應該怎樣面對接下來的人和事,腦子里像插了一根枯木樹枝,我已經(jīng)變得半身不遂,死人一個。
到了游客場門口,我和常一坐在車內(nèi),說了一路來醞釀了很久的話。
“常一,對不起?!?p> 我以最快的速度下車到路邊打了輛車揚長而去,我能想象常一臉上的表情,所以才怕。在出租車里,眼淚就是不聽使喚的往外流,我看到了司機無奈的表情,我也知道了自己可笑,我想我要是答應了叔叔,那我能傷害的就不只是常一一個人了,還有石奧碩,還有森木,還有我爸,還有李景珩。想到這些,我能選擇的就只有放棄,可是現(xiàn)在我像是走進了死胡同。我沒有選擇的余地,我該怎么辦李景珩。
“小姐您別哭啊,我干這行這么多年,你這事兒我還頭一回見,你說什么事兒過不去啊,非得像你這樣哭。你去哪兒???”
我擦了擦眼睛,盡量的讓自己保持平靜。
“阮彬花園?!?p> “這就對了嘛,生活不就是一杯酒嘛,就算再烈再辣,睡一覺就沒事了?!?p> 我笑著,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么真實的存在在這個現(xiàn)實的城市里,看著高架外的高樓大廈,宛若新生。
爸爸的出版社就在花園的旁邊,我下車站在花園門口,司機探頭說出一句話,“姑娘,日子還得過?!比缓箨P上窗融合在車輛中。記得爸媽還沒離婚的時候,我經(jīng)常和媽在這公園里散步,那時候是夏天,不像現(xiàn)在,變得陌生。
我從公園的一個小側(cè)門過去,就看到爸爸的辦公室窗戶了。
進門的時候看到了爸爸的一位老員工,也算是老朋友。
“海頌,”他的眉毛一挑,瞇成一條線的眼睛,然后大步向我走過來,“我好久都沒見著你了,你還記得我嗎?”
“都伯伯,好久不見了?!?p> 他摸了摸我的頭,“哈哈,看來還記得啊?!?p> “記得,以前您常給我買棉花糖,還帶我去釣魚劃船?!边@位老先生是我記憶中最和善的一位了,他算是看著我長大的,就像是我的另一個父親。只是后來發(fā)生了一些事,我們就不太常見面了。
“記得,也不來看我。”
“對不起啦。”
“傻孩子?!彼悬c生氣的看著我,我們互相都笑了。
“來找你爸爸?”
我點頭。
“好吧,他在辦公室呢,去找他吧?!?p> “嗯,我先去了?!?p> 都伯伯微笑的點點頭,示意讓我先走。
去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了許多不太認識的人,他們看我的眼神是好奇和不足為奇,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我微笑地走過,我喜歡這樣的感覺,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無需過多的關注和被關注??斓桨职洲k公室的時候他透過玻璃墻看到了我,馬上坐起來打開門。
“爸爸。”
“嗯,你也真是的,嫁人了也該回來看看爸爸吧,聽森木說你們要去法國度假,怎么還沒走啊?!卑职纸o我倒了杯水,然后在我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笑意盈盈,但還是掩蓋不了疲倦的臉。
“應該要過幾天吧,那我回來陪您住?!?p> “哈哈,你這傻孩子,哪有嫁人了還回家住的,不像話。”爸爸皺著眉頭笑著說。
“爸爸,李景珩呢?他還來幫您忙嗎?”所有人都以為,我結(jié)婚了,李景珩就只是一個該倒霉的笨蛋,這種相互的善意謊言,到底可以持續(xù)多久才算結(jié)束。
爸爸的表情是正在構(gòu)思怎么現(xiàn)編一個沒有漏洞的謊言,所以支支吾吾的組織著語言。
“他呀,他打電話說這幾天辦著出國手續(xù),他不是要去瑞典學習嗎。所以就沒來,以后估計也沒機會來了。嗯,海頌啊,你現(xiàn)在和以前不同了,你結(jié)婚了,你是別人的妻子了,要好好的過日子啊。”
爸爸說的每一句話都沒看著我,他在不斷的掩飾,也告訴我不要再提李景珩這個人了。
“我知道了。”
“嗯,對了,你不是要去法國嗎?我們出版社正好要翻譯一本法國作家的書,我一直沒有確定去的人選,你學的是法語,你去法國度假順便就把這件事給我順便處理了。”
“爸爸,我沒經(jīng)驗啊?!?p> “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再說了,不是還有森木嗎,他會幫你的?!?p> 我點頭,就這么答應了。其實我到這一刻都沒想好,我會不會去法國,我會不會答應李叔叔的那些條件。
直到我離開時爸爸的一句話,扒開了我所有的害怕和擔心。
“孩子,人生有時候很短,有時候很長,那都是人的主觀感受,你知道這么多年我從書中得到了什么嗎,書中自有教會你生活的道理,你的想法是對是錯,有時候也要理性的做一下風險評估。”
我知道了自己該怎么做才能達到最理想的狀態(tài),我需要搜集該有的證據(jù)和資料,來判斷自己該怎么走。
這也是第一次我感受到了爸爸的偉大力量。
爸爸給我講了一些關于我接受的這份工作的背景事項,給我了一些相關的資料讓我?guī)Щ厝?,中午陪他去吃了午飯,談了很多我們以前的事?p> 回到家的時候,森木已經(jīng)在客廳坐著了。
“你決定了嗎?”
當我站在森木的背后看著他的時候,這句話我明白卻又不明白,我今天也問過自己同樣的話,重復的問了多次,我決定了嗎?
然后他把耳機取下,把手機放在桌子上,里面的內(nèi)容讓我害怕,他放的是我和李景珩的父親今天的談話。我眼眶里填滿了淚水,可是現(xiàn)在它們真的不太適合掉落下來。
“你想好了嗎?要不要石奧碩結(jié)婚?”
森木背對著我,語氣輕的像一陣風。越是這樣,越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怎么辦,緊張的全身都在顫抖。
他關上手機,站起來走到我面前,把我擁入懷中,緊緊地抱著,我甚至都無法呼吸。
我也感受到了他眼淚滴落在我的衣服上,我們不說一句話,卻能知道對方的一切。
他放開我,然后深深地吻著我,帶著他所有想說的話,所有的情感,我越是躲,他越是狂野,這是我沒有見到過的森木,他需要一個人明白接受他付出的一切。
我的眼淚也不停的涌出,腦子里閃過了太多的畫面,我也有太多想要和他說的話,直到他停下來,我們的淚水頭發(fā)氣息混合在一起,我跑去房間關上門,不停地對著整個空擋的房間說抱歉,和森木接吻的時腦子里想的是李景珩,這是不是大逆不道。然后去衛(wèi)生間洗完澡,在這接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里,我整合了所有的想法,如果說李景珩的父親給我開的條件是條死胡同,那現(xiàn)在這條死胡同打開了一道通往未來的光明大道,但是正因為這樣才會覺得害怕,空曠的害怕。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漸漸地變得陌生和無法把握。我看了時間,快到傍晚了,然后下樓,看見森木在廚房里靜靜的煮著東西,我坐在樓梯上看著他,這一幕我曾經(jīng)在青春時代幻想過多次,長大后有了家,和愛人生活在一個溫暖的小家里,此生足矣,可是這種幸福怎么變得很奇怪。
“怎么不去沙發(fā)上坐?來,過來?!?p> 森木拉我到廚房,他叫我坐下,然后端來巧克力蛋糕放在我面前,上面只有一個大大的微笑。
“聽說吃蛋糕就會很開心,試試吧?!?p> 我點頭。
森木看著我,疑惑的表情。
我看著他,看了好久,腦子里還在想著怎么對他說,我不想吃。嘴里卻毫不猶豫地說,“我需要一個勺子?!?p> 我看到了他驚訝后的笑意,我想要這樣的結(jié)局。
“那個項目你打算怎么處理?”我埋頭吃著蛋糕,也沒勇氣直視他。
他面對著電腦,去冰箱拿了一瓶水倒在水杯里放在我面前。
“石奧碩應該回去勸他爸了吧,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的。畢竟這是和政府聯(lián)合開發(fā)的項目,實在不行,政府也會擴大范圍重新招標的,我們也會盡量的把損失減到最小?!焙髞恚也胖?,常一知道我突然莫名其妙的去李景珩的家有事,就在我包里放了錄音筆,難怪他會這樣的氣定神閑,后來他交給了森木,才會有這樣的結(jié)果,我才醒悟,我是屬于沒事找事做的。
我一邊吃著一邊點頭,完全沒有心思,蛋糕的甜膩讓我麻木。森木關上電腦走到我面前,想跟我說什么,電話突然響了。然后又走開了。
我只知道,他接完電話就開始變的焦慮,然后匆忙的出去了,沒有多余的一個眼神。
沒過多久,森木的助理安小姐打電話來找森木,我也就莫名其妙的心慌了,給森木打了很多次電話也沒接,我想到了所有的可能,然后上樓去換了衣服出門去了。可能這世界上真的有心靈感應,從我出門的那一刻開始,也許是因為晚秋的冷意,心里會莫名其妙的不舒服,這種感覺和當時接到常一在醫(yī)院的電話一樣窒息和慌亂。
最后接到電話,是從醫(yī)院打來的,我再一次有了全身癱軟的情況,有了想死的心。我想到了第一次聽到李景珩出了車禍在醫(yī)院岌岌可危,知道了他真正的永埋冷土;我再也受不了任何的在黑夜里盤旋掙扎的時刻。
所以我瘋了一般站在馬路中央去攔車,不怕任何的死亡,我只是怕先一步看到任何的離別。當心痛到極致的時候就是理性的開始,那時候眼淚只會倒流回心里,我到醫(yī)院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沒帶一分錢錢。
當我把手上的表胡亂的塞給司機,他抓住我的手說需要現(xiàn)金的時候,我掙脫他的手,用力的掙脫。
我說不出任何一句話,感覺自己已經(jīng)啞了,只想快點見到他,每一秒都是最后一秒。只是用力的掙脫,用盡全力的掙脫,然后到森木的身邊,到了的時候,護士給我了所有森木的東西。
“你是林先生的妻子吧,這是他的私人物品,你先拿好?!?p> “請問他怎么樣了?”
“輕微腦震蕩,需要留院觀察,你先去辦住院手續(xù)吧?!?p> 我點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一直在抖,在這一刻,想哭,想笑,我?guī)缀踝兂闪艘粋€瘋子。我打開森木的手機,里面的還留在通話記錄那一頁,他把我的號碼存的是myl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