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那個高個的囚徒又問貫高道:“貫高相爺,你信天地神靈自有公正嗎?”貫高頷首道:“信,只要我王沉冤得雪,和懂事善良的公主沒事,我死不足惜,我家人為他們犧牲也是值得!”聽到這兒,高個緩緩站起來,走近牢房的檻欄,對牢外一揮手。頓時,丞相蕭何和都尉陳平率眾從地面上下得地牢來,一齊拜倒在牢門外。此舉驚天動地,只嚇得貫高眼前一黑,也不知道自己眼前的這兩個神秘的囚犯是誰?什么來頭?能讓蕭何、陳平拜倒在牢門前。就在這時候,只見那兩個人除去臉上的濃密胡須和大幅頭巾,得露真容,原來那個高個的囚徒就是皇帝劉邦,而另外一個矮個的就是廣阿侯任敖。
這是怎么回事兒?原來那天周紲得見皇帝,劉邦就打定了主意,對他吩咐臣下道:“朕要親自化裝成囚犯進去見見貫高,親自套出實情才罷。”周紲大驚,叫道:“皇上,你是漢家天子,牢獄里怎么是你去的地方?再說貫高一介死囚,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你去他身邊多危險,萬一出了事兒怎么辦?萬萬不可啊?!?p> 劉邦聽了大怒,罵道:“朕起自布衣,哪有王孫公子那么嬌貴?虎狼之秦,我且提劍不懼,豈能怕一個刑余老廢的貫高?貫高,壯士也,朕要是遭死在他手上,此乃天意,那朕就將天下酬與有德者,你就不要再說了!”周紲不敢再說,劉邦又吩咐道:“你放心吧,朕會安排好的,讓任敖隨朕去,他不是獄卒出身嗎?自然會打理好的。”于是,招來任敖,兩人化裝成囚徒,端著送與貫高的斷頭飯,就去獄中見貫高去了······
現(xiàn)在,劉邦招來獄椽,吩咐道:“快快放開趙相國貫高?!豹z椽聽了,親自動手急忙放開了鎖定在死人床上的貫高,除去腳鐐手銬。劉邦這才上前扶起躺在死囚床上的貫高,道:“故人貫高啊,朕和你早年相識,在大梁城中,張耳府里,多有交集。今天讓你受這么大苦,是朕不明,朕下罪己詔,平反趙王張敖,朕再也不計較你在柏人縣企圖刺殺孤家的所為,你還是官復原職,繼續(xù)去做趙國的相國,公是壯士,萬請你原諒朕,繼續(xù)為國出力!”說畢,長身一揖。
貫高頓時淚如泉涌,想要起身謝恩,創(chuàng)傷處有如刀割,起不來了,哭訴道:“臣謝皇上平反我王張敖天恩,臣無法起身跪謝,請皇上降罪······”說完老淚縱橫,痛哭不已。劉邦遜謝道:“不用起身,你何罪之有?蕭丞相,你來處斷這事兒,找最好的府邸讓貫高養(yǎng)傷,找天下最好的醫(yī)家為貫高療傷康復,如有差池,朕拿你是問!”蕭何躬身答道:“臣謹受命,臣將用貫高故人周紲主辦,定會盡心盡力,請皇上放心。”說完,讓人將貫高抬出去,貫高便在擔架上頓首不已,權當是叩謝,看得劉邦生出無限敬佩之念。就在這時候,籍孺進來,對劉邦低聲道:“陛下,淑房宮主人急著要找你······”劉邦聽了,臉色大變,對群臣道:“你們自去各司其職,朕有急事兒要先回宮。”說完,匆匆隨籍孺奔去。
淑房宮是戚夫人所住的地方,劉邦一聽自己的最愛有事兒,自然是什么都不管了,急急趕去,可是戚夫人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呢?原來是魯元公主和美人趙高青被移住河內郡野王縣,一到野王,高清就有了孕娠反應,撫門“哇哇”地吐,人也懶得動。公主和她住在一起,正為夫婿張敖和他的群臣,尤其是下獄備受酷刑的相國貫高憂心,眼淚就沒干過,好在母后使宮人云兒親來,捎帶一個消息,讓她不要著急,她不會不管,心下稍安。到了這會兒才注意到了高青,急忙帶著侍女過來,一見高青病懨懨那樣,同是女人過來人的她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兒。
高青一見公主來了,起床來要跪,公主一把按住她道:“不要那么多的素禮節(jié),你現(xiàn)在懷有身孕,肚子里是我父皇骨血,你我便是母女輩分,我哪敢有悖,你躺著沒事兒?!备咔嗫奁溃骸岸嘀x公主厚恩,小女不敢?!惫骺戳怂⑽⒙∑鸬男「梗檬衷嚵艘幌绿?,吩咐道:“還好,我讓人去找大夫瞅瞅,你放心好了,這一段日子,我憂心夫君的事兒,也少照顧你,你不要放心里去?!?p> “公主你是金枝玉葉,小女子高青不敢······”
“我來自民間,沒有那么嬌貴,你弟弟趙兼不是跟你來了嗎?我馬上就去安排,讓他火速和宮人云兒回長安去見皇帝報喜,你且放下心來,你這事兒很快就會有結果了的?!?p> “謝公主殿下,你也在奶著孩兒,我豈能勞你操心?······”
“唉,我都說過了,你現(xiàn)在是我庶母,用不著那么多的素禮,就算不是這樣的關系,你我都是女子,走在一起了,我能不管嗎?我在鄉(xiāng)下的時候,誰家遇上懷孕生孩子這些事兒,鄰里也會來照看的?!濒斣f完安頓高青,讓侍女精心侍候,自己讓人去找高青弟弟趙兼來,讓他跟著宮里的昭儀宮人女官東方云兒即回長安。
趙兼到了長安,云兒安排他去見中涓謁者石奮,石奮得悉情況不敢怠慢,急急去長樂宮見皇帝。哪料到皇帝因為張敖的事兒正在氣頭上,而且,貫高又死活不招,正在一籌莫展,聽到石奮來報:“陛下,外室趙高青承你隆恩臨幸,已經(jīng)有了身孕,公主讓她弟弟趙兼來京報喜皇上,請皇上處斷?!眲盥犃?,連想也不想一下,斷然回道:“朕現(xiàn)在日理萬機,正在憂心張敖謀反要案,他們都一個個橫生枝節(jié),削尖腦袋來求富貴,這都是真是偽???公主也是個不懂事兒的,坐一屁股屎自己不知道其臭,自家的命運還不可知,竟然扯上別人,哼,不見!”說完拂袖而去。
石奮哪敢再說話,出來見了趙兼,說是皇帝忙,不能見他,趙兼聽了,如同挨了一悶棍,愣在那兒石化了一樣,情狀極是可憐。沒想到他這個樣子一下子觸動了石奮,因為石奮是劉邦妃子石妃親哥,也是國舅爺,和趙兼一樣那是感同身受,便生出一腔忠肝義膽的情懷來,安慰道:“趙兼,你先不要放棄,皇帝忙,一時不愿見你,并不代表不見你,你可以先找別的門路啊。”趙兼垂淚哀求道:“小人愚拙,沒見過大場面,請中涓大人教我,舍妹現(xiàn)在懷有龍種,也沒有個名分,也沒有過去處,寄人籬下,我們好可憐啊。”石奮教他道:“我?guī)闳ヒ姳訇柡顚徥称浒?,他是皇帝家臣,不但能見皇帝,還能通話皇后,我來教你,你就說是魯元公主讓你來找他的,這樣,他礙于公主情面就不得不見你了?!壁w兼急忙謝了石奮,就隨他去找審食其。
果然,食其一聽到是魯元公主讓我來見大人您的那句,立刻就緊張起來,不敢怠慢,回道:“好吧,既然皇帝那兒你們去過了,他不見你,我也不能去再觸霉頭是不?當然主要的是也沒效果。那不如這樣吧,你先等著,我去見皇后說明情況,看她怎么辦,再給你消息怎樣?”趙兼一聽,這不是有門嗎?立刻跪謝,食其即更衣,帶著他們一塊兒匆匆趕往長信宮去見呂后。食其見了呂后,說明來意,呂后當即一挑兩條標志性的娥眉,惱道:“辟陽侯,你知道本后現(xiàn)在有多少事兒在煩心嗎?也有多少事兒要去做嗎?我以為你來找本宮有多大的事兒,不就是皇帝外舍的女子懷孕了嗎?多大個事兒,你們一個鄉(xiāng)里長大的,你難道不知道我家老劉······皇上,夫君他愛處處留情嗎?什么懷孕不懷孕,都來宮廷吃大戶,都有多少個王子了?這些賤婢子們一個個的搶著為皇帝生兒子,明眼人,不,不用眼的人也知道她們一個個的都在想什么?”
“皇后,可是她弟弟來了,和中涓石奮一塊兒就在門外······”
“皇上不見他了,是吧?就繞道本宮這兒來了,如今本宮自己的女兒都回不了家,流落在河內郡,可憐的樂兒,你還在受委屈啊,為娘······”
“皇后,可這個事兒這么作,正是公主的意思,是公主讓他來的啊?!?p> “辟陽侯,你身為皇家家臣,這內庭里你得管一點點兒大事兒,不要以后拿那些雞皮蒜皮的雜事兒上來干擾本宮?!?p> “皇后······”
“你回去吧,算本宮央求你,成不成?”呂后說完,狠狠看了食其一眼,食其被看得渾身發(fā)冷,只得躬身退出,出了長信宮,見了還苦苦等待的趙兼和石奮,態(tài)度立刻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變了,不冷不熱的回道:“你們回去吧,皇后也不見你,我也沒辦法,請致意公主實情?!壁w兼聽了哭起來,道:“審公,可這···我可憐的妹妹啊······”一邊的石奮見狀,忍不住抱不平起來,道:“辟陽侯,你是皇家家臣,這事兒是你本分內的事兒,皇帝皇后心里有事,一時恍惚不肯見他,你要據(jù)理力爭才是啊?!笔称渎犃?,忍不住不耐煩了,回道:“中涓大人,這事兒不關你什么事兒,你就別管了,告辭!本侯有事先走了。”說完不顧而去。
石奮無奈,只得看一眼趙兼道:“沒辦法了,我們還是出宮吧,你回告魯元公主再想別的辦法,我?guī)愠鋈??!壁w兼跪謝了,一路哽咽哭著,他們兩個就要出宮而去。正所謂天理有眼,當他們走到長秋殿園中的時候,假山花木架子下,一陣風吹來幾株芍藥花,緊接著傳來一陣驚叫,兩人也嚇了一跳,看見一個麗人追風來檢那些花。這時候,趙兼雖然是哭一路,但是,見了眼前的一幕,動了憐惜的意思,一邊哭一邊收拾花束交給那個宮人,那個宮人見禮就轉身要去,忽聽得假山石上一個銀鈴一樣脆聲在問:“中涓大人,那哭著的是誰???”石奮一抬頭,趕緊一拉趙兼拜倒道:“臣等謁見戚夫人?!?p> 原來石奮和趙兼他們兩個偶遇了戚夫人和她的侍女賈佩蘭,跪在地上的趙兼哪敢說話,石奮一見戚夫人,雙眼頓時一亮,趕緊告道:“戚夫人安好,白登山之戰(zhàn),皇上過趙,趙王張敖曾獻陳豨美人趙高青,天子臨幸,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身孕。因為趙王張敖謀反一案,牽連多人,趙美人也在其中,被和公主一起流放在河內郡野王縣?,F(xiàn)在,趙美人要臨盆生產(chǎn),但是,又無名分去處,哀告公主,公主開恩,特讓趙美人哥哥來京覲見皇上,眼前這位就是趙美人的兄長趙兼,是來為趙美人和她腹中的龍兒求個去處的?!逼莘蛉擞謫枺骸澳鞘呛檬聝?,皇上又添龍兒,也是趙美人的福分,緣分,見了皇帝了嗎?又怎么哭哭啼啼地黯然離宮呢?”
石奮搖頭嘆息道:“唉,他來的不是時候,皇上正在惱怒趙王謀反,他的相國貫高又死不肯招供,一怒之下,不愿見他?!逼莘蛉说溃骸斑@只是皇上一時置氣恍惚,冷靜下來,他肯定不會不要自己骨肉的,皇上不是那樣的人,何不去找辟陽侯?他是皇家家臣,管這樣內庭的大事是他的本分,他得勸諫皇上啊?!壁w兼哭訴道:“夫人冰雪聰明,中涓大人也想到了,我們也去找了審大人,他也引我們去見了皇后,可是,皇后也不見我,他也立刻變了個人似的要讓我出宮回去,夫人啊,臣兄妹苦也?!逼莘蛉撕敛贿t疑的道:“你放心吧,你家妹妹也是本夫人姐妹,現(xiàn)在有了身孕,懷了皇上的骨血珠胎,這是多大的好事啊,一個孩子一條性命,來投一次人胎不容易,本夫人替你去見皇帝,你就現(xiàn)在京城住下,等候我的好消息,可好?”
戚夫人和風細雨地把話說到這兒,石奮和趙兼大為感動,再拜不已,戚夫人讓佩蘭一一扶起他們,自己裊娜而去。
石奮就將趙兼安排在官驛里,吩咐道:“你先等著,戚夫人是皇帝摯愛,心地醇厚,只要她答應了,那這事兒就有結果了?!壁w兼趕緊又拜謝石奮,在官驛住了下來。誰料得好事多磨,碰巧這幾天劉邦為了張敖的案子,憂慮得夜不能寐,只是在未央宮的主殿紫微宮紫湊合,沒有像平時一樣過來戚夫人的淑房宮。戚夫人雖然是傾國傾城的絕色女子,卻和宮中諸位夫人都是姐妹一樣交好,對呂后以國母之禮事之,從不含糊,更兼她心志天真純潔,但不是那種專寵的蠻橫女子,平時自律,遇到皇帝處斷危難的國家大事,她是絕對不會使小性子去找他,讓他分心的,所以這一來,幾天就這么過去了。
可是在驛館中度日如年,盼望得雙眼望穿秋水的趙兼,徹底失望了,他長嘆一聲道:“看來戚夫人只是一說啊,他們都是皇帝嬪妃,多一個人多一份嫉妒,多一個人就要分出去一份寵愛,也不怪人家了戚夫人,畢竟誰愿意攬事兒呢?只怪我那癡心的妹妹啊,你錯了,錯就錯在委身帝王家,罷了,罷了,我就不等了,等也無益啊?!睘I離開了長安嗎,滿腔冤屈回野王縣去了。
其實戚夫人一直把這事兒緊緊地掛念在心上,無奈一時見不著皇帝,所以也沒辦法,最后,她猶豫再三,覺得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便要自己出去打聽,她想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皇帝男寵籍孺所住的長亭殿。戚夫人和侍女佩蘭一起,剛到長亭殿,正遇上皇帝男寵籍孺,籍孺專尚治容,平時涂脂抹粉的,比戚夫人還整得明媚,所以招來了宮中諸人的嫉恨,但是,戚夫人并不排擠他,她不是那種專欺負大家都來好欺負的人,兩人還挺談得來的。
籍孺一見戚夫人,趕緊跪拜,更多的是惺惺相惜,關切地問道:“夫人是來找皇上的嗎?”戚夫人笑道:“好個小人中啊,你心是玲瓏蜂窩做的,方方透亮?!奔嫘邼Φ溃骸胺蛉颂m花嬌貴,你不要動,臣我替你去找?!迸逄m譏笑道:“那我是謝你做姐姐,還是哥哥?”戚夫人嗔怪道:“佩蘭不要無禮,宋玉雖美,也是男兒,鄒忌如姝,本色倜儻,有你這樣的嗎?”聽到這兒,籍孺頓時淚流滿面,一揖到底,謝道:“這宮里頭的人兒,天天都罵我人中,都恨不得來欺負我,我想呢,這世界總算有人知我惜我,我就是為知我的人死了也好?!闭f完,昂然去了,于是就發(fā)生了開頭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