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和光同塵

　　秦國王室之中留下了太多神農(nóng)的傳說與事跡。大部分不能見諸于國史，只能歷代帝王之間口口相傳。

　　如今秦滅六國，秦駟少了許多后顧之憂，幾乎將他所知道的神農(nóng)秘辛全部告知了姜明。神農(nóng)作為這片天地曾經(jīng)的至強者，他的境界是所有修者追尋的目標。但是他并未留下哪怕只言片語的修行功法，只有平日言談被親近之人整理成冊流傳后世。

　　但秦國王室之中便留有他的一點點修行法門，更是只在歷代帝王之間傳承。秦駟關(guān)于修行一事對姜明更是無所保留。秦國帝王之間秘傳的《神農(nóng)經(jīng)》大部分在姜明看來是增補版本，其間大多更是歷代秦王修行心得，有關(guān)于《神農(nóng)經(jīng)》原文更是少之又少。并且各境界的修行法門完全獨立，歷代秦王手里只有“血輪”與“神道”兩個境界的法門。

　　“按照秦駟所說，神農(nóng)當年似乎也曾修習《玄牝天書》，但只修行到‘神道’境界便已經(jīng)覺出母經(jīng)之不足，所以他便在“神谷”境界之后另辟蹊徑開辟自己的修行法門，而在他晚年駕臨秦國的時候，早已將修行個大境界一以貫之，但卻對‘神谷’之后的境界諱莫如深，不肯外傳。而秦駟有大膽推測，可能神農(nóng)的修行法門不適合普通修者，他的傳承數(shù)千年間都在這條路上等待有緣之人?！苯鞫嗽斨伛喫徒o他的青銅殘片，陷入深思之中。

　　這青銅殘片巴掌大小，是當年神農(nóng)北去之前留給當年秦公的最后東西。并明言六國滅后，交給有緣之人。

　　若是神農(nóng)真有傳承留下，那一定與這塊青銅有著不可揣測的聯(lián)系。

　　想到傳說之中神農(nóng)的種種神跡，姜明便忍不住為之神往。他是元靈大陸存在至今公認的最強者，更有人說他即使是想將天空中的十顆太陽拿下也是手到擒來。一直到他最后的不知所蹤，給后人留下了太多的千古之謎。

　　姜明與小胖子一路漫無目的的走走停停，渾然不知歲月流逝。

　　冬去春來，草長鶯飛。

　　河谷邊的清晨有一種蒼涼開闊的壯美。浩渺的水面在朝霞的映襯下，入眼處千里金波蕩漾，一輪紅日在水天相接處緩緩升起。

　　晨風裹挾著清晨的絲絲涼意將荒原上的嫩草吹得低伏，一張雪白的大肚皮出現(xiàn)在綠油油的荒草中間。

　　小胖子宿醉未醒，在草叢里睡了整整一夜。這里荒原千里不見人煙，姜明也終于不用時刻提心吊膽，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叼著草桿早在草地之上，內(nèi)心一片空明。

　　身為神道境的修者，原本是不需要睡覺的，但他倆旬月以來主修元神，每日總覺困意綿綿，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在草地上睡覺。

　　姜明已經(jīng)卡在神道境初期兩年有余，每日間咬著牙也憋不出來一絲進境。小胖子更是凄慘，頭發(fā)越掉越快，只好每日喝更多的酒，每日麻醉自己。

　　“照這個趨勢，再過兩三年一頭的烏黑秀發(fā)一準兒掉光，到時候正值青春期，怎么活？少女們怎么看我？讓我以什么姿勢走在穿梭暖玉溫香之間？”小胖子曾經(jīng)有一次抓著自己頭發(fā)撞地，撞了幾下發(fā)現(xiàn)兩手里都是頭發(fā)，卻怎么也安不回去了…

　　好好地一個大胖小子，瑰麗的人生還沒開始便已經(jīng)走向結(jié)束，腦袋上的憂傷一日比一日明媚。

　　小龍最近也過的很嗨。三個人都是不知廉恥的性格，很快便打成一片。他除了每日在姜明神識海中聽經(jīng)，偶爾也被放出來撒歡。光著個身子在草地上出出溜溜，興奮的嗷嗷亂叫，高興的像個幾千歲的孩子。

　　他被關(guān)了幾千年，姜明分明從他看似恣意放縱的第一天，看到了他眼角尚未干涸的淚光。

　　小龍被自己心愛的女人暗算，關(guān)在潭底孤寂了幾千年，一身的龍元被奪去大半，當他重現(xiàn)天日之后，卻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那個人的氣息。似乎她已經(jīng)登天而去，高高在上，似乎他這一輩子與他再無交集。

　　姜明知道。小龍一定想問一聲“為何？”

　　他或許并不想血淋淋的復(fù)仇，他只想要一個交代。他只想再見那個人一面，聽她親口給他一個回答。

　　小龍曾經(jīng)幻化人形，姜明看到過，他的樣貌當年一定是一個溫暖安靜的少年，是那種如陽光一般和煦的翩翩君子。

　　他也許在一個夏日的午后，在河邊輕搖折扇風乎舞雩，與一般同伴流觴曲水，吟詩作對。

　　可不經(jīng)意間的一轉(zhuǎn)眼，便邂逅了一位絕美的女子。

　　這女子來到他的身邊，走進他的生活。在一般同伴起哄的呼哨之中，他們手牽著手，走向遠方。

　　他帶著這女子拜見師長，保媒提親，他沉浸在愛情的一切美好幻想之中。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這他一生摯愛的女子，卻偏偏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劫難，讓他萬劫不復(fù)。

　　這女子修為莫測，心機深沉。似乎一開始刻意接近他便是為了有朝一日奪取他的龍元，成就自己。而就在兩人大婚之夜，她殺他不死，只能封印，留他一個人在那冰冷黑暗的潭底，一困就是幾千年。無數(shù)個日夜，他捫心自問：何曾負她？為何…為何…

　　那曾經(jīng)被世人敬仰的龍神，一夜之間化作了萬民口中的絕世妖物。

　　那騙了他心騙了他龍元的女人，卻搖身一變成了臨塵的仙子。

　　她長袖當風，登天而去。

　　他鋃鐺困在潭底，不見天日。

　　以姜明的閱歷，他很難想象，究竟是什么樣的創(chuàng)傷，能將一個曾經(jīng)集萬千光芒于一身，安靜靦腆的濁世佳公子，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的痞子模樣。他嬉笑怒罵，個性張揚，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卻又那樣的膽小甚微，姜明每一次修煉封印陣法，即使提前告知他，他都不由自主的躲在一邊瑟瑟發(fā)抖。

　　讓他顫抖的，早已不是對那封印的懼怕，而是心中無頭無尾的恨吧…

　　一條龍，一條龍中的帝王，偏偏變成了一條淤泥里的泥鰍。曾經(jīng)的王者霸氣蕩然無存，如今看上去倒像是一個市井出身的職業(yè)混子。

　　姜明遙望著在遠處草甸間若隱若現(xiàn)滑翔的小龍，他那看似放蕩不羈的邪魅叫聲，滿嘴的污言穢語，聽上去是那樣的讓人心生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