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蘅踏上臺階,前方愈發(fā)險峻,面色便愈發(fā)平靜。
熙熙攘攘的街道,被細雨撒過的青石板路,路邊歡快地叫賣著的賣花女子,阿公攤上的豆?jié){香氣。
賣豆?jié){的阿公將一碗熱氣騰騰的豆?jié){送到衣著破舊的小女孩手上,慈祥地笑著說:“大早上淋了雨,凍壞了吧!丫頭,喝吧”
小女孩希冀地伸出手,忽然縮了回來,囁嚅著說:“我沒錢”
阿公摸了摸女孩的頭,笑道:“阿公不要錢,今天豆?jié){熬多了,你幫阿公喝一碗”
女孩接豆?jié){碗,說:“謝謝阿公”
喝完豆?jié){,女孩將碗放在灶臺上,自覺拿起木桶,要去打水。阿公忙著照料客人,她便幫阿公將今天的水打來。順便還可以將自己剩下的柴火賣掉,今天下了雨,木頭都濕了,劈成柴火也不好燒,她的柴火都是干的,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劈里啪啦一陣響,一只腳狠狠踩上她的胸口,柴火散了一地。
那個少年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個頭壯實得很,一腳將女孩踩在腳下,喝道:“不是說了嗎,這是老子的地盤,不許到這里賣柴火,你怎么又來了”
女孩被踩在腳下,卻沒有害怕地討?zhàn)?,語氣反而更加狠厲:“這條街是你家開的嗎?憑什么不許我來賣?”
少年聞言更怒,又是狠狠踩了幾腳,旁邊兩個少年也上來拳打腳踢,那賣豆?jié){的阿公上來勸阻:“你們兩個,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推搡間老人也被推倒在地。
一片混亂之際,一雙手分開人群,從女孩的視角,首先看到的是素色廣袖,袖子的主人將她扶起。她看到了一個青年男子,眉目清朗,俊秀不似凡人,一襲素衫,除腰間玉佩外再無其它飾物。青年溫和道:“哪里受傷了?”
女孩忽然生出了膽怯之心,向后退去。青年將手放在她的肩上。明明沒有使力,她卻動彈不得。
青年道:“莫怕,阿蘅”
莫怕,阿蘅。
燕蘅似乎是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人,顫抖著手去觸碰那恍如謫仙的人,還未觸到,便縮了回來。青年渾然不覺,手里靈力運轉,不知不覺間,阿蘅身上的傷痛已經(jīng)好了大半。
青年問:“阿蘅,跟我走嗎?”
阿蘅問:“你是誰?”沒有疑惑,沒有膽怯,沒有一個八歲孩子該有的一切神情。她只是問你是誰,鎮(zhèn)定的不可思議。
青年暗嘆,到底是王室血脈。
他說:“我是白少桓”
阿蘅說:“你姓白”
她說:“是我母親讓你來找我嗎?”
白少桓怔住了,卻聽到阿蘅說:“無論是什么原因,我跟你走”
他牽起阿蘅的手,說:“走吧!”
看了看周圍,白少桓才想起來還有幾個小混混被他扔在這里。他抬手解開了他們的定身咒,看向那幾個宵小,聲音是極致的冷意:“今日之事本君不與你等計較,也幸得阿蘅無事,否則,”他話鋒一轉,平靜的語言里仿佛蘊藏著風暴:“便是將你三人挫骨揚灰,也不抵她半條性命”
白少桓攜著阿蘅漸行漸遠,幾個少年仍癱在地上兀自喘氣,冷汗涔涔。
燕蘅知道這些都是幻境,卻控制不住自己追上去,最后只剩下茫茫的黑暗在周圍涌動。
她坐了下來,膝蓋彎曲,手臂環(huán)繞在膝蓋周圍。
那是她第一次遇到白少桓,靈鈞臺的國師大人,天之驕子,少年得志,南黎上下將其奉若神祗。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知道,大人的出現(xiàn)與母親沒有絲毫關系。南黎的國師,連王上見了都要客客氣氣的,又怎么會為了王后的囑托去尋一個被人斷定已死的公主。
更何況,王后也沒有囑托。
承認吧,燕蘅,那時幼稚的發(fā)問,不過是自欺欺人。比起跟在白少桓身邊,她更希望自己的母親時刻牽掛著自己,她也是個有家的孩子。
燕蘅將手放在心口處,她依稀記得,那里受過很嚴重的傷。像是將她從這個世界剝離開來的痛苦斷送了她的修行之路,也斷送了她的人生。
她要死了!
她現(xiàn)在還有什么沒做嗎?有!
燕蘅將左手手指搭在右手手腕上,指尖熒光閃爍。痛苦,由右手蔓延到全身。像是修行時的痛,又超過那時的痛數(shù)倍。這一刻,剛剛輕松一些,下一刻又是難以忍受的痛。在這種情況下,連昏厥都成了一種奢侈。
從不示人的秘術功法在體內(nèi)運轉,不知過了多久,燕蘅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的女子,素衣墨發(fā),神情復雜。
她笑道:“你不能得償所愿了,我快死了”
女子道:“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的?”
什么時候?燕蘅認真想了想,道:“從開始,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女子問:“為什么?”她隨著燕蘅看了不少東西,大致能拼湊出燕蘅的生活軌跡。按理來說,燕蘅不應該懷疑自己的。
燕蘅道:“你說你是燕家老祖宗,感應到后人血脈。但我是南黎王室之女,宗族姓黎?!彼谘嗔瓯话咨倩笓旎丶?,從此便以燕為姓。
我靠!枉她深思熟慮挑中這么一個身份,誰知道燕蘅不按常理出牌。也怨她,看了這么久居然沒看出來那是南黎的人。
燕蘅:“不過也的確該叫您一聲老祖宗。白素書前輩”
白素書深吸一口氣:“你怎么知道的?”
燕蘅:“您的畫像就在靈鈞臺祠堂里,弟子日日跪拜怎會不知”
正經(jīng)不過三秒,燕蘅說:“差距也太大了,您這畫像美顏過度了??!”
白素書:好想收拾熊孩子啊!
燕蘅微微一笑:“您也不必說了,您最開始留在我身邊的目的無非是奪舍,就我這身體狀況,您也知道。要是實在不行,外面有個小姑娘,人特別傻,奪舍沒有障礙,就當是弟子孝敬您的”
白素書嘆了口氣,屈膝蹲下:“別說了,先顧你這邊。”
燕蘅躺在地上:“這樣我才不放心?。 ?p> 白素書無奈道:“死鴨子嘴硬”
燕蘅不服:“胡說,有我這么好看的死鴨子嗎?”
白素書專治不服:“瘦的跟個螞蚱似的,說你死鴨子是抬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