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幫你
寧見椹緩緩抬起手，手腕上的機械表滴答作響，時針正指向八。
“呵——”蘇嬈簡直想笑，事實上，她也的確笑了出來，“我不去劇組了。我什么都沒有了，還工作干嘛？”
寧見椹在她面前慢慢地蹲了下來，直視著她的雙眼，神色淡漠，可就是這雙淡漠的眼，卻好像能穿透人心：“就因為什么都沒了，才要工作。”
蘇嬈呆了一下，總覺得他的話里帶著了然。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一直知道ANGEL跟林深的關系？你們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一個……是傻瓜。
寧見椹卻沒理她，徑自站了起來，蘇嬈一點點低垂下頭，兩手撐著地，像魔怔一般一次次重復道，“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
她的低喃在一句冰冷的話戛然而止。
“我沒這個義務?！彼穆曇?，那樣淡漠。
蘇嬈愣住了，慢慢抬起頭。是啊，寧見椹沒有義務告知，林深也沒有義務永遠留在她身邊，一切，不過是她一廂情愿。
眼前一黑，蘇嬈徹底陷入了黑暗。
她昏睡了很久，醒過來的時候，明顯已經(jīng)是晚上了。蘇嬈扶著酸痛的身體坐起來，打量著陌生而豪華的房間，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白色的法蘭西式門從外推開，寧見椹走了進來，看她醒了也不意外，只淡淡地問：“還有什么不舒服嗎？”
蘇嬈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背上有膠帶，應該是醫(yī)生看過了。那這里……大概就是寧見椹的家了。
看看男人冷面無情的樣子，回想起他白天的話，蘇嬈心里只覺得無限諷刺。她垂下眸子，扯扯嘴角，“其實，你沒義務幫我的。”
“要不是因為女兒，我也不會幫你?！?p> “女兒？”
而幾乎與此同時，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從外面跑了進來，一頭撞進她的懷里，“蘇嬈姐姐！你總算醒了喔——”奶聲奶氣的話，叫人聽著便覺得心底柔軟一片。
“……可可？”蘇嬈下意識摟住她，終于明白寧見椹為何會特別注意到自己了。
那是她第一天到上海的日子，一邁出通道，就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她左右看看，林深似乎還沒來，于是便想著找個陰涼的地方待會兒，但看著馬路上汽車一輛接一輛地迅速駛過，又不禁有些膽怯，不敢到處亂走。
也就在這個時候，蘇嬈眼尖地注意到一個小女孩在車站側(cè)門附近游蕩，也不知是視力不好還是心不在焉，竟跌跌撞撞地直朝洶涌的車流里走去！
“小心?。 逼嚨镍Q笛聲、尖銳的剎車聲頓時響聲一片！蘇嬈嚇得三魂去了七魄，扔下行李，一個箭步?jīng)_過去將女孩攔腰抱起，縱身就往回撲，汽車幾乎是擦著她衣角開了過去！
摔在地上時，胳膊肘上一陣刺痛，應該是流血了，但蘇嬈卻顧不得看，爬起來就去檢查懷里的孩子，“你怎么樣了？”她緊張地上下動動女孩的胳膊，謝天謝地，幸好沒傷到。但那孩子也不知是嚇到了還是怎么回事，一直哭，很快就聚攏了一大幫人。
“怎么回事，那女的是不是人販子？”
“對喔——要不要報警??？”
周圍群眾七嘴八舌地指點著，叫蘇嬈頭上的汗一下就出來了，她臉燙得夠嗆，絞盡腦汁地哄著小朋友，可惜收效甚微。
“哎，我給你變個戲法吧?！彼蝗蛔⒁獾脚赃呉晃豢礋狒[的大嬸手里提著雞蛋，急中生智道。
“開始了啊。”蘇嬈掏錢買下幾顆雞蛋，帶女孩走到?jīng)鏊彻馓帲瑢⑽鍌€雞蛋一一往天上拋，正反手輪換著去接。她越拋越快，越拋越快，很快空中就形成了一個“8”字。這對她來說不過是小意思，卻讓圍觀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在一陣齊齊的叫好聲，蘇嬈苦笑不已，她是來表演雜耍的嗎？不過看看旁邊興奮地小臉通紅，拼命鼓掌的小女孩，蘇嬈又覺得做這些也是值得的。
就在這邊熱熱鬧鬧的時候，一位約莫四十來歲的阿姨突然慌里慌張地擠了進來，一見到那女孩，激動得聲音都顫了，“小姐！”
原來這個阿姨是小女孩家的保姆，今天帶女孩一起來接媽媽的，但是在車站里走散了，幸好遇到了蘇嬈。保姆對蘇嬈千恩萬謝的，還要給她錢，倒把蘇嬈弄得不好意思了。她堅決辭掉酬謝和保姆要送她回家的好意，將她們送上車，小丫頭很舍不得她，巴著窗戶朝外喊：“姐姐！我叫可可，你叫什么??？”
“我叫蘇嬈?！彼冻鲆粋€略顯靦腆的笑，招招手，目送那輛高級得她都叫不上名字來的轎車遠去。
后來為了這個，還被林深罵了幾句，連手肘上的傷都沒敢處理，最后卻陰錯陽差地讓沈然給上了藥。
想到這段時間經(jīng)歷的種種，蘇嬈的神色不禁有些恍惚。
她有勇氣沖進急行的車流中救人，卻不敢面對林深一丁點的不滿，但即使是這樣的小心翼翼，最后還是失去了這個男人。
“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哭啊……”可可有些驚慌地看著她，伸出小手笨拙地擦著她的臉，蘇嬈這才發(fā)覺自己竟然流淚了，卻硬撐著不肯承認：“沒，姐姐沒哭?！?p> 她強忍著哭音，淚水卻是憋不住地下落。
可可抿著小嘴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轉(zhuǎn)身跑了出去，沒兩分鐘功夫，又噠噠噠地奔了回來，手里抱著四個雞蛋。
“可可給你表演節(jié)目啊，姐姐看了就不哭了?！睂幙汕宄旱难劬餄M是純真，稚氣地說道。
只見她煞有介事地站直，吸了吸氣，然后跳著將四個雞蛋丟向半空，又急急地去接，結(jié)果可想而知——雞蛋噼里啪啦地全都落到地上碎了。其中一個還掉到了她的腦袋上，雞蛋黃撒得辮子上都是。
蘇嬈的嘴微微張大。
寧可呆呆地看著蘇嬈，抬手摸了把頭發(fā)，低頭一看，手上都是黏糊糊的液體，小嘴一癟，就想哭，用手揉揉眼睛，雞蛋黃又蹭到臉上了。
蘇嬈終于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落淚。在這座冰冷的城市，在這令人絕望的一天，竟是這樣一個小女孩，給她幾乎涼透了的心，帶來了一絲溫暖。她伸手抱緊寧可，喃喃道，“傻孩子，小笨蛋……”
寧可乖順地伏在蘇嬈懷里，早忘了自己剛才還沒出息地要哭鼻子了，小手啪啪地拍著蘇嬈的后背，嘴里小大人一般地說著：“乖，不哭喔?！?p> 寧見椹瞧著這鵪鶉一樣擁在一起的兩人，搖搖頭，走了出去，再回來時一手拿著清潔工具，一手端著個托盤。
“給?！彼麑⑼斜P上的一杯奶放到可可旁邊，另一杯遞給了蘇嬈。
蘇嬈這才意識到屋里還有第三個人，忙放開寧可，接過杯子，掩飾般地擦擦眼角，待了一下，才小聲道，“那個……不好意思。還有……謝謝你?！?p> 寧見椹原本正收拾著地下的狼藉，聽到這話抬頭看了她一眼，“沒事?！比缓蟊憷^續(xù)去了。
屋里很安靜，蘇嬈抿唇看著男人微微晃動的寬闊脊背——他正在認真擦拭著地面，一絲不茍。寧可一口氣喝完牛奶后，調(diào)皮地跑過去抱住他的腿，不讓他動。寧見椹回過頭，對女兒笑笑，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那樣寵溺。一股溫馨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