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回春堂的對面,是個飯館,此時正開著窗,窗邊坐著一個中年漢子,棉襖洗的發(fā)了白,臉孔剛毅,帶著幾分滄桑。
鐘槐捏緊手上賬簿。
那人站起身,出了餐館。
鐘槐將賬冊收好,交代了伙計們兩聲,也離開了鋪子。
伙計納悶,“怎么回事?掌柜的今天都不算完賬點算清楚再走嗎?”
“不正常嗎,這么大的雪……”
“我看是擔(dān)心東家對小蝶姑娘動手腳?!?p> 幾個伙計對視一眼,嘆了口氣。
被東家看上了,哪還能跑得掉?三萬兩銀子,就算掌柜的真的賺得出來,也不見得有用。
……
暗巷。
鐘槐站在暗巷口上,看著里面的人。
他跟了一路,確定自己不會認(rèn)錯:“封兄弟嗎?”
“嗯?!崩锩妫瑐鱽硪宦暢翋灥拇饝?yīng)。
鐘槐激動無比,“你還活著……我還以為你都不在人世了……”他大步走上前去,瞧著封毅滿是風(fēng)霜的臉,明明不到四十歲,兩鬢卻已經(jīng)斑白,遙想當(dāng)年初見時候他英氣挺拔的樣子,頓時眸中浮起幾縷哀傷。
“封兄弟……你這些年過的好不好?”
封毅頷首,“好,挺好的?!?p> 可鐘槐是有眼睛的,又怎么會看不出,這個樣子,叫什么挺好?他按捺胸中情緒,知道封毅這次出現(xiàn)絕不是偶然。
“找我有事嗎?”
“我想找個人?!?p> “誰?”
“我女兒?!?p> 鐘槐震了一下,“你……你女兒?當(dāng)初不是……”死了嗎?
“我們一起逃出關(guān)去了?!狈庖愕溃骸扒靶┤兆铀搅嗽瞥恰粋€十來歲的小姑娘,自小又是和我一起生活在關(guān)外,除了打柴什么都不會,我怕時間久了,她出什么事情?!?p> “是……說的是……”鐘槐連連點頭,“那你有什么線索嗎?有沒有畫像?”
“她脖子上有個鐵片,力氣很大?!?p> 封毅說罷,停頓了一陣,才道:“她和她母親長的很像?!?p> “……好?!辩娀庇昧c頭,“小姐當(dāng)初對我有大恩,我一定盡力去找……要是有了消息我去哪找你?”
“我住在來??蜅?,拜托你了?!?p> 封毅說罷,拍了拍鐘槐的肩,然后轉(zhuǎn)身,攏緊了身上的舊棉襖,邁步走入大雪之中。
鐘槐站了很久,一直看著他的背影。
他的心中其實很激動,恨不能現(xiàn)在就去想辦法找人,但他覺得一切那么不真實,不一直這樣看著,或許自己眨一下眼睛,眼前的人就會消失。
直到封毅略微佝僂的身子消失在茫茫雪色中,鐘槐才僵硬的挪動腳步,回家。
*
封長情頹廢了一晚,頂著黑眼圈做了早飯。
沒有睡好,她頭痛欲裂,喝了稀粥就趴在床上養(yǎng)神。
腦中卻忽然想起一道冷冰冰的聲音,“藥材沒了?!?p> 封長情懨懨的翻了翻眼皮,悶頭蓋上被子。
唐進(jìn)和她相處這么久,對她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深有體會,涼颼颼的就丟來一句話,“棗樹蔫了。”
唰!
被子掀開,封長情坐起身來。
她可以不管那個人,但是她不能不理棗樹的死活!那些棗樹如今可是她的衣食父母。
將銀子揣好,封長情出了門,她并沒有走遠(yuǎn)路,五六分鐘之后,進(jìn)了街面上的藥材鋪。
“有沒有參?”封長情問道。
樹多了之后,她明顯感覺靈氣消耗極大,三天前她放進(jìn)去的藥材已經(jīng)干癟,她得買點價值高的才行。
“有呢,您要多——又是你?”伙計才回頭,熱情全部消失,瞪著封長情。
昨日她來買棗,伙計本來是不想賣給她了,因為棗兒放的高,還要踩梯子去取,但瞧她跑的直喘氣,又是個小姑娘,才發(fā)了善心,哪想到她問了價就跑了!
封長情面色尷尬,“參多少錢?”
伙計卻道:“你是真買還是又耍我玩?”
封長情掏出一錠五兩的銀子表示誠意。
伙計瞧瞧銀子又看看她,才慢吞吞的道:“一般點的一錢二兩銀子,好點的一錢五兩?!?p> “這么貴?”
昨日她深切體會了這個時空貨幣的不值錢,也知道現(xiàn)在并沒有種植人參的說法,參都是野參,必定很貴,可沒想到普通參一錢都要二兩銀子,一錢按照舊制換算也不到四克,她懷疑這伙計因為昨晚的事情故意抬價。
封長情面帶笑意,好聲好氣道:“昨晚是我的不對,可這參我是真心要買的,你優(yōu)惠點唄?!?p> 伙計又看了封長情一眼——穿的是妝花緞,身材瘦小,面容卻沉靜,看著既不像是買不起,也不像耍他玩。
“二兩的是參須,五兩的才是參,普通的那種,看你買多少,我送你一點參須好了?!?p> “不能便宜些嗎?”
“你以為我是你,動輒唬人玩?市價就這樣?!被镉嫅岩傻目粗忾L情,這小姑娘不會又是來耍著他玩的吧?!
封長情咬了咬唇,掏了二十兩銀子,“四錢,多送些參須?!?p> 伙計也痛快,稱了參之后,抓了大把參須丟了進(jìn)去。
封長情瞧著那四棵還沒有她小指粗的參娃兒,肉疼的揣在了懷中。
封長情走出藥鋪,打算回去將這些參丟進(jìn)空間去。
忽然,一個小孩夾著風(fēng)極快的從封長情面前跑了過去,因為走得太急,還摔了一跤。
封長情將藥揣好去扶他:“沒事吧?”
小孩嘴里連連說著沒事,起身拔腿就跑。
封長情一怔,下意識就朝自己腰間摸去,下一刻,極快的追了上去。
那孩子跑的很快,又因為身子瘦小,左躲又竄,要是一般人,早就追不上放棄了。
但封長情這個身體力大無窮不說,剛來的時候每日來回二十里路砍柴摘野枸杞供給空間,耐力不是一般的強(qiáng)大,而且那銀子是賣棗換來的,對她來說簡直是血淋淋的教訓(xùn),怎么也不能讓小偷偷了去!
她越追越緊,根本沒有放棄的意思。
前面的孩子已經(jīng)累的氣喘吁吁,眼見封長情快要追上自己,連忙拉翻路邊的攤子企圖擋住封長情追逐的節(jié)奏。
“殺千刀的,趕著投胎啊,賠我東西來!”
霎時間,攤販的叫罵聲、百姓慌亂的呼喊聲不絕于耳,兩人你追我趕,已經(jīng)跑了好幾條街,街道變得寬廣,不遠(yuǎn)處有一輛馬車剛停在店鋪前面,卻被忽然沖過去的孩子驚了馬,馬兒長嘶一聲,人立而起。
只聽一聲女子驚呼,一個粉色人兒從馬車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