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齊國世子
楚倨良臉上的神色依舊不變,縱然心思被人看穿,依舊一句“你說得不錯?!?p> 縱然心中早已經(jīng)猜到,但親耳聽到從他口中說出,還是覺得覺得恐懼,白楚只笑,“這就是我一心一意為之賣命的主子,為了我好擺布,不惜毀了我,不惜讓我身敗名裂。”她想起原身做的那些,由不得不心寒。
“那又如何?若是如此,我自可護(hù)你一生無憂?!?p> “一生無憂?”白楚只覺得好笑到了極點(diǎn),“怎么護(hù)我?把我關(guān)在公子府里一輩子,任你驅(qū)使,待你娶了大將軍千金過門,任由她作踐?這便是護(hù)?公子,我是人,終歸是不能無欲無求地安心做一條公子府養(yǎng)的狗。“
“你都是這么想的?“他問。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就索性都說了吧,“那我還該怎么想?我從前對你的那些心思你不會都不知道吧?可你有過一刻真正回應(yīng)過?你曾送我上山三年,你說三年后,親自接我下山,可是結(jié)果呢?三年后下山,你便已經(jīng)和珥玉定了婚約。白楚受你大恩,一身本事都是你教的,但是這么多年了,鬼門關(guān)前走過那么多次,死了那么多回,這些恩也盡夠還了吧?好,就算還不干凈,可白楚從前那么喜歡你,在她有難時(shí),一兩句的維護(hù)都不能給她么?你都沒有,你只怕利用得不夠干凈,你不過是做一場生意,付出去多少便要百倍、千倍地討回來,既是生意,那就不要談身不由己。“
一口氣抖摟出來,心中便暢快多了。
“這些話,你終歸說出來了?!八渚涠际侵肛?zé),他卻依舊溫柔。
“是啊,我現(xiàn)在看清了,公子是不是覺得很失望嗎?”
“楚楚,不管你信不信我,我從沒有想過要傷害你,我只是想多等些時(shí)日,等我有足夠的能力。。。”
“我為什么要等?”渣男說的話楚倨良真是說得一句都不差,你等我和她離婚,等我和她分手,“公子,恕我直言,你有什么值得我等的?”
向來從容的楚倨良,此刻神色終于有了些變化,只是黑暗中,他挺拔的鼻梁與深邃的眼撐起了一片陰影籠罩了半張面孔,讓人看不清他的喜悲,白楚只能感到他身上隱隱有煞氣一般,縱然一言不發(fā),也平白叫人害怕。
“公子是不是覺得我倒追安良很可笑?”白楚抖直了肩膀,給自己添了幾分勇氣,“一個女子,沒見過幾個這樣不要臉不要皮的吧?可是你知道我有多孤單,有多希望身邊有個人陪嗎?這個世界上想害我的人一大堆,表小姐、大將軍、公主,哪一個不想把我除之而后快?卻連一個能說句話的人都沒有,我能依靠誰?你嗎?公子,我不過是想有一個簡單、平凡的家,再平順地度過這一生也就罷了?!?p> 這的確是心里話,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牽掛有羈絆,唯她沒有,就算云仙能說上幾句話,卻也要留一半。白楚從到這里來的第一天便已經(jīng)有了唯一的目標(biāo)——好好過日子,現(xiàn)在依然不改。
”你想要什么?“
“嗯?“白楚一時(shí)錯愕。
“你說了,既是生意,說了這么多的話,總有你的目的吧,你既厭煩我至此,應(yīng)該沒什么心情和我閑聊吧?“
“我要自由,讓我離開公子府?!八冗@般問,白楚也懇切地答,不管楚倨良能不能接受,這些話終歸是要對他說的。
他藏在陰影中的眸子終于略動了動,抬起眼來看向白楚,片刻后,他溫柔一笑,素來冷峻的面色,極少有過這樣的笑靨,“好,你再替我做三件事,便算報(bào)了我所有恩情。”
白楚以為楚倨良這樣天下有利皆可圖的人,想要脫離他,定是要費(fèi)一番周折的,沒想到他竟是這樣容易就點(diǎn)了頭,“當(dāng)真?”她問。
他卻更是笑開了,帶得有幾分無奈“我知你瞧不上我,但是對你,我何曾說過半句謊話?這三件事后,你再與公子府無干,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你便可以暢快去過你想過的生活。”
那天夜里,白楚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十一歲那年上山,也是這樣一個隆冬,楚倨良帶著她,兩個人走在深山里,深一腳、淺一腳,終是找到了竹虛子的劍廬。
楚倨良說,“叫師傅?!?p> 白楚便跟著脆生地喊了一聲“師傅?!?p> 那是個很豁達(dá)的老人,笑起來嘴角的皺紋就往兩邊散去,他粗糲的手摸了摸白楚的肩胛,笑著道,“是個玲瓏剔透的孩子,劍廬清苦,你可受得住嗎?”他問白楚。
白楚不懂,抬起稚嫩的臉看了看身邊清俊的人,他寬大的手掌牽著她,便讓她心安“只要跟著公子,我就什么都不怕。”她看著老人道。
老人卻站直了身子,越發(fā)笑得開了,“四公子,他是楚國的四公子,身負(fù)著天下蒼生的重任,怎可能屈居于老夫的劍廬?”
白楚不懂,只一味看著那個人,他道,“楚楚,你既拜了老先生為師,那便是他的弟子了,往后在劍廬的只有你一個人?!?p> 那時(shí)候的白楚有多傻,她竟不知,楚倨良能親自帶她上山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賜。
楚倨良下山時(shí),她可笑地追了出去,一個十一歲的孩童能懂什么?她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在眼前,她發(fā)了瘋地難受,發(fā)了瘋地往前奔,卻見那個高大的身影淹沒在漫天的風(fēng)雪之中。
她栽倒在地,臉埋在雪里,眼淚融化開一片水漬,凍得面色青紫。
“楚楚?!彼K等到那個聲音在頭頂響起,她抬頭去看,那個明明熟悉到極致的人,眼中帶著無奈,帶著厭煩。
“公子,你是不是煩我了?讓我在你身邊好不好?我以后會聽話的,我只住這么大一塊地方,若你不想見我,我就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我一定不會給你礙事?!笨伤琅f不死心,卑微地哀求著,雙手排開,比出一個弧度,那是她自己給自己劃開的地盤,她一語成讖,從此以后,便真的畫地為牢。
“楚楚,你得跟著先生?!彼穆曇舯?、堅(jiān)決,沒有分毫動搖的可能,這是一個她要絕對服從的命令,“只有這樣,你才能幫到我,楚楚,這世上有許多人要害我,每一步都是兇險(xiǎn)萬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只有跟著老先生才能助我成為執(zhí)刀的人,你可愿意?”
白楚根本就不懂,可是她就是這樣稀里糊涂地點(diǎn)了頭。
他摸了摸她頭發(fā)道,“等你學(xué)成了一身好本領(lǐng),三年后,我來接你?!?p> 等她回到劍廬的時(shí)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老師給她留了燈,他依舊那樣笑,他道,“情愛一事,便是把劍刃對準(zhǔn)心臟,交于他人手中,用劍的人,沒了劍,那便沒了命?!?p> 白楚是數(shù)著日夜度過的那三年,三年,一千零九五天,兩萬六千二八十個小時(shí),一百五十七萬六千八百分。師兄們都說她入學(xué)最晚,天資最高,但是沒有人知道每一分、每一秒她是怎么捱過來的。
花落了下雪,雪停了開花,三年總算是過去了,她當(dāng)真學(xué)了一身經(jīng)緯之才,可是那個承諾過的人卻沒有來。
她匆匆告別師傅,打馬下山,一路上半刻不肯停歇,只為早一點(diǎn)見到那個苦苦牽掛的人。
她回來了,熟悉的上京城,熟悉的公子府,厚重的朱漆大門,高懸的鑲金匾額,她推門而入。
可是朝顏樹下,裊裊婉婉的美人靠在他的肩上,語笑嫣然,襯出她一身的風(fēng)塵與狼狽。佳人才子,一對璧玉,那笑顏,刺得她眼睛生疼。
他抬起頭,看到站在門前的她,只問,“楚楚,你回來了?!?p> 她回來了,她想問問他為什么食言,她想問問他知道這些年她過的什么日子嗎,她終究扯開一個僵硬的笑容問道,“好美的姑娘,我怎么從未見過?”
“哦,你不識得的,這是我母家的表妹,我的未婚妻?!彼f得輕描淡寫。
她卻一瞬間墜入深淵,一瞬間斗轉(zhuǎn)星移、日月更替,眼前一片漆黑,上京城的人都知楚王四公子,有一個身世不俗、容貌出眾的未婚妻。
而她從此活在暗夜里,守著那兩手排開的牢房,像爬蟲一樣地卑微、齷齪地活著,羅剎有千面,世人不知白楚,只知那聞風(fēng)喪膽、手段毒辣的惡鬼羅剎。
白楚醒來的時(shí)候一身冷汗,摸著一顆心仍舊悸悸,枕頭上一片淚痕。
“你還是不甘心的,是嗎?”白楚捂著那顆跳動的心,好久沒有夢到那些回憶了,是這具身體,對楚倨良那么深刻的愛依舊不能泯滅。
“姑娘。”此時(shí)似云走了進(jìn)來,大約是聽到她醒了,打了熱水,絞了帕子來給她梳洗。
白楚現(xiàn)在還沉浸在方才的夢中,任由似云伺候。
“姑娘,公子來了,正在前廳等你呢?!彼圃普f道。
最不想見他的時(shí)候,他非要趕時(shí)間湊過來,白楚穿戴好后,便往前廳趕去。
那個人站在廳中,雙手負(fù)后,正昂首看著一副西樵牧歸圖,聽到身后的腳步聲,轉(zhuǎn)頭看向她,依舊柔聲喚一句“楚楚?!?p> 白楚鑒于昨晚上的對話,兼之那場夢,沒有什么好氣,并不上前,只問,“公子可有何事?”
他眉微皺,“往后都這樣與我說話了嗎?”
那不然呢?還像以前一樣做一個堅(jiān)定的舔狗?“嗯?!卑壮麛嗟攸c(diǎn)頭。
“好。”楚倨良的笑有很多意味,或怒或恨,反正白楚知道,他現(xiàn)在這個笑,不是因?yàn)楦吲d,“昨晚上不是說好,再替我辦三件事嗎?今日之事便算第一件?!?p> “何事?”
“殺了齊國世子,齊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