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貍力

　　清晨，我早早地起床，前往斷國人的營地，兩年不見，他們已經(jīng)全無當年的頤指氣使，盛氣凌人，除去偶爾的咬文嚼字，看起來和個合格的奴仆沒什么不同。

　　歲月改變的不只是人的外表，還有心境，他們中甚至有些和后來的奴隸有了后代。

　　樂爺對他們實屬不錯，都是為了我。

　　總體來說斷國人，對我來說還是很友好的，新生兒，年長的幼童也都以我為首。

　　除了他，斷特真，燎爺?shù)酿B(yǎng)子，性格剛烈，我也不知道，那里惹來他那么大仇恨，處處看我一個小孩不順眼。

　　也真不知道，是他天生別扭，還是人品有問題，愛和一個小孩作對，處處與我為難。

　　萬幸今天他沒在這里，想來又不知道在哪犯事，被樂爺拉出去吊打了。

　　樂爺給燎爺面子，但不是就允許，有人不講規(guī)矩的，不殺他，已經(jīng)是最優(yōu)厚的懲罰了，對此燎爺也沒說什么。

　　想來對他的失望，已經(jīng)不止的流于言表。

　　我很理解，這已經(jīng)不是剛烈不剛烈的問題了，也算不上什么英雄。

　　穿越斷國人的族群，大家都對我友好相待，幾個剛剛能獨立行走的娃娃，跟在我后面“啊啊”的叫著。

　　笑著和他們打過招呼，我轉(zhuǎn)身進入燎爺?shù)奈莘俊?p>　　燎爺躺在塌上安然入眠，兩年間，他更是蒼老不少，有對族人的擔(dān)憂，也有工于心計的操守，他竭盡全力的周旋于樂爺和愛挑事的特真之間，想來也是心力交瘁了吧。

　　“咳咳”我輕咳兩聲，喚醒沉睡的燎爺，恭敬邊執(zhí)禮邊說道。

　　“七兒，拜見老師?！?p>　　“嗯？”燎爺剛醒，有些神不守舍。半響，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竄到我的身邊，攙扶著看著我的身體。

　　“七兒，護院不是說你，被天火擦中，昏迷不醒嗎？老師還想明天去看看你那，怎么這么快就恢復(fù)了？怎么還不多加休息，是否還有暗傷？”

　　燎爺連說連撫摸著我的身體，讓我一時有些好不自在。

　　很難說得清，我和燎爺?shù)母星?，朝夕相對，要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可是虛情假意，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陰謀已成陽謀，有話直說，他光明正大的讓人問心無愧。

　　但就是有這種人偏偏就是打著為你好的旗幟，做傷害你的事情，不傳別的功法也好，不教武道常識也罷，偏偏你只能受著，無法反駁。

　　就因為這樣，我始終無法徹底敞開心扉，這層隔閡也并沒有隨著時間而消失，反而更加堅韌。

　　“七兒，沒事了，多謝老師牽掛?！蔽椅⑿χ氐?，有點不習(xí)慣他的過分熱情。

　　燎爺眼角含淚，真情流露的關(guān)心，讓我有些無所適從，好在他情緒控制的相當?shù)暮?，一個轉(zhuǎn)身就用衣角抹去了痕跡，讓人甚至看不出他剛才哭過。

　　“沒事，也不要亂跑，多休息知道嗎？天火可不是鬧著玩的，你都不知道我聽見護院說，你都被天火燒成煤炭了，我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暈了過去，要不是特真攔著。我早就去看你了，昨夜更是一宿未眠，想不到你吉人天相，想來還是那些護院夸大了才是，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绷菭斃业氖?，坐在塌上，像極了一位爺爺，嘮叨著不懂事的孫子。

　　看著燎爺不厭其煩的嘮叨，我實在有些不忍心的打斷他，和他平時高冷灑脫的樣子，完全不是一個畫風(fēng)。

　　趁他換氣的功夫，趕忙拿出木盒，放到燎爺手上，恭敬地問道。

　　“七兒，真的沒事，老師不用那么掛心，師父說我的恢復(fù)，跟老師送我的這個精靈有關(guān)，七兒這次來，是希望老師幫我看一下，這個靈寵，到底是不是一只豬，屬于什么類別？”

　　“豬？”燎爺一時有點發(fā)蒙。

　　“嗯”我肯定的點了點頭。

　　繞是燎爺曾乃一國之君，見多識廣，也從未聽說過，一只豬當精靈孕育而出的，更何況這只靈寵，還是自己賦予的。

　　其實這個靈胎，是以前自己還是皇子的時候，柔然來朝的貢品，天生地養(yǎng)的靈物，而不是方士制成的靈胎，所以里面有什么燎爺自己也不知道。

　　辛辛苦苦這么多年，納入體內(nèi)，到老了，自己的其他靈獸都戰(zhàn)死了，也未見它的孵化，這就是命啊。

　　不過想來，也不算吃虧啦，看著我，迫切的眼神，燎爺整了整自己的精氣神，頓時十分飽滿起來，十足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緩緩的打開了木盒，又立即關(guān)上，如此反復(fù)數(shù)次。

　　最終還是疑慮的看了我一眼，那表情好像是在說道“你沒開玩笑，它真的是那只精靈？”

　　我肯定，堅定的點了點頭，燎爺旋即放下木盒，眉頭緊皺的在記憶的海洋里思索起來。

　　屋子里格外的安靜，我連喘息聲都控制的微乎其微，怕打擾到燎爺?shù)乃伎肌?p>　　足足半盞茶的時間，燎爺終于恍然大悟，一只手激動的探進木盒，我剛要出生阻止，這只靈豬，狡猾異常，不止咬人特別的疼，還會入地。

　　燎爺卻輕而易舉的把它，提了出來，看它矮小的四肢，不斷的掙扎著，如何扭捏也擺脫不了燎爺?shù)氖?，看來姜還是老的辣啊。

　　燎爺詳細的看著小豬，不停的掙扎叫喚，最后微笑著吐了一口氣，微笑的說道：“放心吧，這不是豬，只是長的像而已，是只確確實實異獸?！?p>　　“真的嗎？老師。那它是什么異獸啊，有什么特別之處嗎？”我興奮的大叫，不顧形象的拉扯起燎爺?shù)囊滦鋪怼?p>　　燎爺這時候倒是拿著我的痛處，端起架子來了，高人之氣全無，任我好說歹說哄了他好久，最后才慢悠悠的說道：“《山海經(jīng)·南次二經(jīng)》，柜山，有獸焉，其狀如豚，有距，其音如狗吠，其名曰貍力?！?p>　　“貍力？”我看著燎爺手中的小豬，眼睛放星星的等待下文。

　　“沒錯”

　　燎爺拿著小豬，因為太小了，只能近乎快貼著我的鼻子了，我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被它齜牙咧嘴的樣子嚇得不輕，深有感觸。

　　燎爺嬉笑的看著我的窘態(tài)，不顧它的掙扎，用另只手指著它的身子說道：“你看好了，貍力，外形像豬，四肢如距，還有它的叫聲如犬。”

　　說道用力的彈了下它的屁股，小豬吃痛“汪汪汪”叫了半天，證實老師所言非虛。

　　我大喜的看著它，興奮的眼睛都紅了，這可是《山海經(jīng)》中的異獸啊，不是豬，不是豬，我都快哭出來了。

　　燎爺拍了拍我的頭，他很理解我的心情，兩年來，他從未教過我真正的功法，跟我詳細的描述過這個世界的等級制度。

　　他不說，我不說，但彼此心照不宣，都明白，根據(jù)修煉的進度來看，我的天賦可能不是很好，不說就是為了留個希望，天賦差可以后天勤能補拙。

　　至少還有個精靈不是，而這個希望如果真是頭豬的話，在這個世道里，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那都是絕望。

　　不過是增加大人們，修為的營養(yǎng)丹而已，連成為工具的資格都沒有，萬幸事情還不算糟。

　　從燎爺手里小心翼翼的接過“貍力”，心情像放下一顆大石一樣的輕松自在。

　　說來也奇怪，在燎爺手上，拼命掙扎，齜牙咧嘴，到了我手里，反而安靜非常，甚至跑到我掌心深處，對著燎爺怒目相向，一點都不記著我才是抓住它的始作俑者，好像打它屁股的燎爺，才是罪魁禍首一樣。

　　燎爺很是欣慰的看著我手中的貍力，對我說道：“貍力是畏獸，擅土遁，五行相生，厚德載物，有趨吉避兇之能，雖然它現(xiàn)在還很弱小，但是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成為，你護命的根本，你要好好的善待它，不要輕易示人，畏獸罕有，小心懷璧其罪?！?p>　　“嗯，七兒，知道了，多謝老師，解惑，日后也會好好善待它，但是老師，它為什么總咬我鼻子？還不聽我的話，要不是我抓住它，至今還不知道它長什么樣子?！蔽夜Ь吹匚嬷偭ο蚶蠋熅瞎卸Y，隨即又充滿疑慮的問道。

　　燎爺哈哈大笑：“一般的猛獸懂得趨吉避兇，更何況是妖獸精怪之流，幼體期的靈獸，如果不是對你有特殊感應(yīng)，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至于咬你的鼻子?！?p>　　燎爺看了看依舊記仇十足，對他不待見的貍力，猜疑的說道：“可能它只能單純的需要你的氣血調(diào)養(yǎng)而已，畢竟你被天火而傷，要不是它用盡全部精氣，恐怕你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那，而且它對你如此留戀，我不記得教過你御獸之法，你對它做過什么特殊的事嗎？”

　　我深以為然，燎爺不愧是帝君之流，這么一點點的描述，就能推演出事情通曉來龍去脈，好像他身臨其境一般。

　　于是我如實相告了，貍力的成長過程。

　　燎爺目瞪口呆，為我超乎尋常的大膽和果斷，驚訝不已。

　　常規(guī)得到靈獸的手段，無非是奪幼子，孵獸蛋，在朦朧期培養(yǎng)是最柔和的方法，而武力鎮(zhèn)壓強行奴隸來的，稍有不慎，都會有反噬致命的風(fēng)險。

　　靈胎，天賦異稟不說，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地至寶，尋常人等，哪怕萬幸一枚得到方士所制的靈胎，都會立即放入體內(nèi)，用其血肉，靈力滋養(yǎng)孕育，這樣培育出來的靈寵是契合度公認最好，最容易的形成羈絆契約的，只是孵化的時間受多重環(huán)境影響，例如靈胎的成型時間，提供靈氣人的靈氣量，契合度不符等等，都是決定了靈胎孵化時間的重要因素，也是燎爺?shù)玫剿@么多年里，遲遲未能孵化的原因。

　　而另一種速度就會快上許多，也是燎爺后來的靈獸孵化，最便捷的方法。

　　就是把靈胎放在靈氣充沛之地，催化它成型的時間，然后四周加以封印，任其自然孵化，待到人與靈朝夕相對，親密無間之后，簽訂契約，稱得上是最輕松，最快速的手段了，也是這個世界靈胎孵化主流做法，只是契合度多數(shù)不和而已。

　　真沒想到我盡然能別出心裁的弄了一個屬性相合的孵化場，還以自身的血肉為引，孕育孵化了它。

　　更想不到我還這么隨便，有勇氣的把此等至寶就那么的放在院子里，埋了整整兩年，樂爺沒告訴過他，靈胎的可貴嗎？還是當真他就是那么無畏嗎？

　　燎爺有些凌亂，苦笑的看著我，暗暗的說了一句：“這就是命吧?！?p>　　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燎爺轉(zhuǎn)身從榻下，拿出一本皮質(zhì)的手卷，愛惜的撫摸了幾下后，微笑的轉(zhuǎn)交到我的手上。

　　“七兒，你已經(jīng)跟著我足足兩年，字也都學(xué)的差不多了，這卷手札是我近日來編寫的學(xué)識，其中就有你目前最需要馭獸法門，你先拿去研習(xí)一段時間，師父領(lǐng)進門修行在個人，有不懂的再來問我，你天資聰穎，又有如此福報，想來不會有什么問題?！?p>　　“謝謝老師，謝謝老師?！?p>　　我如獲至寶的接過手札，開心的都快跳了起來。

　　怪不得，最近大半年里，燎爺一直不教我別的東西，原來早都安排好了，讓我自學(xué)成才？這是要考驗我啊。

　　哈哈，不過和得到的學(xué)識比起來，那簡直太輕而易舉啦，我興奮的忘乎所以，完全沒有把這點小考驗，放在心上，狠狠地給了燎爺一個大大的擁抱。

　　燎爺險些被我撞倒，我立馬扶好燎爺，把他安置在榻上，尷尬的撓著頭皮趕忙告罪離開。

　　燎爺看著我火燒火燎的背影，微笑的嘴角，慢慢趨于平靜，目光從柔和變得深邃而悠遠。

　　黎明的陽光灑滿整個大地，卻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暗流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