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后覺

　　“今兒不是要回宮么，這天才剛亮，靜妃怎么就來了?！背ё谑釆y臺前，一副輕松的樣子，任著盡歡跟自己梳著頭發(fā)。

　　因為過了祭典，回去就不再是走著了，也不用再托著繁重的頭飾，盡歡干脆就把楚哀的頭發(fā)低低綰在腦后，配上了個銀色的簪子，不帶一點兒石頭穗子，倒也是整潔得體。外加上她今日穿了件淺藍(lán)色的衣裳，給本就白皙的肌膚渡上了些清冷的意味，遠(yuǎn)遠(yuǎn)瞧上去盡是高貴。

　　程離福了福身，無聲地嘆了口氣，她抿了抿唇，好久才說出口來，“莫錦央死了?！?p>　　盡歡手上的動作一頓，楚哀方才打趣上揚(yáng)的唇角也僵在了臉上，她抬起低垂的眸子，透過鏡子瞧向程離，“怎么就死了?！?p>　　“是莫英豪?！背屉x走到小榻上自己坐了下來，“今日臣妾起得早，正瞧見那木挽純在院兒里頭受了罰跪著，本來打算出去看看，就見到福安從門口兒進(jìn)來了，手里拿著毒酒，還有莫英豪的折子，求皇上賜死的。”

　　“莫英豪的折子？”盡歡理好了碎發(fā)，弓著身子退下了，楚哀轉(zhuǎn)過頭，臉上有些訝異，“那可是他的親生女兒，而且是嫡出的長女?！彼m然知道莫英豪是來讓木挽純替掉莫錦央的，但是打入冷宮還不夠，竟然直接……

　　“那又怎樣，棋子的命，不值錢的。棋子出了事兒，自然是要跟她撇清關(guān)系才是。這折子一上，倒顯得他無私了?！背屉x勾起唇角，不知為何也掛上了苦澀，眼角垂著一滴晶瑩，“方才臣妾從她屋兒里出來的時候只覺得心里堵得慌，可是瞧見福安帶著酒進(jìn)去的時候，心里頭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扎了一下?！?p>　　“你同情她？”楚哀站起身，走到小榻的另一端坐下，抬起眼對上她的眸子，不知為何會讀出一種奇怪的悲傷。

　　“臣妾只是感嘆罷了。”程離低下了頭，看向手里的絹子，纖白的緞子涼涼地淌在指尖，好像那會兒太陽還沒升起來的時候，留在窗前的光。“福安進(jìn)去之后沒一會兒就出來了，她也沒吵沒鬧的，臣妾忽然覺得這人啊，真的很脆弱?！?p>　　楚哀看了她一會兒，緩緩勾起了唇角，其實她也有些難受，倒不是心疼莫錦央被父親求死，只是想起那日在城墻上，臉上無盡得意地瞧著楚哀跪在腳下求著放過楚家的那個人忽然就不在人世了，有那么一瞬，感覺心里頭空落落的。

　　“本以為可以親手送她走呢，還想著怎么去瞧她，說些什么話，如今倒是有人搶先了一步?！背@了口氣，收回了思緒，“你今日來應(yīng)該不是來找本宮感嘆的吧?！?p>　　程離點點頭，面上的感傷一點點褪去，又慢慢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臣妾后知后覺，這木挽純真的不是個省油的燈，論心機(jī)怕是在這后宮里也是稱得上一二的，而她在賣弄人心上更是個好手兒?！?p>　　“你為何會有如此感嘆啊?！背竭^頭吹滅了桌兒上的蠟燭，不緊不慢的，也沒有擔(dān)心的樣子。

　　“今日臣妾和木挽純說了幾句話，她這出聲東擊西演的是真的逼真?！背屉x伸出手將吹滅了的燭臺轉(zhuǎn)放到不礙眼的地方，“娘娘可還記得那日常夏帶回來的鴿子，上面分明寫著讓人不要來，怎么就突然變成駐守陵園外了，定是木挽純做了手腳?！?p>　　“昨兒本宮也覺得蹊蹺，想著她還能算準(zhǔn)了這鴿子能被常夏打下來不成？可是想起太后的一句話，倒覺得不稀奇了?！背ьD了頓，伸出手撫過袖口的銀絲，點點的紋路滑過指尖也有些硌得慌，“太后說‘那是莫英豪的法子’?！?p>　　“莫英豪的法子？”程離吸了口涼氣，原來這鴿子不管有沒有被打下來，都送不到閆文星手里，“他竟然算計得那樣深，為了把莫錦央替下來，還牽扯到了閆家。”

　　“其實讓木挽純替掉莫錦央是有很多法子的，只不過那是最好的?！?p>　　后妃和叛黨勾結(jié)，還有什么比這更嚴(yán)重的罪過么，其他莫錦央都能得到開脫，但是這件事兒，可真是一擊斃命。程離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周遭升起了寒意，好久才從這場慎人的騙局中抽離出來，莫英豪這個人還是不要存在的最好。

　　“娘娘打算如何除掉莫家？”

　　楚哀挑起眉，“怎么，靜妃有興趣站在本宮這一頭兒了？”

　　程離睜開眼，那一瞬，窗外的光透了進(jìn)來，晃出來天人兩隔前莫錦央說的話：“其實我也善良過”，但誰又不是呢，“身不由己罷了。”

　　她轉(zhuǎn)過頭，瞧著楚哀的眼睛，“不管那法子是誰的，但是木挽純做得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了，這樣的人留在宮里可真的是好事兒么？娘娘要除掉莫英豪，留著莫錦央不是更好，為何要將她引進(jìn)來？”

　　“有時候啊，愚蠢的人要比精明的人難對付得多?！痹谶@宮里，除了嫵妃誰都不知道莫錦央的弱點在哪兒，而這冷宮，又哪兒是那么的容易進(jìn)的地方？楚哀笑了笑，“若是沒有木挽純，嫵妃出手的可能有多大呢？”

　　程離身形一頓，這唐婳自然是不會懂莫錦央的，記掛著那一絲姐妹情誼，可笑又可悲。

　　“娘娘，該用早膳了，一會兒要啟程回宮的。”正說著話，盡歡推開門進(jìn)來了，手里拎著食盒兒，走到了桌兒前。

　　程離想知道的事兒得到了答案，也是沒有繼續(xù)留下來的道理了，她起來行了禮，“娘娘先用早膳，臣妾就先告退了?！?p>　　待她走后，盡歡擺好了飯菜，抬起頭的時候卻瞧見楚哀臉上掛了些擔(dān)憂。

　　“娘娘這是怎么了？”

　　楚哀站起身，走到飯桌旁坐下，“靜妃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木挽純還是早些除掉的好?！?p>　　盡歡拿起筷子給她布著菜，“雖說她封成了良貴人，但是終究是個貴人，也不足以放在眼里，那日靈妃娘娘說過，這檐下的冰棱砸在雪堆里是個坑，但是砸在地上，定是會粉身碎骨的?！?p>　　“可是這冰棱若是化成了水，日子久了，誰又能說的好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