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出村

　　莫家門前孤零零的躺著兩枚白色的紙錢，不知被多少人踩過，紙錢上斑駁的都是褐色的腳印。

　　莫老太一身素色，腰間扎著腰帶。懷里抱個孩子，連裹孩子的布都是白色的。于情于禮，都挑不出半分錯處。

　　她抱著幺兒在門口踱步，左右仰頭觀望，嘴里一張一合。若是離得近了，一定會懷疑自己聽錯了，怎么能有人能一連串吐出一堆惡毒的咒罵之詞且不帶重復(fù)的。

　　莫老太狠狠的一跺腳，回了屋子。

　　莫長豐也是一身孝，白衣顯得人書生氣不少。莫老太上去撲打他身上的褶皺，皺眉道：“雖說以你的條件也不愁重新娶一房媳婦，但你也不能下死手推她啊。你看看幺兒還小，那倆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孩子天天吵著要吃奶，整夜整夜的哭，我這頭啊，突突的疼?！?p>　　莫長豐這兩天也沒睡好，每天一閉眼就是葉二青死不瞑目的遺容，嚇得自己都神經(jīng)衰弱了。他吞了下唾沫，小聲說：“娘，我總覺得這房子不干凈。我這兩天整宿整宿的睡不著，您說……會不會是葉二青她心里有怨，不肯走??！”

　　“哎！”莫老太趕緊推開莫長豐，掖了掖襁褓，呵斥道：“別瞎說，你要實(shí)在有這個心思，我回頭讓你表姑，馬家莊那個，去寺里給你求個護(hù)身符。帶身上，管她是什么妖魔鬼怪，準(zhǔn)近不了身。你現(xiàn)在趕緊出門把那兩個小兔崽子找回來帶幺兒，地里那么多活還等著我呢，再不去，咱娘倆都得喝西北風(fēng)?！?p>　　“娘，我看幺兒也挺乖的。吃飽了也不怎么鬧，實(shí)在不行您去地里干活，我先看著。等晚上您回來了，我再去找老五老六。說不定那個時候，他倆自個就餓得找家?！?p>　　莫老太拍拍孩子，懷疑的看著莫長豐：“你能看孩子？”

　　“嘖，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指定沒事。”看個孩子能有多難的，反正比下地容易。

　　莫老太想著剛下了雨，地里指定又長了一茬野草。拖一天收成就差一成，也沒那個時間糾結(jié)看不看的好孩子，不丟了就行。想著就把孩子往莫長豐手里一塞，自己提著籃子出門。

　　莫老太走了之后，莫長豐先是好奇的抱了好一會兒孩子?？粗⒆铀谜悖洼p輕把孩子放到床上自己睡。

　　恰巧今日同村有學(xué)子從城里回來，喊莫長豐去家里吃酒。

　　莫長豐尋思孩子睡得這么熟，去吃片刻的酒，也沒什么事。便應(yīng)邀去了。

　　結(jié)果回來的時候，原本在床上熟睡的孩子，突然就沒了。

　　……

　　莫明抱著孩子在路上狂奔，洛苗苗頭發(fā)上全是雜草，嘴唇干裂蒼白，努力在身后跟著。

　　原來二人這兩天其實(shí)哪兒都沒去，就在家門口的草垛里藏著。由于下了一場雨，門口的草垛全濕了，生火不能用，莫老太這兩天也就沒有過去拿草。也就沒有發(fā)現(xiàn)。

　　倆人在草垛里不吃不喝躲了兩天，終于等到幺兒自己在家。洛苗苗趕緊踩著莫明的肩膀，翻墻進(jìn)了莫家，偷了孩子就跑。

　　這孩子是葉二青拼盡氣血生的，一定不能留在這兩個畜生手里。不然百分之百給養(yǎng)費(fèi)了。

　　帶這個孩子出來，也算還了葉二青的養(yǎng)育之恩。

　　二人一路疾行，生怕莫長豐發(fā)現(xiàn)追上來。因此還特意在相反的方向弄了兩個腳印，以此來拖延時間。

　　兩人好不容易跑到村口，出村就是四條岔路，誰也不知道他們會去往何處。

　　卻發(fā)現(xiàn)有個人已經(jīng)在村口等待了。

　　來人身高八尺有余，身穿深藍(lán)色箭袖長袍，右手牽了一匹馬，左手拎著一個包袱。正是郭思齊的哥哥—郭慕齊。

　　“我在此處等了兩天，料想你們會來。”

　　在此地見到獨(dú)身一人的郭慕齊確實(shí)在二人的意料之外。

　　“是思齊？”洛苗苗腦子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郭思齊在家要死要活的樣子了，郭家哥哥怕是被他磨著來的。

　　“非也。”郭慕齊淡淡一笑道：“是我自己要來的。上次匆匆一見，有些事情不方便說的很明白。但是我郭慕齊不是一個不知恩義的小人，莫姑娘不求錢不求名的幫助思齊，我都看在眼里，也記在心里。二位此去山高水長，路途遙遠(yuǎn)。這匹馬與這些干糧就贈與二位。”

　　莫明不是個客氣的人，伸手就接下了。

　　郭思齊哈哈一笑，十分欣賞他的這個態(tài)度。男人嘛，拉拉扯扯，推推拒拒反而有些不豪爽。

　　莫明懷里的嬰兒這時候卻突然醒了，嘴一癟就嗷嗷哭起來。

　　郭慕齊似乎才發(fā)現(xiàn)這個孩兒，探頭一瞧，覺得十分白嫩可愛。又聯(lián)想到自己與妻子方式成親多年未有一子，一個想法一念而過。

　　“這孩子是？”

　　“這孩子是我倆的弟弟，娘為了這個弟弟嘔心瀝血，我們不能把他留在那個骯臟的地方?！?p>　　郭慕齊摸著下巴忖度道：“沒錯，可是你們兩個自己還尚且是個孩子。帶著一個嬰兒，不論到哪都多有不便。思齊這么大的時候，最是多病。小小的一場風(fēng)寒似乎就能要了他的命……”

　　見洛苗苗與莫明臉有難色，郭慕齊爽朗一笑，與郭思齊有8分相似：“不如這樣，你們將他留給我，我與夫人多年未育一子，撫養(yǎng)他也算略有慰藉……”

　　這算是最好的辦法了，洛苗苗與莫明相視苦笑，說著不愿再麻煩別人，但人與人之前總是有聯(lián)系的，人情是永遠(yuǎn)都算不清。

　　莫明將還在襁褓中的嬰兒慢慢的放到郭慕齊的手里，鄭重的行了一禮，洛苗苗亦然。

　　“來日我與舍妹，一定會償此恩情?！?p>　　郭慕齊忙將二人拉起，他一抱這個孩子，孩子便不哭了，看來是與他有緣。他開心的很，難得顯現(xiàn)出硬漢柔情的一面，聲音也放輕了：“你們給孩子取個名字，再留個信物吧。日后也好來尋?！?p>　　洛苗苗表示，名字還是郭慕齊來取比較好，畢竟也算是半個養(yǎng)父，她只給孩子取了個字，喚“子成”。與普天下的長輩一樣，有望子成龍之意。

　　莫明則掏出一根竹簡，上面刻著一行郭慕齊看不懂的話。莫明笑道，日后來尋孩子的人，會帶著這竹簡的下半截，定不會有人作假。

　　郭慕齊點(diǎn)頭，鄭重的將竹簡放到胸口處藏好。目送二人離開。

　　下一站的目的地是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