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月下夜談
天階夜色涼如水。
月光如晝,夜卻依舊靜謐。
“叩叩叩?!痹孪麻T又被叩響了三聲。
無人應(yīng)答,呼吸可聞。
門外的女子將手中的食盒擱在一旁,掐著腰,無奈道:“別端著了,又不是沒吃過,快出來吃夜宵?!?p> 吱呀,門打開了,冷晏君閃身出來。
莫容一見到他眉頭便皺起來:“你怎么穿的這么單薄,已經(jīng)入秋了,晚上涼的很,回去再添件衣服吧。”
冷晏君的身體本來已經(jīng)閃出來三分之二,一聽她這話,立馬又閃回去三分之一。如同月石般的手指扣在門邊,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莫容,正色道:“我覺得你像一個人?!?p> “什么人?”
“我娘?!?p> 啊哈,我媽粉的屬性這么快就暴露了嗎?
迎面一陣夜風(fēng),不知犯了什么邪性,直直往人領(lǐng)子里鉆。冷晏君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寒顫。
莫容眨了下眼盯著他,那雙大眼睛里清清楚楚的寫了四個字:“看!我說吧?!?p> 莫容伸手想把飯盒遞過去,止于冷晏君留下的門縫太小,塞不進(jìn)去。
“行啦,你再開些門,拿回屋吃吧。食盒明日給我就成?!?p> “不要。我就想坐在這里吃?!币驗橄衲隳?,所以就這么突然的開始撒嬌嗎?
“回去添衣。”莫容妥協(xié)。
“好吧。”
莫容沿著門檻下的石頭臺階坐了,閑來無事,只能捧著臉往天上看。
今夜的月色極好,亮的刺眼,星星密集的扎在一起,忽明忽暗,構(gòu)成了絕美的一道道銀軌。
這樣的繁星,前世只有在老五玩的電腦游戲中見過。
這個世界究竟是什么呢?
她以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伸出手,溫柔的夜風(fēng)從她的手指中穿梭而過,很真實。
冷晏君再出來時,莫容已經(jīng)伸著手出神出了好久了。
“想什么呢?”
“想我來的地方?!?p> 莫容緩緩收回手,睫毛抖了抖,再抬起時,神色如常,淡笑道:“沒什么,快坐吧?!?p> 打開食盒,冷晏君往里看了一眼,竟然是那日混著肉絲和黑色物質(zhì)的粥。
莫容將粥取出,送到冷晏君手里,細(xì)心提醒道:“小心,碗邊有些燙。”
“這是什么粥,我以前從沒有見過。”
雖然沒見過,但是看起來就很好吃,還沒入口,這香氣已經(jīng)撩的人,喉結(jié)微動了。
“這個是…皮蛋瘦肉粥,我家鄉(xiāng)那邊的做法?!?p> “何為皮蛋?”冷晏君不解,勺子輕輕觸碰了一下黑色小塊,卻被彈起,看起來頗有彈性。
“皮蛋其實就是鴨蛋的一種特殊做法,和腌咸鴨蛋差不多。只不過腌咸鴨蛋用的是鹽巴,皮蛋用的是爐灰、黃丹粉、茶葉末等材料。腌好的皮蛋色澤黝黑,上面還有松花紋路,所以也叫松花蛋?!?p> 莫容平時話不多,但說起做菜來,卻跟打開了話匣子一樣。
冷晏君看著她這眉飛色舞的樣子,覺得還挺下飯的。于是也不管什么黑色的鴨蛋能不能吃,直接舀起一勺送進(jìn)嘴里。
這一吃,就再也沒停下過。
大米十分綿軟,米香已經(jīng)被完全的激發(fā)出來融進(jìn)了湯汁。皮蛋爽滑鮮嫩,肉被撕的很細(xì),但是一點都不柴,隱約還能感覺到淡淡的咸味。
冷晏君手里的勺子越來越快,莫容還在巴巴說,已經(jīng)從皮蛋的做法說到怎么腌肉了。
將碗里最后一塊皮蛋還有肉絲送進(jìn)嘴里,冷晏君滿足的嘆氣,溫?zé)岬闹鄬⑴鈴奈覆克偷剿闹俸。谶@稍涼的夜晚,簡直不能再愜意了。
“然后這個肉塊,要用沸水煮…”
莫容說著說著偏頭去看旁邊的男人,冷晏君現(xiàn)在像一只饜足的貓,閉著眼睛,身體向后倚著。
仿佛伸手在他身上揉兩下,就能揉出呼嚕聲來。
他長得真好看,棱角分明的臉龐,微翹的睫毛,日日上妝的皮膚也好的令女人嫉妒,就連月光都似乎變成了小精靈,踩在他的鼻梁上跳舞。
“怎么不繼續(xù)說了?”冷晏君沒睜眼,只是稍稍朝她這邊斜了斜。
莫容移開眼睛,輕聲道:“今晚的月色真美?!?p> “是嗎?”他睜眼看了看,點頭道:“的確很美,但日日都見,美的沒有那樣驚艷了?!?p> “我倒是見得少,”莫容頓了頓,繼續(xù)道:“我家鄉(xiāng)那邊的月亮,很少這般明亮了?!?p> 上大學(xué)的時候,每日都身在一片朦朧中。那時候老五還打趣,說是J城沒有霧,只有霧霾。
但細(xì)細(xì)想來,即便那時候有這樣晴朗的星空,也沒有人能停下浮躁的腳步去欣賞吧。
“想家了?”冷晏君問道。
“有點?!?p> “那想回去嗎?”
“之前是很想的,現(xiàn)在也想?!蹦菡\實的答道。
這種閑聊的氛圍,無意中讓莫容放松了不少,她反問了一句:“冷公子會想家嗎?”
“我沒有家。”冷晏君淡淡的回道,仿佛在說一個外人的故事。
“我只有師父?!?p> “師父?是班主嗎?”
“哼?!崩潢叹恍嫉睦浜吡艘宦暎骸皠e高看他,他只能算是一個商人。我的師父,在我七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他死之后,我便沒有了家。和班主走也好,和誰走都一樣。反正沒了家,余生皆是浮萍?!?p> “抱歉?!?p> “抱歉?!?p> 倆人同時說了一聲抱歉,又同時轉(zhuǎn)頭笑開。
冷晏君輕笑道:“不必道歉,師父已經(jīng)故去很久了?,F(xiàn)在提起,也沒什么。只是我還是要跟你再道一次歉。”
莫容不解。
“那日暴雨,我不是故意出風(fēng)頭。只是師父收徒有一個規(guī)矩,做了他的弟子,吃了這碗飯,那么以后唱戲,要么不開臺,戲只要一開場就絕對不能停。那日我氣他們沒有一點風(fēng)骨,卻將這份憤怒波及到了你的身上,這件事我的確需要鄭重的道歉?!?p> “原來是這樣?!蹦轀厝岬男π?,沒有再推拒什么,坦然的接受了他的歉意。
倆人就這樣坐在冰涼的石階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過去的一些誤會也在這幽藍(lán)的月色中消弭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