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和阿衍的回來成了村里一個大八卦。但凡沾親帶故的都找由頭過來嘮嘮嗑順便瞅瞅阿衍。西南場的外祖父外祖母幾個舅舅舅媽帶著一堆的表哥表姐專門擠在同一天浩浩蕩蕩的來了。陸安自然是一個都不記得,兩個人像個布娃娃的似的被拉到每個人面前挨個溜一圈。一天結(jié)束,只打掃衛(wèi)生就差點(diǎn)給兩個小孩了累死。
一直忙碌到集會那天,陸安列了長長的香料單子,還親手畫了一個大鐵板的圖紙。外帶幾個特殊的小鏟子和小爐子。陸景堂講這里面有些東西估計沒有賣的,但是可以一起去碰碰運(yùn)氣。這肉眼可見的會是一大筆開銷,但是桂媽給的銀子都是小安和阿衍歷險換回來的,他自己攥著也燙手,花就花了。
在集市上遇到了祖父祖母,也就是陸老爺子和祖母趙氏。陸景堂把兩個小孩托給老兩口看一會,任勞任怨的去買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去了。
趙氏給兩個小孩一人買了一串糖葫蘆。得南宋的東西已經(jīng)被早早發(fā)明出來,而且在民間流傳開了。再次感嘆這稀巴爛的世界。
這時,趙氏旁邊的兩個女人開始吵起架來。
年長的那個指著年輕的婦人一通罵,到最后說:“你把這些東西買完,完了到茶攤過來找我!”然后擰了她胳膊一把又吐了口唾沫仰頭走了。
那婦人開始拽著趙氏訴苦:“我婆婆今兒來趕集,那小偷偷了她的荷包,她不高興,就要罵我,您說這,也不是我偷得啊。我一說話,我婆婆就來罵我烏鴉嘴,還整天疑心我藏了私房錢,我可以是一文錢都沒有啊?”婦人委屈的抹眼淚。
“這是不怪你。只能怪那天殺的小偷。”趙氏同情的拍了拍婦人胳膊以示安慰。
“大娘哎,您剛才講了一會子價沒注意過兜吧,快看看錢還在不在,可千萬別像我婆婆這么倒霉!”
“對對對,”趙氏恍然大悟般的摸摸自己前襟的兜,兜里傳來微硬的手感。
“在呢在呢?!壁w氏松了一口氣,“可不能把錢丟了……”
“您看看少沒少?銀票什么的丟了可摸不出來!大娘不是我嚇人,現(xiàn)在的小偷可厲害了!”婦人語氣鄭重,換了一臉熱心的面孔。
趙氏后知后覺的掏出荷包往里瞅了瞅,“沒少沒少。你可真是好心……你婆婆怎么能怪你呢……”
“沒丟就好,沒丟就好。哎,我婆婆喊我了,”然后婦人朝著西邊應(yīng)了一聲“就來!”,又轉(zhuǎn)過頭飛快的對趙氏說:“我得快點(diǎn)過去,晚了又得挨罵了!”說完擠進(jìn)人群沒了蹤影。
“到底還是好人多呀,小偷太可惡了,怎么能怪她呢……”趙氏看著婦人離去的方向喃喃道。
陸安啃著糖葫蘆有點(diǎn)愣神。這個婦人,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剛才和陸景堂從布莊一起出來時,好像看到她和另一個胖婦人一起,兩人都是普通大眾臉,和這個到底是不是同一人?而且這婦人講的話,乍一聽是很熱心,仔細(xì)想來怎么這么不對勁?
提醒人注意小偷,哪有非讓人把荷包拿出來瞧瞧的?
正猶豫間,有人又有意無意的向陸安這個方向靠攏。
是那個胖婦人。大眾臉,衣飾普通,但是有點(diǎn)胖有點(diǎn)臉熟的婦人。
胖婦人來到菜攤前,左瞧瞧右瞧瞧,但是沒伸手去拿菜?;斡苹斡频碾x趙氏越來越近。
趙氏一心瞧著手里的大蔥,好像不太滿意的樣子。
這時胖婦人后面有一中年男人好像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腳,她哎呦一聲抬起腳一個趔趄倒向趙氏。
而趙氏慌忙丟下手里的大蔥試圖扶住往自己身上歪的婦人,腳退了一步勉強(qiáng)站穩(wěn)。
二人都趔趄著慢慢直起腰。婦人的左手虛虛的按在趙氏胳膊上……
陸安腦袋里一下就清晰了,這是小偷??!
說時遲那時快,陸安猛地把手里的糖葫蘆扔掉,大喊一聲“小偷!”,然后一個蓄力蹦起來往還沒直起腰的胖婦人身上跳,猝不及防胖婦人被撞得連退幾步,幾欲倒地。
阿衍聽到陸安的喊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著往胖婦人身上蹦,一邊蹦一邊高高的舉起了手里的糖葫蘆串。
胖乎乎的阿衍把胖婦人徹底的壓在了地上,陸安聽見那婦人后腦撞向土地“咚”的一聲,一轉(zhuǎn)頭就瞧見阿衍單膝跪在胖婦人身上,左膝頂著婦人肚子,右腳踩地,左手拽住了胖婦人前襟向上提,露出婦人的脖子。同時右手攥著糖葫蘆隨著力道向下落……
陸安這一眼瞄過去嚇得心都要跳出來了。她是見過阿衍這個狠人拿竹簽子的的,上一個扎死的人是公鴨嗓……還是和自己一起弄死的……
這可是大庭廣眾之下,不能亂來。
糖葫蘆簽子的頂端為了方便串山楂被削的尖尖的,上面粘著一點(diǎn)沒被啃干凈的糖,在太陽下閃著焦紅色的光。
鬧哄哄的大街好像忽然靜了下來,胖婦人也因?yàn)轭^被撞懵了呆呆的不動。
陸安猛地伸手把阿衍的右手推到一邊,簽子頓時撞向土地扎進(jìn)去一截……
短短一瞬,陸安后背冒了一層冷汗。
整條大街好像忽然活過來了,胖女人嗷的一聲尖叫起來,大街上人群的嘈雜也涌入耳中。
“小偷?”
“咋啦這是?”
“人沒事吧?”
“干啥呢!”
人群圍過來,陸安迅速的從胖女人身上蹦下來,拽起阿衍,順手拔起那串糖葫蘆塞回阿衍手里。糖葫蘆上最后一顆山楂果蹭到了衣服,掉了一半的糖殼歪歪扭扭的掛在簽子上。
可千萬不能讓人看出來阿衍想扎她。
趙氏慌張的撲過來拉著兩個孩子來回瞧,“沒事吧,有沒有磕到?怎么了這是……”看到兩人并沒有傷才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嚇?biāo)牢伊?,你倆要是有什么事怎么跟你爹交待……”
胖女人此事也爬了起來,捂著腦袋大聲喊道:“干什么!干什么!誰家的小孩?誰家的啊!”
那個踩了她一腳的男人站在旁邊面色不善的盯著趙氏。
“奶,她是小偷,剛才正偷你的錢!”陸安隨即尖著嗓子也大聲喊起來,比嗓門誰怕誰?小孩的嗓子更尖更細(xì)更有穿透力。
穿的離她最近的趙氏耳膜猛地一疼。不過趙氏聽清楚了她的話,“小偷,這是小偷?!”
“誰是小偷,你可別冤枉好人!”瞧見一圈的人開始狐疑的瞧著自己,胖婦人又開始哭嚎起來,“沒天理了啊……隨便一個丫頭片子就能冤枉人了啊……這瞎話精啊……我不活啦……瞎話連天不是個好種啊……兔崽子呦……瞎話精呦……”
一邊干嚎一邊拍自己大腿,唱念做打是順手拈來,看的陸安一愣。
好家伙,這賊是老手啊,演的這么順溜!
趙氏聽見她罵陸安瞬間不淡定了。雖說自己和這個孫女見的少,也沒什么感情,這個胖娃娃也就中秋見了一次,可孩子這畢竟是陸家的人,被扣上瞎話精的帽子可不行!
趙氏本來半蹲著跟陸安說話,心里一氣猛地站了起來?!罢f什么呢你!你才是……”
話還沒說完,只聽見鐺鐺幾聲,趙氏前襟的口袋里漏出了幾枚錢幣,咕嚕嚕的滾向四周。
趙氏一低頭,看見自己的兜破開了,里面的荷包從破口里掉出來一半卡著,荷包上還有一道平直鋒利的豁口,被割開的線頭在風(fēng)里晃啊晃。
此時又有一枚錢幣從口子里往外掉。
隨著墜地的啪的一聲,胖婦人的哭嚎戛然而止。
趙氏順著這枚錢幣看看陸安又看看那胖婦人。
“抓賊?。 ?p> 人群慌亂起來,有的人著急的翻看著自己的錢包,有的人不可思議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
那男人一看勢頭不對,便拽著胖婦人就往外走。
“不能跑!”有同樣丟了錢的老人氣憤的喊。
人群擋住的二人的去路,此時走不掉了。
此時那男人又朝胖婦人使了個眼色,那胖婦人忽然抱著頭往地上一躺,哎呦哎呦的叫喚起來。
“我這頭啊,怕是給撞壞了呦……”
“我的肚子也疼啊……”
“我這腰怕是斷了哇……哎呦……”
中年男人站在一邊陰惻惻的盯著趙氏和陸安,咬著牙說:“我婆娘的頭可是讓你們給打壞了!賠錢!”
呦呵!
這是做賊被拆穿了后要訛詐??!
陸安翻了個白眼,訛到你姑奶奶我頭上了,缺少正義的毒打吧這是!
旁邊已經(jīng)有人開始打抱不平了。
“一個小孩撞你一下能有多狠!你們這小偷就該下大獄,還訛起人來了?”
“有沒有天理啊,你們這些黑心賊呦……”
“把偷的錢還回來!”
兩人身上自是沒有錢拿出來還的。他們這種賊,有踩點(diǎn)物色的,比如一開始來搭話裝委屈的女人。有打掩護(hù)的,比如吵架的老婦人和負(fù)責(zé)踩腳的這個男人。有負(fù)責(zé)下手偷的胖婦人,還有負(fù)責(zé)到手了以后迅速把錢轉(zhuǎn)移走的。
這個負(fù)責(zé)轉(zhuǎn)走錢的人陸安目前還沒看見是誰。
男人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陰狠狠的笑了起來。對啊,他們兩個人身上沒錢。沒有臟物憑什么說他們是小偷?就憑這個小丫頭片子?
“我們可沒偷錢。不信你們來搜啊……”男人張開雙臂,很是囂張的轉(zhuǎn)了一圈。
圍觀的人又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尤其是發(fā)現(xiàn)自己口袋被割破的老人,氣的臉通紅,旁邊子女圍著給老人順氣,生怕給氣過去了。
場中的中年男人倒是不怕,氣死才好,氣死沒對證了。
他朝一個舉著破荷包氣的翻了白眼的老太太瞄了一眼,然后胳膊往身后一背,踱起了步子。胖婦人接著鬼哭狼嚎,只是光打雷不下雨,嗓門大是大了,一滴眼淚沒有。
陸安皺起了眉頭。好吵啊……好煩啊……
跟人吵架她一點(diǎn)都不擅長。周圍這么多圍觀者,又不能直接上去拍飛他們。偷錢訛詐的行為是惡劣,卻罪不至死,直接弄死了良心過不去。唉,真煩,當(dāng)個有良心的好人真煩。
男人又一次叫囂著賠錢的時候,站在一邊一直同隱形人一樣的陸老爺子開口講話了:“我已經(jīng)讓人去喊里正了。你們這群人聽口音是外地的吧?西南場的里正可精的很,你們還是老實(shí)一點(diǎn)吧?!?p> 陸安有點(diǎn)驚訝于陸老爺子的淡定,這二人身上沒有贓物,里正來了也沒有什么辦法吧?
那男人也是這個想法,看起來絲毫不慌,倒是一直在哭嚎的胖婦人頓了頓,聲音小了下去。
她害怕了。
能負(fù)責(zé)偷的人絕不會是什么膽小之人,為什么她比那男人慌張?
韓陳
糖葫蘆是中國傳統(tǒng)小吃,起源于南宋,它是將野果用竹簽串成串后蘸上麥芽糖稀,糖稀遇風(fēng)迅速變硬。 來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