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安有點沙啞的聲音拉回了李大牛的思緒,注意力從被濕衣服繃裹著的不適中挪開。
鬼?老子一個大男人怕什么鬼?
一身陽氣旺著呢!哪個敢過來?
“見過鬼嗎?”
這玩意兒誰見過?死在老子手底下的都爛了,誰分得清什么樣……
“那鬼火呢,見過嗎。”
鬼火倒是見過……
李大牛呆呆愣愣的想,鬼火……上次是在哪里見著的來著……
“在墳邊。它纏著你的腳。你快它也快,你慢它也慢……”
是了,墳邊。不過它沒跑過我……我陽氣足……
“聽沒聽說過,鬼火,是橫死人的魂啊……索命來的……”陸安聲音又輕又緩,語調低沉,混著雨點聲聽起來不真實。
李大牛眼睛直盯著火焰尖尖,白煙在那里聚攏,升騰,飄飄忽忽向上去。
橫死的人,被殺了算是橫死嗎?
索命的魂……
那些人,真的會來索命嗎……活著的時候沒能耐,就變成魂來索的成命嗎……
“聽說越是女人孩子,鬼魂越是厲害?!?p> 女人孩子?那倒是有幾個。那鬼火也不厲害啊……
“你抬頭?!标懓草p輕的說。
“瞧瞧我是誰?!?p> 李大牛的視線從火焰尖上移開,熱氣將火邊的空氣扭曲,煙后邊陸安的臉隨著火苗的纏卷波紋一樣流動開。
李大牛盯著仔細的瞧,只覺得眼周那衣裳紅的扎眼。
陸安及其緩慢的露出一個笑。
“我回來找你了。”
李大??粗@個笑,腦子里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也是個晚上……倒下不動的人……
李大牛瞬間感覺一股寒意順著自己的脊背往上攀爬,像蛛網(wǎng)一樣迅速擴散到全身。
他從木墩上掉下來,坐在地上手腳并用的往后退。
“你不是死了……”李大牛臉色慘白,顫抖著聲音問。
“你死了……別過來……別過來……我不怕你……我不怕……”
退到柱子邊動不了還是不停的用腿蹬地試圖遠離陸安。
柱子抵著李大牛的后背,越動不了越使勁,越使勁越急躁,手撐著土地劃動,掌心磨破了也不自知。
陸安保持著一臉高深的微笑站了起來。
漂亮殺手姐姐給的防身藥就是好用。
可惜這次害怕量不夠全給倒木頭上了,也沒剩下點。竹筒里的解藥水真是怪難喝的。
就是不知道在李大牛眼里自己現(xiàn)在是個什么鬼怪模樣。
是不是像云南人吃菌子中毒那樣?小人跳舞?
陸安把好奇心壓下去,走到亭子邊回頭看著李大牛說:“過來?!?p> 李大牛抖著身子慘白著一張臉跟在陸安身后走進了雨簾。
雨比剛才小了一點,砸在身上不疼。
西地梨園離這兒不遠。
陸安端著身子,盡量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輕松點。鬼怎么能走路踉踉蹌蹌,那不露餡了。
李大牛一直在身后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講些什么,聲音抖抖索索的一聽就嚇得不輕。
果然,一做虧心事,處處鬼敲門。
“飄”到西地梨園里,陸安一步一步踩在挖好的陷阱中間的木板上。
陸安人又矮又瘦,體重也輕,走過去沒什么痕跡。
剛到另一邊站定,陷阱上面留下她自己的一串腳印,回頭一望李大牛在另一邊不動了。
這是清醒了還是發(fā)現(xiàn)陷阱了?
陸安心里一沉,臉上還是保持著笑。
“來?!?p> 李大牛卻還是站著不動了。臉上一會恍惚一會惡毒。
陸安一時不敢再多講話。若是刺激太過讓李大牛突然跑了,就后患無窮。
大雨不停,閃電一閃給世界帶來一瞬間的光明。
李大??吹搅讼葳迮赃叺耐炼?,像墳一樣的土堆。
雨夜,樹林,墳堆,笑著的紅衣小姑娘。
李大牛越發(fā)抖如篩糠,幾張不同的面孔走馬觀花一般在陸安臉上流動。
慢慢的李大牛躬下了身子,雙手撐住膝蓋,垂頭念叨了一會。再起身時整個人已經停止抖動,抬起的眼睛里閃著兇狠的光。
陸安聽到有聲音從李大牛的口中傳來。
“你是人我能殺你一次?!?p> “你成了鬼我就能再殺你一次?!?p> 他沒清醒,卻發(fā)了橫。
李大牛將身體一寸一寸的舒展開來,扭曲的像活動著的喪尸。然后突然從原地彈起,蹦起來撲向了陸安。
“去死吧!”聲音狠戾不似人聲。
李大牛感到沉重黏連的土地在吸扯著他的腳。
一人寬的陷阱,李大牛蹦到中間就開始往下掉。
隨著破木板的咔噠一聲,李大牛半個身子都墜入陷阱。他慌亂的四肢掙扎著想要找到一個著力點,胳膊下意識向著陸安伸去。
此時在土堆后面阿衍猛地沖出,手中的竹竿同一桿長槍一般朝著李大牛的頭橫掃過去,綁在竹竿頂端的刀片在雨中破開血花,綻放如朵朵紅罌粟。
李大牛的呼喊剛奔向雨夜就亡于喉間。噗通一聲,整個人掉入陷阱,削好的竹尖沐浴著雨水迎接了皮骨肉。
阿衍撐著竹竿半跪在雨中喘著粗氣,他在土堆后藏了許久就為了這致命一擊,繃著的弦一斷,只剩下筋疲力盡。
陸安站在陷阱邊垂著眼睛向下看。
李大牛掛在竹尖上還在一抽一抽的吐著血沫。
據(jù)說人死前會看到自己的一生。不知那些斷送在他手里的性命此刻有沒有出現(xiàn),有沒有在他的魂魄上再補一刀。
大雨傾盆,陸安抽出土堆下的鐵楸,開始往陷阱里填土。
殺人者,人恒殺之。
這些惡人在朝獵物舉起屠刀時,就應該明白自己終有一天會死于獵物之手。
………………………………………………………
大雨的另一端,唐衣燃就地一滾,躲過了頭目的殺招。
回身瞧見頭目一只胳膊把那胖婦人拖下床正往墻角推。
而縣令跪坐在床上,壓著他那死不瞑目的小妾,拽著頭目的另一只胳膊,哭嚎著喊:“壯士救我!”
頭目將胖婦人推遠,一回頭就看見縣令涕淚縱橫的一張大臉。
草
我了個草
我了個草草草草草
老子為什么跟這個殺手打架,不就是為了不悄無聲息的偷完東西溜!
你她媽的把老子看了個一清二楚,老子還留你性命做甚!
頭目反手把長刀揮起,冷光朝著縣令脖子襲來。
縣令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的人。
怎么回事!
方才還護著我!
怎么揚起刀了!
怎么回事!
縣令倒下時終于瞧清了胖婦人的臉。這不是那天抓來的……
雷聲隆隆,還活著的四個人沒再去看一眼縣令。
唐衣燃把發(fā)帶收緊重新把頭發(fā)挽好一只腳后退半步站穩(wěn)身子,握緊了手里的短刀。
不死不休。
雨簾厚重。
男人的嘶吼和女人的尖叫傳到院子外的下人房時顯得模糊不清。伴著雨點打在瓦片上的嘩嘩聲甚至多了些隱晦的氣氛。
一個小丫頭躺在床上用手捂住了耳朵。這又是縣令和姨娘的動靜吧……
小丫頭想起以前有一天值夜時不小心瞥見的畫面,不禁打了個寒顫。
真是又奇異又可怕……
大雨下到清晨才停。
小丫頭起床一邊忙著梳頭,一邊暗自懊惱自己怎么起晚了,這下要挨罰了……
此時一年長一點的丫鬟站在門邊兒朝著小丫頭笑:“又起晚了吧,你瞧你,手忙腳亂的,頭發(fā)都歪了。”
小丫頭瞧見她忙半撒嬌的哀求道:“好姐姐,你快幫幫我吧,我這頭發(fā)怎么都梳不好,回頭姨娘瞧見又要罵我了……”
“好好好,我?guī)湍闶?,但是你晚上得幫我做個點心吃呀?!?p> “好姐姐,你快些吧,你要吃什么我都給你做……”
“那我要吃你和那俏小廝的喜糖,什么時候給我呀……”
小丫頭瞬間羞紅了臉。“我跟……日子還沒定呢……昨兒他說,他說師爺已經同意了,過兩天就幫著說和……讓府里準了我們的親事……”小丫頭的臉紅到了脖子根,聲音也慢慢低了下去。
“哎呀這有什么好害羞的,這是好事!他跟著師爺當小廝你們成親后好日子還多著呢,要請我喝喜酒的!”
兩人說說笑笑,手上也沒停。沒一會便收拾停當,結伴向后院走去。
雨后的空氣甚是清新,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的飛來飛去。小丫頭想起以后,便覺得自己也同這鳥兒般輕松快活。
進了姨娘的院子,遠遠的便瞧見值夜的仆婦歪坐在地上。
丫鬟忙走過去推了推仆婦,壓低聲音說:“快醒醒,快醒醒!別讓人瞧見,你這樣要挨罰了!快醒醒!”
仆婦依然緊閉著雙眼無知無覺。
丫鬟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便輕輕的推開了門。
小丫頭垂著頭也跟著進來,發(fā)現(xiàn)前面的人站著沒動,便偷偷抬頭看。
一屋子的尸體。
小丫頭嚇得驚聲尖叫,剛出口就被大丫鬟捂住了嘴。
“唔……唔……”小丫頭胡亂指著屋內,瞪大了眼睛,快被嚇丟了魂。
丫鬟死死的捂住了小丫頭的嘴,壓低聲音說:“別叫,別叫……現(xiàn)在不能喊……”
良久,小丫頭終于平靜了下來,丫鬟也松開了手。
“姐姐……死了……都死了……怎么辦……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