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今日再無道士我
當(dāng)少年以刀指著道士的時候，從未有過那種心如明鏡的感受，就像自己處在之前那個柳先生創(chuàng)造出來的幻境里一樣，靜如幽蘭。陳清秋覺得此刻自己就站在湖面，稍稍呼出一口氣，如雷霆叱咤聲爆裂開。
‘這便是凝神境嗎？’
審視靈府之后，陳清秋心里感嘆道。
或許在雷球飛至他身前之時，陳清秋的才是真正的心安志定。與平時夜晚里修煉時不同，那一刻，他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可以繼續(xù)尋覓那位心里最好的蕭姑娘，就是不知道蕭姑娘心意如何。若是個有緣無份還好，就怕是無緣無份，少年覺得那一刻自己怕是抗不下來的。
至于修煉成為山上人這件事，陳清秋本來就只是為了告訴那位蕭姑娘，以后你不用和他們走了，我能保護你的，你想要修煉，我教你便是。
只不過，陳清秋握著狹刀的左手，摸了摸身上的破爛衣衫，嘀咕道：“我好像配不上你。”
“可哪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喜歡這兩個字，便是最好的了?！?p> 在心里無數(shù)次的問了自己，又回答自己。雖然看不清未來的樣子，反正那是美好的東西就夠了。
陳清秋仰起頭，看著道士申福，說道：“請君來死?！?p> 聲音不大，卻聲如洪鐘。
......
云上的申福，舊道袍被吹得獵獵作響。
遠處那個最高最輝煌的地方，傳來了敲鉦的高聲。
聽著一道道鉦聲，申福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大道無情？無法拋棄感情？”
他收回了所有的金線，一雙手，感覺有些冰涼。申福舉起雙手后用力的撲在臉上，最先感受到的，是兩個眼窩子，接下來是臉龐，最后才是鼻梁處。稍一片刻，道士放下不再冰冷的雙手，睜開雙眼，接著說道：“這天，可真冷??！”
無人注意到國師府的那棵油松上有一只麻雀，從院子飛了出去。
它扇動翅膀的頻率很快，甚至于常人已看不清它翅膀的軌跡。飛的不算快，但它好像是竭盡全力在飛的。從國師府到將軍府的距離，和到皇宮是一樣的，三個大都最尊貴的地方，好似呈三角之勢。
鉦聲不比鼓聲那般的高亢，但是卻格外的清脆明亮，特別是皇宮里這個，便是格外的鏗鏘有力。
小麻雀直奔那個鉦撞了上去，最后這一段路程，它飛得極快，最后撞在了鉦面上，奄奄一息。直到滑落掉在地上后，血肉模糊。小麻雀以最后一口氣張開嘴巴，吐出了一張紙條。
不是符箓，是紙條。
最后嘰嘰喳喳了一句，它這一生，便這樣子結(jié)束了。
最后小麻雀撞在鉦面上，那一聲獨特不比之前，站在陳清秋和胡瑞雪二人之上的道士申福，點了點頭，念了一個道門的送安生咒，朗聲喝道：“擊鉦其鏜，與我活兮。于嗟闊兮，我不信兮。貼切，貼切??！”
時有天地偉力，降下青紫雷罰。
此刻，已站在胡瑞雪身旁的陳清秋，問道：“他這是要渡劫嗎？”
胡瑞雪搖了搖頭，說道：“不像?！?p> 陳清秋將橫刀收回刀鞘，右手提著狹刀，問道：“為什么？”
胡瑞雪感嘆道：“你仔細瞧，他的生機正在消逝，換句話說，他正在和天地做交易?！?p> 看著遠處那個沐浴著青紫天雷的道士，陳清秋問道：“那我去讓他做不成這交易？”
胡瑞雪拉住正要上前去阻止的陳清秋，解釋道：“這可是大因果，修士最怕的就是沾染上因果這種東西。一旦因果太多，老天爺就會容你不下去了。這道士更何況是在與天地做交易，你這般去破壞，老天爺不得恨死你？”
“那咱們就白白這樣看著？”
“反正他也命不長了。”
......
一身墨色帶著一對異瞳的庚辰就坐在不遠處，手上平白無故拿著一張蔥油餅，咬了兩口，自言自語道：“有一說一，這些煙火美食，確實可口?！?p> 而遠處申福請下雷劫，這般天地異象，自然早就引起了庚辰的注意。
看著那道粗壯如蛇的青紫天雷，正在汲取道士生機，庚辰正好吃完蔥油餅，躺在椅子上，喃喃道：“都是族類，讓你來世投個好胎吧?！?p> 天雷由粗至細，最后大都天空恢復(fù)成原有的樣子，但是道士卻回不去了。
此刻站在陳清秋和胡瑞雪二人面前的，已經(jīng)是一個糟老頭子，只是挺拔立著，不符合他的年紀(jì)罷了。
申福老氣橫秋的對自己說道：“這一下，真就是那座學(xué)宮的讀書人說的不成功，便成仁了?！?p> 滿是褶皺的手，最后認真的理了理道袍，甩手拍了兩下，老人申福朗聲道：“前來赴死?！?p> 擲地有聲的四個字，縈繞在陳清秋心頭。
本來狹刀在手的陳清秋應(yīng)當(dāng)是先出手的那個，反倒是被胡瑞雪搶了先。
一劍，還是切切實實的一劍。
劍氣掠過，已是一個老道士的申福舉起那只蒼老的手，一把便將雪見瑩這一劍的劍氣給抓在了手里。
“前來赴死，不過是在叫你們來同貧道一起赴死?！?p> 申福言畢，手上結(jié)了個法印，五道紫火出現(xiàn)在他周圍。左手朝著胡瑞雪一指，本是一道紫火飛襲而去，結(jié)果途中，一道便兩道，兩道分四道，最后直到十六道紫火方才罷休。
胡瑞雪橫舉起雪見瑩，面對飛來的漫天紫焰，砸吧兩下，說道：“有些東西?！?p> 雪見瑩的劍氣如江水一般，這一劍揮出，似一條水蟒同那十六道紫焰糾纏在一塊。
見此狀，申福再次指引一道紫焰襲去，只不過這回，紫焰只有八道。
“不夠，再來。”
雪見瑩被胡瑞雪揮舞得越來越快，一道道劍氣縱橫，有幾道紫焰早已被斬滅。
一身青衣被二十余道紫焰所包圍住，申福見胡瑞雪依舊游刃有余，再添一把火。于是又有四道紫焰至胡瑞雪身前。
胡瑞雪稍微打開一個口子，從中飛了出來，之后一個轉(zhuǎn)身，雪見瑩橫著一劈，一道磅礴劍氣炸開，最后的十來道紫焰全被撲滅。胡瑞雪嘿嘿一笑，眼睛死死盯著云上的申福，問道：“還有嗎？”
如今已是一個老道的申福，身側(cè)還有兩道紫焰，左右反復(fù)瞧了瞧，年邁的聲音喊道：“且接好了。”
這回僅只有一道紫焰，只不過紫焰轉(zhuǎn)紅炎，威力甚是驚人。
申福手中再結(jié)一個法印，雙手交叉，留兩個大拇指與食指互相接觸，指著胡瑞雪，數(shù)十根金線飛出。這金線，始終才是他最熟悉的殺招。
十根金線，每一根都有肅殺之意。
胡瑞雪先是劍氣硬接了那道紅炎，被擊退七八米之后，吐了口唾沫，雪見瑩生出白色劍光，胡瑞雪下一刻，身至線前。雖然金線很強，但是他胡瑞雪同樣也是一位青絲境的修士啊。
絞斷了這金線之后，又是一劍遞出，將那紅炎一劍擊碎。
胡瑞雪轉(zhuǎn)過身對著老道士笑道：“可別小瞧人，小爺以后可是要成為劍仙的。”
申福拍了拍手，稱贊了一聲，隨后最后一道紫焰飛出，只不過這道紫焰看上去，平平無奇。
當(dāng)胡瑞雪手中的雪見瑩碰到之后，整個人卻仿佛置身在了火海之中。遠處的申福傳來嘲笑聲，“山河野修，怎么會知道如此神通呢？接下來，該你了?！?p> 原本十根被胡瑞雪絞斷在地上的金線，重新接在一起，完好無損。隨著申福手中的動作，十根金線，十面埋伏，將陳清秋困在陣中。
如此局面，才是申福要打造出來的，下一步，便是給兩個少年一擊必殺了。只是此刻云上的他，咳嗽兩聲，嘴角掛著鮮血。
“這么快？”申福仰著頭，仿佛是在問老天爺一般。
此刻二位少年被困著，無人發(fā)現(xiàn)原本申福挺拔的背，已是駝了下來。‘這回真成了老道士了?！旮Ｔ谛睦镒猿暗?。
最后艱難的舉起右手，放在嘴里用牙咬出血后，對著眉心一點，申福雙眼帶著紅光。從懷里最后掏出兩道符箓，一道初一，一道十五。
據(jù)說民間有這么一個說法，說是欠別人錢的，想要逃債，結(jié)果躲過了初一這天，卻躲不過十五那日。就算是躲過了十五那日，卻也躲不過來月初一那天。
所以這兩道符箓，仿佛就是為了催命用的。
“今日，貧道也算是意氣風(fēng)發(fā)一回?！?p> 老道士申福，佝僂身子，站在云上，也不知從何處飛來一把拂塵，右手沒握，反倒是讓這拂塵飄在手心。只可惜今日他穿的是這件舊袍子，若是穿上那件天師袍，會不會更加威風(fēng)一點？
申福本來還在糾結(jié)這舊道袍不夠威風(fēng)，仔細回想往昔，笑著說道“還是應(yīng)該穿這件，畢竟以前陛下也說過，這架勢，看上去那叫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p> 初一和十五兩道符箓，慢悠悠飄至陳清秋和胡瑞雪所在的地方，最后發(fā)出兩道震天巨響，莫說是大都，只怕是側(cè)都都能聽見這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無數(shù)的煙塵飄起，大都幸虧是有庚辰的保護，否則只怕這般威力驚人的爆炸，早就將這座城夷為平地。
云上的申福，最后緩緩閉上了眼睛，頭朝皇宮，倒頭睡去。
龍云山，浮云觀。
有一株青翠油松凋謝。
“今日再無道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