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中午陸春、湯莎莎、羅紋、顧心悅四個去食堂吃飯,跟路鵬程打了個照面,看見他一只腳穿了只白色的鞋子,另一只腳穿了只黑色的鞋子。兩只鞋子的款式一樣,就顏色不一樣,還是看起來怪怪的。
“你踩著黑白無常啊。”陸春說道。
羅紋是有同感的,不過她從來不對別人的衣服評頭論足,以免惹火上身。
“這叫個性,你不懂,人生何必處處相同。”路鵬程說著,無意地瞄了羅紋一眼。
“大自然的對稱美,你都忘了?!标懘赫f道。
“對稱有對稱的美,個性有個性的美。那還有一凹一凸,一公一母,陰陽互補呢?!甭幅i程回道。
“那你有沒有想過,左邊長只眼,右邊不長,完了再,右邊長個鼻孔,左邊不長,再……”陸春說著自己笑起來,畫面感太強了。
“打住吧。人生何必處處都相同,也不必處處都不同,你這太極端了?!绷_紋都聽不下去了。
“一起去吃飯啊。”路鵬程問道。
“那你去打飯啊?!绷_紋說。
四個女生趕快把餐盒都遞上去。
“哎?!甭幅i程一個人拿不住,張超和楊輝趕忙一個人接過去一個。
男生們排隊去打飯,女生就去找位置,等一張6人桌子快吃完,她們坐下,又拉了一張凳子。這樣七個人的位置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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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坐這嗎?”
抬頭一看,原來是顧曼曼。只有她一個人,看來白天在學校還是很避諱的。
“不能。”顧心悅干脆地回絕。
“為什么?”顧曼曼問道,好像學校里沒有空座不讓人坐的道理。
“我討厭你,深深?!鳖櫺膼偦氐?,還特意加了“深深”兩個字,表示自己對顧曼曼厭惡至極。
“你扎了我的心?!鳖櫬⑿χf道。
“如果你有心的話?!鳖櫺膼偫淅涞鼗氐?。
“世事險惡,你不留條后路,日后江湖再見,可別怪我不留情面?!鳖櫬^續(xù)微笑著挑釁。
“世上沒有你便不險惡,最好江湖不再見,即便我留后路,你也未必留情面?!鳖櫺膼偦氐?。
“哎,我們人多,你看那有個空位。”陸春眼看路鵬程幾個飯也快打好了,為了避免尷尬,及時止住了這場血雨腥風。
顧曼曼端著自己的餐盤走了。
“你們兩個怎么跟小情侶打情罵俏一樣?”湯莎莎問道。
“小情侶?你惡心著我對你有什么好處?”顧心悅真的被湯莎莎的形容惡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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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們打飯回來了。
路鵬程去打的手工面,自己的還有兩個女生的,共三份。他看著羅紋拿了其中一個餐盒,知道自己沒搞錯飯盒。
張超去打了兩份快餐,也就是米飯?zhí)撞汀:煤玫目觳?,生生被長長的隊伍拖成慢餐了。
楊輝去打了兩份麻辣燙,又配了三個饅頭。
羅紋和陸春的手工面,顧心悅的快餐,湯莎莎的麻辣燙。
“你跟我換。”湯莎莎把自己的麻辣燙推給陸春,把陸春的手工面搶了過來。
“你也喜歡吃手工面啊?”路鵬程問道。
“還有誰喜歡吃手工面???”陸春反問路鵬程。
“我喜歡吃啊。”路鵬程搖擺一下腦袋,吸溜了一大口,燙地呼熱氣。
“我不是喜歡吃手工面,我不喜歡吃辣?!睖f道。
“哦。”楊輝應了一聲。
“這都什么呀?!鳖櫺膼偮犞粋€個話里有話一樣。好像餐飲連連看,通過打什么飯就能配對了一樣。
“我感覺到亂七八糟的電流在這張餐桌上交叉,嗖嗖嗖,歘歘歘?!鳖櫺膼倢α_紋低聲咕噥了一句。
“我也感覺到了?!绷_紋回道。
“這電流有你一頭?!鳖櫺膼偫^續(xù)說。
“你剛才說什么?”羅紋問。
“我說這電流有你一頭?!?p> “上一句?!?p> “我感覺到亂七八糟的電流在這張餐桌上交叉?!鳖櫺膼傊貜鸵槐椤?p> “我沒感覺到,趕快吃飯吧?!绷_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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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睡了么?”宿舍熄燈后,羅紋確實快要睡著了,感覺有人拍她,原來是顧心悅。
“我這兩天失眠了。”顧心悅說道。
“那我陪你說說話?!绷_紋爬起來披上衣服。
兩個人走到宿舍外邊。感覺黑蕩蕩的校園格外安靜,整個宿舍樓都是屬于她們兩個的。
“你說說你家的事吧,如果你愿意的話。我也跟你說件事?!鳖櫺膼傉f道。
羅紋也對顧心悅卸下了心里的防備,感覺也沒有什么不能說的,就回憶起她們家的情況,跟顧心悅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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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羅紋姨姨結婚以后,舅舅也搬去新房了,老房子就剩姥姥和媽媽兩個人了。
媽媽一定是惦著姥姥,所以在挑能和她一起照顧娘家的對象。終于在半年后找到了從農村來縣城工作的,羅紋的爸爸,兩個人很快結婚了,結婚后就一起住在羅紋姥姥的老房子里。
“你們想在這住多長時間就住多長時間,我不在了想住繼續(xù)住。最后不住了再把房子給你弟弟,反正他現(xiàn)在有房。”姥姥這樣對羅紋媽媽和羅紋爸爸說過。其實意思很明顯,有需要了使用權歸你們,因為暫時沒人用得著,但是房子所有權還是羅紋舅舅的,不要打這個主意。
“放心吧媽。”羅紋的爸爸說道。他也不愿意住在女方家里,不過自己還沒有在縣城買房。所以眼下就是努力工作賺錢買房,搬出去成立自己的小家。
“你給人家說這個干啥。本來男的也不愿意住在女方家里,怕別人說倒插門。我還不是想著住這能照顧你?!绷_紋媽媽私下跟羅紋姥姥說。
“那我得給他打個招呼,省得惦念著房子?!崩牙岩仓来笈畠旱目嘈?,沒趣地說道。
“人家沒人惦念你房子,你這一說凈讓人家惦念著走?;仡^就算沒攢夠錢買起房子,托人找個職工宿舍啥的。我可不管你了?!绷_紋媽媽說道。
事實證明,羅紋媽媽想的是對的,后來羅紋爸爸確實找人打聽了兩間職工宿舍,雖然不大,他卻很滿意。
只是被羅紋媽媽勸下了。什么羅紋姥姥一個人住院子可憐啦,什么不如一步到位,回頭錢攢夠了買個房子了。本來是勸不住的,后來發(fā)現(xiàn)懷孕了,就是有了羅紋。說是懷孕需要人照顧,羅紋爸爸沒辦法,才答應繼續(xù)住在羅紋姥姥家。
其實懷孕的媽媽也是該干什么干什么,根本沒有人照顧什么,只是留住羅紋爸爸搬出去的一個借口,一個由頭罷了。
后來羅紋姨姨先生下了一個女孩,也就是羅紋的表姐,又有半年,羅紋也出生了。
而羅紋的舅舅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沒有合適的對象。只是在那個大房子里住著,偶爾還會來因為誰家有什么什么送禮的事情等等,老跟羅紋的姥姥借錢,只是從來沒有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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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jù)說羅紋出生以后,她鄉(xiāng)下的奶奶氣得一屁股坐地上了,爺爺臉上也沒有好臉色。
當時正是計劃生育的年代,每家只能生一個。所以羅紋,并不是全家的寶,而是阻礙他們要兒子,抱孫子的絆腳石。也是因此,羅紋媽媽只在鄉(xiāng)下婆婆老家住了一個月,出了月子就回娘家了,基本沒有再去過。羅紋爸爸也沒有話說。
“在那的一個月,我感覺真漫長啊?!绷_紋曾聽媽媽這樣說過。
雖然爸媽都說過,生什么,愛什么。但羅紋感覺對于父母來說,沒有個兒子,遺憾還是有的,起碼不如人家有兒子,蓋房子那樣起勁。
羅紋慢慢長大了,她的舅舅依舊遲遲沒有結婚。
一直到羅紋小學二年級那一年,仿佛家里又一次天塌地陷。姥姥去世了,舅舅走了,去外地了。而羅紋的父母,離婚了。
羅紋一直覺得爸爸還會回來,就像爸爸媽媽每一次吵架一樣。
其實他們吵過更兇的,羅紋媽媽還拿毛巾勒自己的脖子,要自殺,還讓小羅紋一起幫忙勒。小小的羅紋嚇得只會哭。即便是這樣,爸媽后來還是和好了。
雖然他們和好之后,媽媽還有可能反過來罵小羅紋不會勸架,只會哭。但是羅紋沒關系,只要爸爸媽媽和好了就行。
而她小學二年級那年,父母爭吵,媽媽都沒有去勒脖子,應該吵得沒有那么兇,應該爸爸還會回來。
羅紋想著,等著,盼著。
中秋節(jié)了,爸爸該回來了吧。
過年了,爸爸該回來了吧。
今天我生日,會不會爸爸記著呢,就突然回來了。
春去秋又來。
飄雪了,爸爸還不來。
花開了,爸爸還不來。
一直到她五年級的那一年,媽媽領了另一個人,讓她喊爸爸,告訴她,從此她不叫王紋,改名叫羅紋。
她才知道,自己爸爸是不會回來了。
而這一切,可能都是因為她,都是她的錯,都是她造成的,因為她是一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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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紋說著說著,自己以為早就沒有什么了,還是哭了。
“這不能怪你,我們都是女孩?!鳖櫺膼偘参克健?p> “嗯,沒事,是他們自己想不開。世界上總不能全是男的吧?!绷_紋也安慰自己。這么多年,無論碰見什么不順心的事,羅紋都是自己安慰自己。她能想得開,能勸導自己是好事。但是一定是有什么打擊她了,她才會去開導自己。
好比生活先扎了她兩刀,她知道趕緊去擦藥,不讓傷口潰爛。在她擦藥之前,生活必定已經(jīng)給了她兩刀,要不然好端端的,何須擦藥呢。
即便這樣,也比那些不去尋師問藥,任憑傷口潰爛的人要強得多。
因為人生沒有天氣預報,你不知道,下一秒,生活又想拿誰開刀。
“其實是我有事要跟你說。并不是跟你交換經(jīng)歷,只是我還不知道該怎么開口。”顧心悅吸了一口氣。
“你不想說就不說,我也不是交換什么經(jīng)歷?!绷_紋笑了。
她們兩個在這黑漆漆的宿舍院里踱來踱去,像兩只漂浮的幽靈。耗子都沒有跑過來一只,兩個纖弱的靈魂,顯得格外地落寞。
許久,顧心悅開口說:“你知道顧曼曼那天在KTV跟我說什么嗎?”
羅紋回想起那天在KTV的場景,顧心悅維護她,說宋小磊和顧曼曼都不會審人,宋小磊喜歡了不招人喜歡的人,顧曼曼欺負了她欺負不了的人。
而顧曼曼說顧心悅不會審人,顧曼曼這煙霧彈放完,可能有人會覺得顧心悅看上了什么不該愛的男生,也可能有人會覺得顧心悅維護羅紋是錯的,羅紋是不值得被被維護的人。
但清者自清,羅紋自問沒有做過什么出格的,或者對不起好朋友顧心悅的事情,所以沒有去解釋什么。
事實證明,確實不用解釋什么,她和顧心悅的感情依然很好。只是KTV的后一天,顧心悅就斷了發(fā),那么多年的長發(fā),說斷就斷,難道和這有關系。
羅紋的腦子里,還在回顧那天發(fā)生的事。
“她說……”顧心悅終于再次開了口,“顧曼曼那天對我說……‘顧心悅,這世界上同姓的人多得是,但我們兩個同姓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