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兒與我鬧好一會兒，才問道“那小姐打算多久離開春風樓？”
多久？其實我自己也說不好多久。
我看了看窗外，窗外的天還是藍藍的，可是這屋內(nèi)卻是紅的，遠遠望去，窗外倒是另一個世界了。
我起身去將窗戶關(guān)上些，只留下下方一個小小的空隙透氣，嘆道“至少也得幾年吧，待到父親的案子重審或是他們都忘卻了父親，再出去罷。”
案子重審也不知是幾年以后了，窗外原本觸手可及的天空似乎也變得遙不可及起來，我的以后，我竟看不到一點光明。
冰兒將我抱住，輕聲的道“對不起小姐?！?p> 我拍了拍冰兒的手，笑道“你又沒錯，有什么好對不起的。冰兒，我的身邊只有你了啊?！?p> 其實我一直以來，總是將冰兒當做朋友，如今我身邊只有她的時候，她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卻越來越大了。
夜晚登臺實際上我也只準備彈一曲《高山流水》，《高山流水》是名曲，能來這里的大多都是家境富裕的少爺，定是都聽過的，倒也不會尷尬。
我換上衣裳的時候，冰兒抱著我，笑著說“這衣裳倒是和小姐很配。”我笑道“在你眼中便沒有與我不配的。”
在登臺前，其實我深呼吸了很久。只要我踏上去，這輩子便再也擺脫不了青樓女子的名號了，日后嫁人就算是夫家再喜歡我，再心疼我，我也斷不可能成為別人的妻子。
終其一生，最多也只是個妾室。
我看著臺上的姐妹跳著舞，臺下的人不停地掃視著她們的身體，眼中的欲望都是赤裸裸的，一想到這樣的眼神會出現(xiàn)在我自己這里，一切便變得難以接受起來。
老鴇在我身邊拍了拍我的手，輕聲道“無事，過去了就好了。”
我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登臺的。
燈光明晃晃的刺痛著我的眼睛，臺下的人望著我，我卻不敢望向臺下，只能緊緊的盯住臺上的古箏。
我聽得見下面很多人說“那是顧家小姐？”“是啊，可惜了，若是早些嫁人還能是個妻。”“誰愿意娶一個青樓女子？”
這些話無限的在我耳邊放大，最后結(jié)束之后我竟倉皇而逃。
老鴇最終卻是嘆道“蘭心啊，其實你應(yīng)當在臺上說些什么的。罷了，你先回房休息吧，以后就會好了?！?p> 我其實在想，以后也不見得會好，這樣的事，我可能永遠都接受不了。
還未等我轉(zhuǎn)身離去，便聽見一人說“到底是顧家大小姐，這曲《高山流水》彈得不錯?！?p> 我轉(zhuǎn)頭看去，老鴇倒是笑著迎上去，“這不是八王爺嗎？”然后沖著我不停地使眼色，“怎么？是來找我們薔薇的？薔薇還在屋里，我給您喚去？”
我倒是看著那位八王爺搖了搖扇子，笑著說道“嗯，許久不見著了，倒還有些想?！?p> “瞧王爺這話說得，您只要說一聲想我了，我不就去了嗎？”我看著薔薇拿著扇子從樓上下來，輕輕的瞥了眼王爺，又輕輕扭過頭去“倒是王爺，這么久不見，我倒是日思夜想的還以為您記不得我了呢？”
我看著薔薇輕飄飄的晃下來，扇子輕掩著，輕聲對我說了聲“小心些，這人不是什么好人?！笨聪蛭业难凵窈苁钦J真。不過看著那王爺?shù)臅r候又恢復了慣有的輕佻“到底還是王爺不夠想我呢?！?p> 我看著薔薇和王爺走上樓去，老鴇眉頭緊鎖著握緊我的手“蘭心啊，我明白你這樣的大戶小姐遲早有一天是要出去的，就算王爺再怎么找你，你也萬不可和他見面，明白嗎？”
我問道“為何？薔薇不是也很好嗎？”
老鴇緊緊的握住我的手說“你也只看到了這樣而已，他曾經(jīng)想替紫檀贖身，還是紫檀求我千萬不要的，結(jié)果我當年就是沒聽紫檀的話還是將她的賣身契給了他，次月便聽見紫檀身死的消息?！?p> 我聽得一顫，不由得問道“那紫檀是怎么死的……”
老鴇輕聲說道“王爺?shù)钠拮?，是個很狠心的女人?！崩哮d倒是長嘆一聲“紫檀那丫頭同你一樣，乖巧得很，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倒是我欠她的?！闭f罷拍了拍我的手“你倒也小心些。”
我回到房里，冰兒忙問道“小姐，怎么樣？沒有被為難吧？”
我笑著說“無事，結(jié)束了我連忙就回來了，外人說什么我倒是不在意的?！?p> 冰兒倒是上下打量著我，打量了好一會兒確定我真的無事以后才松了口氣道“小姐什么脾性我還不知道嗎？我猜得到你一定怕極了的，只是到了這種地方，免不了跟那些人打交道的?！?p> 我也只是嘆道“冰兒，如今也只有這種地方敢收留我了。”
冰兒沉默了一會兒，最后也只是看著我，嘆道“倒是苦了小姐了?！?p> 我還想說些什么，便聽見門外傳來了薔薇的聲音“蘭心妹妹在嗎？”
我將門打開，薔薇走了進來，眼神有些疲憊，我問道“姐姐此時不去伺候王爺，來我這兒有何貴干？”
薔薇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厭惡“他？”隨后搖了搖頭，認真的說道“我來這里是提醒你的，最好離王爺遠些。”
我點頭道“媽媽告訴過我了?！?p> 薔薇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其實媽媽也是個好人，若是實在不愿的，媽媽也不會強求別人賣身的。很多姐姐還是多虧了媽媽收留的。”
我問道“姐姐不快些回去嗎？若是太久不回去王爺難道不會發(fā)怒嗎？”
薔薇嘆道“我是擔心他給你送東西的，藤蘿當年收了他送的簪子，次日便被扣上了偷王府東西的惡名被處死了，我看王爺之前在沖你搭話，你倒是小心些。媽媽總不能得罪王府的，你自己總要小心些。”
薔薇又叮囑了許久，才離去了。
冰兒嘆道“小姐倒是小心些好，畢竟她們也犯不著因為這些事來嚇唬你。”
我點頭道“自然是要小心些的，若是真的來了那也沒法子的?！?p> 夜深了，我便躺到床上去了。
書籍就放在旁邊，其實我一點都看不進去，滿腦子都是臺下人的聲音，閉上眼似乎還能看見他們掃視我的眼神。
我不能跟冰兒說這些，冰兒這種時候都愿意陪在我的身邊，其實我已經(jīng)很感動了，若是再告訴她這些，她也會有很大的壓力。我不愿這樣。
偶爾想起來，一切都好似一場夢，仿佛我閉眼過去又睜開眼，還能看見父親母親。
我吹滅了燈，風吹過來，淡淡的。
只是等到我醒來，眼前紅色的窗簾刺激著我的眼球，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以前的都過去了，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青樓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