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jié) 別前對飲
“當(dāng)初說好分我一杯。如今你獨自飲酒,以前的話不作數(shù)了?”于白放下佩劍坐在門口,伸直雙腿釋放一路的疲憊。
朵兒半臥在門口,一只手枕在腦后,靠著身后的門板,“你到山腳下,我就知道了。為何不御劍上山?袁家的弟子,在等你?他挺會討人喜歡的?!彼焉磉叺牧硪粔仆频剿磉?,“自己找碗喝吧!喝完,早點回去。免得師父們找你麻煩?!?p> 于白奪了她手上的酒,仰頭就是一大口,“真美味!我還是第一次喝到這么苦澀的花酒。你把什么材料放進去了?…難道說是眼淚?我來都來了,住幾天也沒關(guān)系。你別嫌我煩就好?!彼酆σ馊タ炊鋬?,四目相對。朵兒紅了眼眶把眼淚收了回去,盤腿坐起來,腦后的發(fā)髻插著玉簪。手腕上的羽葉略微變了顏色。
“你凈拿我說笑。山上就這條件,前幾日黑風(fēng)夜里伸手不見五指,是怕你住不慣?!倍鋬哼B忙解釋,又找了空碗倒?jié)M酒,“我娘說,花酒香中要帶點苦澀,方知世間萬物皆為苦,一切緣夢皆是塵。”
“能說說你兒時的生活嗎?在羽山第一次飲酒,還是我成為門內(nèi)弟子的那天。我們四兄弟邊飲酒邊聊自己的故事。從那之后自覺身邊有了依靠。這一晃,只剩下我和羽末……”于白安靜的看著院子里被她摘禿了一半,只剩下一片花莖,就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或許是喝醉的緣故,朵兒看著他的目光有些茫然。從懷里摸出綠羽,它也偷喝酒醉的不省人事。朵兒平靜的敘述像是講別人的故事,“也沒什么好說的。藏在花谷生活的母女二人,每天與各種鮮花為伴。有一天,母親打坐靜修。突然睜開眼跑過來,把我塞進屋旁的草垛里,囑咐我死活不能出聲。當(dāng)時羽絡(luò),姚河,羽鳴和一幫不認(rèn)識的面孔沖進來。質(zhì)問她佩劍在哪。不肯說就挨打。母親被打的太慘,冷玥劍靈感受到花谷不尋常。從門口長流水的河底飛出來,打斗很久他們才走。姚河最后一個離開,看到我躲在草垛里,裝作沒看見走了。后來,母親把冷玥偷偷交給羽鳴師父。沒多久,來了幾波自稱仇家的人。母親身體漸漸支撐不住病倒。直到她死前,都是我一個人照顧……”
朵兒又是一大口酒,越喝越精神,聲音低沉很難過,“母親病倒后維持很長時間。那個時候我學(xué)了采草藥,用百花做一切能做的…母親和爹成婚。違背了對師父的承諾。五方旗現(xiàn)世,諸多仙門出手搶奪。背后支持的人,各個心懷鬼胎。平凡者得之,可安邦定國。仙門得之,仙逝后可直升上仙。大家都是這么傳說的。但母親說,水,乃萬物源頭。冷玥劍被奪,早晚要出現(xiàn)一場惡戰(zhàn)。冷玥劍幾經(jīng)他人之手,沾染很多人的鮮血。它已經(jīng)沒有往日的靈力。如果不歸正主持有,早晚要出禍?zhǔn)?。嗝,反正……你還是不知道的好,知事多時是非多?!?p> 于白把自己的佩劍遞給她,“你試試我的劍,能不能感受它的過去?我也很好奇。得來的時候還不能瞬間打開呢!”
朵兒看著他爽朗的笑,聽完故事不悲不喜的靜,心里有點暖暖的。靜了精心,雙手托住劍,慢慢閉上眼睛,雙手生出紅色靈力裹住手中的劍。于白整理一下袖子,看著她身上粗布麻衣,大大小小的針腳,腦后亂蓬的發(fā)髻,倒很符合她的性格。
劍,帶著林中木香而來。朵兒凝神靜心,閃出很多畫面。悠然走來的仙長,一只手提劍,一只手牽著男孩,兩個人說說笑笑向前走。他們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的人,熱鬧的大街,好吃的酥餅,還有街上的桃花酒果子酒。仙長和男孩商量買一壺。仙長喝一口,男孩討一口,最后男孩醉倒在他的懷里。
兩個人尋了涼亭,仙長打坐入定,男孩躺在他懷里安睡。很久后的某一天,仙長被人打成重傷,他帶著男孩四處躲避。甚至跑到了寒洞,稍作停歇修整……
朵兒慢慢睜開眼,露出的一截劍刃,木白二字散發(fā)著寒意。她猛然發(fā)覺臉上有淚,伸手擦,鼻子一酸又哭了。
“我們一家人躲避戰(zhàn)亂背井離鄉(xiāng)。在路上,母親病了。沒有錢看病吃藥,父親碰見了仙長。仙長說把我交給他,才會給我娘治病的錢。我爹不肯,但我同意。仙長看起來不是壞人。后來,戰(zhàn)亂波及到我們暫時落腳的鎮(zhèn)子,父母死在逃跑的路上。仙長帶我回去葬了爹娘,他才直言早就看出我們?nèi)说慕匐y。后來他也守護不了我。便命我?guī)е@把劍,踏上去往羽山參學(xué)的路。說來我一直很幸運?!庇诎讖乃掷锝舆^劍,指著劍刃上印的字跡,“木白。我?guī)煾捣耆司徒凶约耗鞠蓭?。呵呵…從我跟著他之后,他就在木下面刻了一個白字?!?p> 朵兒一拍腦袋,“木仙師從林中得悟出山,自然讓你歸于林中參悟。木白劍,冷玥劍。一個木,一個水……”二人越分析越感到可怕。
于白連喝好幾碗百花酒。心中暗自揣度。若是仙門各家尋找多年的五把劍就在身邊,掌門和羽鳴已然知道這五把劍后來的歸處。為了迷惑別有用心的人,在這些年假裝不知情。別有用心的人,又是誰呢?……
數(shù)月后,袁宅的家仆從山上跑回家,說出了一個驚詫的消息。羽朵兒不知所蹤……
于白下山前見了掌門羽絡(luò),把這個消息告訴他。這一去可能很久不能歸來,很多事還需要移交別人去做。
袁夢隨著于白去了一趟北冥山,院子很久沒有打掃,釀酒的壇子空著,趕來的家仆一點點回憶。“朵兒姑娘,最近一直喝酒。樹苗也還給了我,山上的枯井通了水。沒見她有什么訪客,也沒做任何奇怪的事。至于她什么時候走的,小的更是不知啊!”袁夢擺擺手讓他回家。
“師兄,您看咱們接下來怎么辦?是四處找找,還是回羽山找人幫忙?”
“我今晚在這里住,你先回家。有什么變動,我會給你消息?!庇诎鬃谠瓉淼奈恢茫肫鸷投鋬簩︼嫷那榫?,不覺眉頭緊鎖。心中念言,朵兒帶著冷玥隱匿江湖,是要拿自己當(dāng)引子嗎?
離北冥山不遠的花鎮(zhèn),以做玫瑰餅遠近聞名。一個月前,突然夜晚刮起黑風(fēng),第二天鎮(zhèn)上的百姓像是得了某種疾病,咳嗽,伴有頭疼,皮膚變色。夜晚聽到風(fēng)聲就會驚恐尖叫,最后暴斃而亡。很快這個消息傳遍四方,羽山也得到了消息。
白日的花鎮(zhèn),出門的百姓都用白布遮住口鼻。朵兒也是同樣的裝扮,跟著自發(fā)組織的運尸隊伍一車一車往城外送。鎮(zhèn)上多數(shù)百姓得了這種病癥,他們白天躺在屋外地上,等待大夫施藥救治。晚間躲在家里怕聽到任何動靜。鎮(zhèn)上最大的孟家命人快馬加鞭,去往羽山請求救援。
運輸尸體的工作很少有女人參加。老大夫?qū)Χ鋬赫f了很多次對不起,她依然笑呵呵說沒關(guān)系。臨近傍晚,一天運出來的尸體,經(jīng)過清點登記,到了最后一步火化。鎮(zhèn)上的大夫一致認(rèn)為火化最合理,也是最安全的。朵兒舉起火把,點燃草堆,火焰逐漸吞噬草堆下面的尸體,空氣中彌漫著腥臭的味道,很多人被熏得捂住口鼻跑到一邊狂吐。老大夫?qū)@些事并不掛懷,最后實在忍不住那股味道,蹲在一邊吐了很久。朵兒稍微好一點,自身閉氣斷絕五官感,身上的冷玥劍散發(fā)著陰寒之氣,讓她身體一直保持微冷的狀態(tài)。
回去的路上,老大夫解下腰間的葫蘆,喝了一口酒,“人老了,也見不得焚尸的場面。我徒弟也染了這種怪病。要不是你過來幫我,我一個人可做不了這些。好幾天不敢閉上眼睛,一閉眼就是那些熟悉的臉。以前每日見面的人,如今卻要用這種方式送走他們。你呢?不睡一覺,沒關(guān)系嗎?”
“我沒事。您找時間多休息。晚上不是要問診嗎?小孫子,我?guī)湍鷰А!倍鋬弘S他一起往回走。忽然一個男孩抱著半個饅頭,撞到她的腿邊。他就是孫子小寶?!敖憬?,吃饅頭?!眲偸煜げ坏絻商斓臅r間,小寶已經(jīng)很粘著她了。
“乖,你吃。姐姐不餓。你家的薄荷葉還有嗎?”小寶遞上一口袋薄荷葉。朵兒摘下面罩,捏了一點扔進嘴里,剩下的拴在腰間。小寶要摸她腰間的冷玥,被朵兒糊弄過去,抱著他一同往回走。老大夫去鄰居家看看用藥的情況,小寶不是他的親孫子。是住在他對面的鄰居一家六口,一夜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