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大樹,懸掛了很多換洗的繃帶。
提水的聲音,掃地的聲音,病痛的聲音。竹林坊變得不一樣。羽末忙的滿頭大汗。他們四人站在門口,看著院內忙碌,郁悶的難以開口。有些輕傷的弟子,見到她們興奮的喊起來,“快看誰回來了?!羽末師兄!”
師弟師妹們簇擁著陳星和文雅進去。齊澈和朵兒望著羽末微笑。
羽末讓所有人回去休息,又麻煩文雅幫忙包好分份的藥材,一一分發(fā)給受傷的弟子。院子才空出地方,羽末泡了一大壺薄荷茶,感嘆道:“你倆站到門口,嚇了我一跳。能看到你們真好!”
齊澈有些不自在,偷瞥一眼她。
朵兒干了一碗薄荷茶,憂郁的眉間漸漸舒展,“還是你親手泡的好喝!”
“和你師父一樣。就喜歡使喚我!”羽末輕輕捶了她的額頭。對齊澈道,“于白說,你們回來肯定先到這。所以我就讓受傷的弟子都到這里治療?;厝サ穆飞线€能活動一下筋骨。有件事,我得提前告訴你倆。省的于白不好開口。”
齊澈也喝了一口薄荷茶,火氣消了一半,“在山下,已經聽聞了?!?p> 羽末一愣,自嘲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我好像越活越簡單了。莫鵬逼著于白去給他找下一個靈器。于昭師父耿直,當場翻臉不答應。莫禪用自己的劍,打傷了他。羽絡師父只好出關隨莫家兄妹回沈家。幸好沈宗主沒來,否則羽山不是傷一些人,而是要血流成河。朵兒,你對兒時,還有記憶嗎?”
朵兒擺弄左手上的布條,被他問猛地抬頭,驚慌的捂著左手,“不多。記憶…攪得耳朵嗡鳴。還想問你討藥呢!”
羽末搖頭,“別看我武功不高,還有一樣會看臉色?!彼闹讣獯钤谒氖滞髢葌龋樕絹碓讲?,幾乎要跳起來罵人的程度,“你不要命了!體內兩股靈力相克,還有手腕上的花紋是怎么回事?”
朵兒沒掙脫過他,袖子被擼起來,“我沒事…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
羽末氣的伸出去巴掌,又縮了回來,“你這樣下去會死的!得早點解開這個符紋!齊澈,你看看她都什么樣了。臉色慘白,眼圈不是熬夜后的黑色,居然是淡紅色!你是已經知道了?”他看向齊澈,滿肚子的火氣。
齊澈點頭,避開他的眼睛。
“我知道。齊先生教了我調理的方法。你是羽山最好的醫(yī)師,就給我找找除掉花紋的方法。總不能每到關鍵時刻,就累倒拖后腿。對吧!”朵兒難得露出燦爛的笑臉,倒了一杯薄荷茶,雙手奉給他,祈求道:“能不能,不要告訴于白。羽山正是用人之際,別讓他分心?!?p> 羽末看著她,不知不覺眼圈紅了。
羽鳴也曾經這樣求過他,為了姚河……
“你這是干什么。我還知道孰輕孰重。晚上住在這吧!”他接過茶灌了下去,還差點嗆得吐出來。齊澈和朵兒強忍住笑不敢惹怒他。
在洗漱過后,朵兒整理衣服。和齊澈一同前往三重院。一來探望于昭,二來商量對策。莫禪是否真的背叛,對后面的策略很重要。
三重院的布防比以前少了很多。朵兒的眼神如鷹一般凌厲,迎面走來的師兄弟無不對之規(guī)矩行禮。齊澈看著朵兒的反應,有些難掩興奮。
“你要是想笑,就開心的笑,憋著多難受???”朵兒理了理肩上的碎發(fā)。
“也許是你經歷得多了,目光所到之處顯露鋒芒,讓人不敢小覷。”齊澈將纏在她玉簪上的發(fā)帶解開。二人目光相對,一笑而過。很多話,藏在心里,流于笑顏。
于白向他們走去,看到這一幕,停下腳步目光低垂。這幾日的變化,他都從陳星和文雅的口中得知,在危難之際還能記得回羽山,證明大家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看待。
朵兒喚了一聲,“于師兄!”
齊澈隨著朵兒走過來。三人在院子的石桌邊圍坐,一名師弟送來花茶便退下。
于白先是安慰齊澈,道:“沒想到齊悲前輩,這么快就走了。師父前幾日打坐,忽然跌落,說是舊友道別。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節(jié)哀!”
“多謝。師父走的很好。我們去了花谷,圓了他最后一個心愿??赡苁且驗楹沃骨拜叺木壒?。真的用了百花葬,墳包上開花,嚇壞了悼念的客人。烏山不開花,是眾人皆知的秘密?!饼R澈說完忍不住笑著看向朵兒。
朵兒驚訝的瞪圓眼睛,“烏山不開花?我不知道?。。?!”
于白被他倆逗得憨笑道:“朵兒就是這樣。不會說謊還后知后覺!每次都讓人誤會以為她是故意的。唉,只是我沒想到。沈家人會這么早動手。居然屠了陳家文家……”由笑轉悲,瞬息萬變,任誰也無法適應。
“莫禪…掌火行。真的打傷了于昭師父?那么二師父余奐…”朵兒不敢說下去,她怕自己的推測變成真的。
“還不知道他的下落。羅義隨我回來。和羽絡師父聊了一夜。之后不辭而別。緊接著,莫家兄妹帶著深家人一起攻上來。二師父的遺體沒有找到。莫禪…親自用了禪劍,火邪的威力很大。我?guī)煾?,在禁室,我在等他醒過來。”于白雙眼布滿失落與無奈。
“帶我去吧!”朵兒拆開一段左手的護腕帶,“或許我能讓于昭師父,早點醒來。等他醒過來,在商量下面的事怎么辦?!?p> 三重院的禁室,本來是圈禁犯戒的弟子。守衛(wèi)的弟子打開門,于白在前面引路。齊澈走在最后。
盤子里焚燒的香料,是羽末特殊制作的。有安神鎮(zhèn)定醒腦的功效。
于昭躺著的床上畫滿了符篆,頭尾各自點了油燈。屋內前后,沒有相對的窗戶,不會有風吹滅蠟燭。每隔三個時辰,于白都會來為師父輸送靈力。
“有碗嗎?我得放點血。”朵兒并不擔心,用劍劃破手掌,在地上畫了陣圖。又滴到碗里一些,“何止師父說過,永生花,開兩面。一面烈焰燒盡怨靈,天下陰暗事。一面流淌洗刷靈識,清風映明月?!彼ь^看著齊澈,微笑道:“對不起。齊悲前輩教我修煉劍靈時,才想起兒時聽到的這句話。沒想到是真的……”
齊澈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凌風劍,耳邊還回想著師父的叮嚀。
于白低聲道,“為何你能做到?”
“哦?可能這就是天意?羽山剿滅我們族人,尸體扔進花谷,靈識不散。怨氣凝結。齊悲前輩鎮(zhèn)守烏山,壓制著花谷的怨念……怪不得戴上齊澈送的發(fā)帶,每次內心翻江倒海,都會在某個瞬間被壓制住。”朵兒自言自語道。慢慢閉上雙眼,靈力從指尖流轉,傳送到碗里的血,將它變成一團懸于空中,又傳送到冷玥劍,最后達到于昭師父的金丹之處。紅色的靈力,散發(fā)著讓人恐懼的氣氛。
于昭身上的火邪氣打著轉,被冷玥劍靈揪出來,相互交纏在一起。回到那團血球中,火焰團著血球彼此博弈。隨著靈力的返回,那股火邪靈力打入朵兒的指尖。她的臉色慘白,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漸漸濕了額頭的碎發(fā)。在瞧于昭師父,臉色漸漸變得紅潤,留存身體里的火邪越來越少。逐漸金丹歸于原有的白色。
齊澈站在一邊急的攥緊拳頭。既不能打斷攝取過程,也不能叫醒操作的人。容易兩個人的靈識都受到靈力的反向攻擊。輕則受傷吐血,重則昏迷不醒。于白看著過程如此艱難,為二人捏了一把汗。
血球逐漸回落碗中,變成一灘黑色。朵兒已經累的虛脫,不知嘴角流下的血,眼前模糊什么也看不清,艱難的喚了一聲,“七”。
齊澈單膝跪地讓她靠在懷里,“我在?!庇H手擦去她嘴角的血。
“我想睡會……”朵兒緩緩閉上眼睛,氣息很微弱。
于白取出床頭的木盒子,喂了她一粒藥丸,可以止血止痛?!八投鋬喝ノ曳坷镄菹?!”
齊澈背著朵兒出了禁室,去往于白的寢房。安頓好朵兒,二人退出來關上門。
“唉…眼下一團糟。我是真的束手無策了?!庇诎自邶R澈面前第一次有些崩潰。
“是莫禪的變化,還是五星陣的事?”
“都有……”于白和他一起坐在臺階上,“莫禪用禪劍打傷我?guī)煾?。沈宗主要挾掌門,他若不出來就放火燒山。如果羽鳴師兄在就好了。雖然羽末師兄幫了我很多,但眼下共同御敵的人都湊不齊。朵兒的身份本來就很尷尬。羽山多用劍。如今她若用劍,稍有不慎可能引發(fā)狂躁。我問過掌門關于永生花的禁忌,控制不住收來的靈力就會天下大亂。所以…你一定要讓她活著。從跳崖自毀性命,到一路漂泊沉浮,已經很不容易。五星陣真正拘押的,是所有人的怨念邪念。沈家利用五星陣召喚魔童,重新置換平仙門的位次,會是一場難以平息的浩劫?!?p> “不破不立。我沒來得及問師父。你說實話。五星陣,最后的結果,是不是毀滅?”齊澈道。
于白看著手里的木白劍,笑道:“咱們三個都在局中。一起活下來吧!”
望著他離開的背影,齊澈不輕松。五星陣的重立,將掀翻所有人平靜的生活。朵兒被火邪侵擾的水行靈力,將逐步影響她的心智……
禁室內,于昭在他們離去后睜開眼睛。之前的打斗像夢一樣,禪劍爆發(fā)火行的力量。這股力量將他裹挾拋向空中,重重落在房頂,滾落到地面。莫禪真要撕破臉,也不至于暗地收手。只有一種可能,她是被迫站在莫鵬身邊。
于白推門進屋,“師父,您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我很好。體力逐漸恢復。是誰醫(yī)治了我?以羽末的性子,應該分藥叮囑我按時吃?!庇谡汛┭ビH自去倒杯水喝。
“是羽朵兒?!?p> 于昭要倒水的手停在半空,難以置信的追問,“怎么可能是她?”
于白替師父倒了水,交到他手中,“冷玥劍,屬水行。水火相融。她剛替您卷走身上殘余的火邪靈力,暈過去了?!?p> “唉…我以為師兄開玩笑的。一個花谷守靈人,怎么會掌握水行之力?是我妄下定論了。”于昭坐下后,久久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