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而復(fù)返的蔣柳梅面上有幾分不悅,但她一向?qū)@位小叔子毫無辦法,如今又得罪了一家女眷,多少有些得不償失!
“老太君,府上叨擾半日,我們也該回去了!”林聽南見時辰已經(jīng)不早,她心里還有諸多關(guān)于案情的問題要去和高平川等人好好商議,便出聲告辭!
顧如姬也很自覺地將懷里的顧小白放了下來,“小白,等小叔叔下次回來再來看你!”
老太君也要點頭答應(yīng),卻忽的想起什么來,忙對蔣柳梅道:“柳梅啊,姬兒難得來一趟,叫人量量身,蜀錦不是也剛剛送到嘛!”
蜀錦?從蜀中運來的那批?顧家也訂了?林聽南頓時神色緊繃起來。
“奶奶,那批蜀錦孫媳昨日瞧過,好是好,但不知怎的上面一股怪味,孫媳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笔Y柳梅眉頭皺成一團,“孫媳準(zhǔn)備退了,重新訂一批!”
“定是運蜀錦的船上又裝了其他的貨物,也罷,以后有的是時間!”老太君頗為失望的擺手。
林聽南在此時卻沉不住氣了,開口道:“老太君,能否將蜀錦給我晚輩看看,或許……”
“嫂嫂你命人取過來瞧瞧!”顧如姬在一旁出聲,簡單明了。
顧如姬都說話了,蔣柳梅瞧了一眼老太君,轉(zhuǎn)身去吩咐下人去取。不多時,一個老婆子捧著一卷偏藍(lán)色的布匹而來。
林聽南率先從老婆子手里接過,還未湊近,一股熟悉的味道已經(jīng)夾雜在空氣里竄入鼻腔。
“這蜀錦是幾時到的上京城?”林聽南快速問道。
蔣柳梅見林聽南神色嚴(yán)肅,不敢不答,“大概三日前吧!”
三日?林聽南心中粗算了一下,將蜀錦交還給老婆子,“老太君,蔣姐姐,我們先告辭了!”
話音剛落,林聽南便伸手拉上顧如姬轉(zhuǎn)身便走,神色匆匆,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緊的事!
蔣柳梅和老太君面面相嗤,一時還起了驚愣之色,片刻之后,才緩緩回過神來。老太君這才開口道:“是個急性子的!”
蔣柳梅掩嘴一笑,她似乎又有了目標(biāo)人選!
夜色靜逸,只有偶爾那兩三聲蟬鳴打破這份寂靜。
京兆府府堂內(nèi),燭火搖曳,映著坐在紅木椅里的高平川臉色難看至極。
“你是說有人私自夾帶黑火藥入上京?而王四被殺也可能與此事有關(guān)?”良久之后,高平川才平復(fù)了內(nèi)心的心情,發(fā)出疑問。
林聽南雙手抱胸,眼神深邃,“三日前,從蜀中運往上京的一艘裝有蜀錦的貨船里夾帶了大量的硫磺和硝石,以至于這次運送過來的蜀錦上全是一股硫磺的刺鼻味道,而硫磺硝石又都是黑火藥的配方,還有上元街的那間私營的炮房,以及從炮房里拿到的那封信,信上的時間與王四被殺的時間剛好吻合,一切似乎都對上了!”
高平川還是心情難以平復(fù),怎么好端端的一件殺人案還牽扯出了一件走私案,走私什么不好,還走私是黑火藥,那玩意兒可是會爆炸的,實屬危險品,這要是查不出來背后的始作俑者,在上京城出了事,不僅是他頭頂上的帽子,就是連他的人頭怕是都沒了吧!
“黑火藥的用途想必各位都清楚,我們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查出背后之人,才方可避免其作亂上京!”林聽南字字有力,一旁的顧如姬將手里咬了一半的點心放下,轉(zhuǎn)頭靜靜的瞧著,他很少見到林聽南能這么嚴(yán)肅的一面。
高平川現(xiàn)在腦子一片混亂,哪里能想出什么有用的東西來,只是一個勁的問:“掌使大人,這該如何查起啊?”
顧如姬想著有必要替林聽南去分擔(dān)一下疾苦了,開口道:“笨,都說了火藥走的水路,自然是去找工部查查碼頭的進出船只,再去碼頭查看有什么可疑的人和可疑的物品!”
高平川瞅向林聽南,林聽南點頭,十分贊同顧如姬的話。
“好了好了,本王累了,明天再查吧!”顧如姬從椅子上跳下來,一副神色困頓的模樣,說話間入了后堂。
翌日,午后。
陽光明艷,湛藍(lán)的天空里萬里無云,也無風(fēng)。
高平川一大早就派了衙役去碼頭查看,而自己則是出府去了工部,查閱了近五天的碼頭往返船只的信息,得到的遠(yuǎn)比想象的要多。
其中那艘裝載著蜀錦的船只也有被記錄,雖然黑火藥的主人卻依然無法得知,但似乎查到了一個看似關(guān)鍵,又不關(guān)鍵的信息,那便是與蜀錦乘一艘船的還有一批瓷器。而碼頭的調(diào)查結(jié)果也報了上來,其中根據(jù)碼頭工人的口述得知,當(dāng)日那艘船裝蜀錦的箱子特別重,以往一個人便可抱起來的箱子這次需要兩個人去抬,而存放蜀錦的倉庫衙役們也去了,但那些箱子早已不見。
臨近下午的時候,京兆府門口的衙役通報林聽南,說是門外有人找她。整個上京城她熟知的倒是有那么幾個,但能到這里找她的可沒幾個。
果然,林聽南出了府門見到的便是晉堂。
晉堂神情焦急,見到林聽南的第一句話便是:“聽南,小虎不見了!”
小虎是林聽南第一個收養(yǎng)的孩子,聰明伶俐不說,還特別懂事,對后來的孩子就像大哥哥一樣,對他們很是照顧,同時自己也很是討人喜。
“何時?”林聽南只簡單的問了一句。
“昨日戌時之后!”
“其他孩子可有見到去了哪?”
晉堂雙手不住的摸搓,搖了搖頭。
“走!”林聽南也顧不上再細(xì)問了,裙角一提,便要走!但顧如姬不知什么時候也跟了出來,眉眼帶笑的靠在府門上,開口道:“去哪???這么急!”
“有急事,你就待在衙門里哪也別去……你干嘛?”
林聽南正說的時候,顧如姬已經(jīng)走了過來,瞧了一眼晉堂,又回看林聽南,“我跟你們一起,待在你身邊我才覺得安全!”
林聽南也懶得和顧如姬爭辯,他想跟著便跟著,還能多一人幫忙。
十字街小巷,林聽南推開緊閉的院門,和晉堂一并進去,而跟在兩人身后的顧如姬則是選擇舉目四望之后才抬腳進去。
而還未等他站定,就瞧見從屋子里沖出了五六個孩子,撲到了林聽南的懷里,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大堆“林姐姐”的叫聲。
顧如姬嘴巴微張,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么,問旁邊的晉堂:“這是……”
晉堂解釋道:“這些都是被聽南收養(yǎng)的孩子,他們都是孤兒,曾經(jīng)流落街頭,無家可歸!”
“她很喜歡孩子?”顧如姬想起來她逗弄顧小白的場景。
晉堂嘆了一口氣:“可能吧,但她一定不喜歡苦難!”
此時,林聽南好不容易將一群孩子安撫好了,這才回過頭來問晉堂:“說說情況!”
“昨日戌時,小虎突然不見了蹤影,我以為他外出玩耍,但直到深夜還未回家,好不容易挨到今天早上,我就去通知了你!”晉堂極可能將話說的簡短!
“可有在附近尋過?”林聽南問道。
“有,今天一大早我便去敲了臨近的幾家去詢問,但都說沒見過!”晉堂眉頭緊蹙。
顧如姬伸手指了指幾個天真的孩子,道:“問問他們,也許知道呢?”
“我問過了,都說不知道!”晉堂搖搖頭,他不止一次的問過。
顧如姬一笑,徑直走過去,在一位小女孩身邊蹲下身子,盡量用和藹的語氣道:“小妹妹,能不能告訴哥哥,小虎哥哥去哪了?”
小女孩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警惕的搖搖頭。但饒是如此,顧如姬依舊不氣餒,從懷里摸出不知道什么時候買的蜜餞來,將外面裹著的牛皮紙緩緩揭開:“你告訴哥哥,哥哥就將這個給你吃!”
金黃酸甜的蜜餞似乎散發(fā)著極大的誘惑力,小女孩舔了舔嘴角,出了聲:“小虎哥哥,不讓我們說!”
此話一出,林聽南和晉堂皆是一驚。
顧如姬抬眸瞧了一眼林聽南,像是再向其邀功一般笑了笑,隨后又拿起手中的蜜餞放入口中,緩緩咀嚼,“真好吃,你想不想吃啊,那你告訴哥哥,小虎哥哥去哪了,這些都給你好不?”
旁邊還有一個小男孩,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沖著那小女孩道:“你不說我說!”
“小虎哥哥說她要去看看每晚的響動都是怎么回事,老是吵的我們睡不著覺,還讓我們不要告訴晉堂哥哥,還說去看清楚了就會回來的!”小女孩卻搶先出口,待說完了,伸手將顧如姬手里的蜜餞拿去轉(zhuǎn)身跑進了屋子里,旁邊的一群孩子也起哄著跟著跑了進去,估計是搶蜜餞吃去了!
“有時候小孩子就得靠哄著才行!”顧如姬很是得意的站起身來,朝林聽南看去。
林聽南此時哪有功夫理他,剛才小女孩說的話她聽得清楚,轉(zhuǎn)頭問晉堂:“怎么?隔壁的響動還沒有結(jié)束?”
“沒有,倒是聲音小了些!”晉堂也曾去瞧了,但對方只是說在修葺房屋。
“小虎以前是雜耍班子的,練過一些手腳的功夫,他如要去查看定不會敲門進去的?!绷致犇系皖^思索,一股不好的預(yù)感籠罩在心頭,“按理說,從昨晚到現(xiàn)在過去了數(shù)十個時辰,小虎要是安然無恙早應(yīng)該出來了才對!”
“我早上問過隔壁的人,他們說沒有瞧見小虎!”晉堂出聲。
林聽南大喊一聲“糟了”,轉(zhuǎn)身奪門而出。
隔壁是一間普通的屋子,大門緊閉,明明是大白天,林聽南倒是覺得絲絲陰風(fēng)亂拂。
站在大門前,顧如姬趁著林聽南出手敲門的時間,打量起了四周,巷道幽深,青石板上偶有一小撮的黃土可見,雖然不起眼,但顧如姬依舊是多看了幾眼。
片刻之后,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里面打開,探出一個腦袋來。一瞧見門口站著三人,表情忽的變得警覺起來,似是看到了晉堂,開口第一句便是:“你怎么又來了,都說了沒看見!”
男人話音剛落之后,便要將門關(guān)上,卻被林聽南伸手撐住,“再問你一遍,可否見過一個十歲的男孩?”
漢子有點不耐煩了,面上變得猙獰起來,叫囂道:“沒看見,聽不懂人話嗎?是不是聽不懂……”
后半句話未能出口,其身子已經(jīng)向后倒飛而去,連帶著本來只開了一條縫的大門此時徹底的打開,院子里的景象也全部暴露在眾人眼前。
占地本就不大的院子里此時堆了好幾個黃土堆,周圍有數(shù)十個中年壯漢,手里都拿著鐵锨,而旁邊放著的便是一輛拉貨的馬車,馬車上放著一口極大的木箱。
此時,當(dāng)門口的大漢被林聽南踹飛之后,數(shù)十大漢統(tǒng)統(tǒng)朝門口看來,個個面上起了幾分歹色,目露兇光。
“愣著干嘛?還不快上?”被踹倒的漢子捂著胸口爬起來,大吼一聲。
林聽南除了有幾分驚訝之外,臉色倒是如常,而顧如姬和晉堂就不同了,兩人雖是男子,一個是紈绔,一個是書生,自然與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林聽南無法相比。
“晉堂,去京兆府找高大人來,快去!”林聽南固有的直覺讓她覺得這里非比尋常,下意識便是先通知官府。
晉堂在驚愣中點頭,提起長袍轉(zhuǎn)身便走。
“給我攔住他!”
對方人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數(shù)十大漢紛紛叫嚷著沖了過來,手中的鐵鍬已然成了最好的攻擊利器。
“你先打,我先去躲躲!”顧如姬很是自覺地向后退了幾步,找了一個還算安全的地方靜靜的瞧著。
林聽南來時匆忙,并未帶劍,此時也只能徒手而戰(zhàn),叮囑了一聲顧如姬注意安全,便與幾個大漢開始了空手戰(zhàn)白刃。
雖說對方都是比林聽南高一個頭的魁梧大漢,但身手卻不怎么利索,有的可能連武功都算不上會,只會瞎吼著揮舞著手腳,林聽南自然不虛。
僅僅是半柱香的時間,院內(nèi)已經(jīng)一片狼藉,先前數(shù)十活蹦亂跳的大漢此時倒地呻吟,林聽南拍拍手,一臉的不屑。
顧如姬從一旁走出,伸腳就踢在了一個倒地打滾的大漢身上,“讓你剛才瞪本王,還那么兇!”
林聽南覺得無語,都這個時候了,這位王爺還有心思搞著這些,瞪了其一眼,催促道:“別玩了,去屋子里看看,小虎在不在!”
屋子里陳設(shè)也極為簡單,正屋里只有一張桌子,其余空蕩蕩的一片。而兩間偏屋倒是床椅都不缺,看來是眾人休息的地方。
但兩人找遍了全屋都未見小虎的身影,就在兩人眉頭發(fā)皺的時候,突然聽見有奇怪的聲音傳來。林聽南俯身貼耳之后,確認(rèn)聲音是從地下傳來的。
林聽南伸手在地板上敲了敲,果然,傳出一陣空曠的聲音。顧如姬也在旁邊蹲下身,伸手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找了一處凸起,輕輕按下去,就聽見一陣機簧之聲,下一刻,地板緩緩向后移開,一個僅容一人而下的四方口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待著,等高大人到!”林聽南抬眸望了一眼顧如姬,開口道。
顧如姬卻并不想待在這里:“我們一起,本王可從未見過如此稀奇好玩的事情!”
“好玩?”林聽南扶額,“王爺覺得這是很好玩的事情?萬一里面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呢?”
“那正好啊,本王倒是想瞧瞧這世上還有什么你比還可怕的?!鳖櫲缂б荒樀碾S意。
林聽南覺得這位平日里生活在蜜罐里的王爺絲毫沒有認(rèn)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還想再說什么,卻見顧如姬已經(jīng)邁步,一只腳已經(jīng)踏在了地洞里的臺階上。
“等會兒!”林聽南皺眉出聲后,抬眸四望,但整個房間空蕩蕩的,想要找個防身的家伙事兒都找不到。最后只得將一只完好的木椅摔的四分五裂,將其中還算結(jié)實的兩只木腿撿起來。扔給顧如姬一只,自己手里也拿著一只。
“這是……”
“防身!”
林聽南率先了下地坑,顧如姬將手里的木腿拿起來看了看,搖頭笑了一聲,緊跟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