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地道越發(fā)看不到盡頭。
前方依舊燭光暗淡,但林聽南的心里絲毫沒有怯意,她好歹也是經(jīng)過大場面的人,打打殺殺好多年了。但顧如姬就不同了。她偷偷的去瞧,顧如姬一張清秀的臉被燭光照的深邃起來,一雙眸子隱在暗處,讓林聽南無法看得清。
“這么喜歡看本王?”顧如姬似乎覺察到了,語氣帶著戲謔的味道。
林聽南倏地轉(zhuǎn)過頭去,沒說話,自顧自的往前走,裝作是顧如姬一廂情愿。
顧如姬嘴角勾了勾,加快了腳步,卻在即將要越過林聽南的時候,腳下一陷,身子歪著便要栽倒。好在林聽南眼疾手快,將其一把撈住。
但兩人還未站定,突然四周響起清晰的機括聲,林聽南多年的經(jīng)驗讓她本能將顧如姬一把推向后方數(shù)米遠,而自己緊跟著腳下輕點,身子靈巧的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堪堪躲過從巷道深出激射而來的箭矢。
“有機關(guān),你別動!”林聽南落地的一瞬間,便向后喝道。
顧如姬被大力向后推的身體沒有站穩(wěn),摔在了一層軟土之上,此時正要爬起來,聽見林聽南的聲音,又乖乖的俯下身子。
“嗖嗖!”
又是兩道破空之聲響起,林聽南屏氣凝神,聽聲辯位之后,身子靈巧的躍起,腳尖在墻壁上輕點,劃過一個詭異的弧度,將箭矢躲過。
此過之后,進入了短暫的平靜,林聽南覺得這里猶如他們開始進地道時一般,都是一些簡單機關(guān)。大概也是因為地道是新掘的,沒來得及裝什么大型的機關(guān)。
“走!”林聽南沖著后方喊道。
顧如姬爬起身子,也顧不上錦衣華服上沾染著的黃土,忙不迭是的跑向林聽南的身邊。
兩人依舊緩緩前進,但有了此次的機關(guān)襲擊,倆人多少有幾分提心吊膽。大概往前了數(shù)米之后,眼前的巷道里出現(xiàn)了一些雜亂的物品,像極了戰(zhàn)場上丟盔棄甲的逃跑現(xiàn)場。
兩人查看了一番之后并未有什么有用的發(fā)現(xiàn),但顧如姬在左邊的巷道里盯著那面土墻壁看了好一會兒,似乎上面有什么不同一般。
“喂,你發(fā)什么呆,走了!”林聽南覺得現(xiàn)場沒有應(yīng)該沒有什么值得再去浪費時間的東西,催促著顧如姬。
顧如姬“哦”了一聲,最后瞧了一眼稀松平常的土墻壁,抬腳跟了上去。
之后的“旅途”還算平坦,沒有遇見什么人,也沒有遇見射出箭矢的機關(guān)。卻在最后臨出口的位置找到了一批封存的火藥,以及一面錦繡黃旗,旗子上面是繡著一只大鳥,顧如姬說是老鷹,林聽南則怎么看怎么像一只麻雀。
地道的出口沒有被封,出來時盡管只剩下幾道殘陽,但依舊刺的他們的眼睛微微發(fā)疼,兩人在道口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稍稍適應(yīng)了。
顧如姬率先起身舉目四望,卻發(fā)現(xiàn)此處是一片荒郊野外,雜草灌木叢生,臨近了夏天,此時又是黃昏傍晚時刻,各式各樣的小蟲子鋪滿了這里,惹得顧如姬渾身不自在。而此地地勢極高,稍稍往下眺望,便可以瞧見巍峨繁華的上京城就在腳下。
“這是什么地方?”林聽南也抬眸去望,這與她想象的地道通往的地方不同相差甚多。怎么說對方也是購置了大量的火藥,地道通往的地方,極有可能也是他們要炸毀的地方,但這也只是林聽南的推測,萬一對方購買火藥另有他用呢!
顧如姬一邊拾掇衣服上的泥土,一邊回答:“如你所見,荒郊野外,不過這里能瞧見尚佛寺里的佛塔,應(yīng)該也不算遠?!?p> 林聽南抬眸向下望去,果然,一座高聳凌云的寶塔屹立在視線極盡之處,塔后的夕陽余暉灑在塔身之上,好似為其渡上了一層生輝的佛光,莊嚴奪目。
天邊的殘陽所剩無幾,將周圍的云彩染上一片赤紅,好看極了!林聽南靜靜的瞧著,她這些年從未有過可以這么安靜到無人打擾的看夕陽而下,頓時心生愜意,竟有那么一瞬間不想再去沾染俗世,就這么平淡的過上一輩子便好。
顧如姬也不知怎么的,在林聽南的身邊不足一尺的地方坐下,將衣袍整理好,這才抬眸遠望,突的發(fā)出一聲感嘆來:“霞光漫天,野草叢中賞夕陽,人間尚好!”
“噗!”
林聽南不想笑的,但她實在是忍不住,這么略帶文人騷客般的感嘆從顧如姬的嘴里說出來,本就帶著三分搞笑。
“喂,你笑什么?”顧如姬當(dāng)即一個冷眼看過來。
林聽南將笑意隱下去,擺手道:“沒什么,就是想笑!”
這個解釋還不如不解釋,顧如姬覺得自己被嘲笑了,“本王好歹也出自名門,自小飽讀詩書,別看本王一天不干正經(jīng)事,但也是有文采的好不!你一個整日里喊打喊殺的男人婆還敢笑本王?”
“不敢不敢!王爺文采第一,天下無人能敵!”林聽南認了慫,向顧如姬拱拱手。雖話是如此說,心中早已對其譏諷了幾十遍了!
傍晚之時,夜幕總是降臨的飛快,兩人斗嘴之間,天邊上最后一點夕陽也完全的沉了下去,就連那火紅的云霞也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片黑暗。
山腳下的上京城也燃起了點點煙火,像極了點綴在夜空里的繁星,閃爍著將周圍暗夜圈起一片光亮之地。
兩人感受著微涼的夜風(fēng),都似乎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喂,你跟南榮淼什么關(guān)系?。俊鳖櫲缂蝗粏柫艘痪?。
這一句問的毫無征兆,林聽南愣了好一會兒才道:“辰王?辰王自小跟隨我?guī)煾笇W(xué)藝,自然與我相熟?!?p> “就這樣?沒了?”顧如姬有些不信。
林聽南調(diào)整了神色,回道:“不然呢?辰王貴為皇子,而我雖說是天鑒司的掌使,但到底也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一個小人物能與皇子有什么關(guān)系??!”
雖然小時候的林聽南是有過那么幾個不切合實際的想法,但那僅限于小時候,長大了才發(fā)現(xiàn),不可能也不想。
顧如姬似乎也在沉思,良久之后,他又問:“那他與本王相比,如何?”
“???”林聽南覺得顧如姬是不是在地道被嚇出毛病了,突然怎么問這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但瞧著顧如姬那堅定不移的眼神,只得實話實說:“辰王自小便天資聰穎,文韜武略皆為眾多皇子中最為冒尖的,為人也溫和有禮,更重要的是相貌不俗,我偶有聽上京城坊間流傳,要不是大皇子是陛下嫡長子,受朝臣禮制所限,這太子的位置定是非辰王莫屬!”
顧如姬:“你還說你與南榮淼沒關(guān)系?”
林聽南:“實話實說嘛,王爺難道聽不得實話?”
“那本王呢?”顧如姬不想顯得自己太小氣,輕聲問道。問完了還將一雙眸子盯著林聽南的臉上,想瞧瞧眼前這位女子到底要如何作答!
林聽南柳眉輕皺,這真是難為她,這位王爺要是問問自己有什么缺點,林聽南保證自己一口氣可以說出數(shù)十個。至于優(yōu)點,哪有什么優(yōu)點啊。想了半日終于想出幾個詞來,笑呵呵的道:“王爺人帥多金,灑脫不羈,風(fēng)流倜儻!”
林聽南說完了卻見顧如姬老半天動都未動一下,大有怪罪她的意味,又補充道:“王爺?shù)纳畈攀潜娙俗盍w慕的,吃穿不愁,無憂無慮!”
“無憂無慮?”顧如姬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林聽南從未見過這樣的顧如姬,他口中重復(fù)著這句,像是在自嘲一般。最后微微坐起身來,又換上了一副鄭重其事的表情來,盯上林聽南的臉。
“相信有一天,你會見到一個不一樣的本王!”
顧如姬說完話,倏地起身,臉上又恢復(fù)了先前的淡然笑意,“走吧,本王可不想露宿野外?!?p> 林聽南剛才在顧如姬的眼神里瞧見一股深邃和凌厲,但后來她又覺得自己看錯了,肯定是夜色太黑,沒瞧清楚,一向無心無肺、放蕩不羈的顧如姬,怎么可能會露出那種飽經(jīng)滄桑的眼神來。
“我們怎么回去啊?地道是不能再走了,還有機關(guān)也說不定,太過危險!”林聽南也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
“先到官道上去吧,說不定能碰見進城的馬車!”顧如姬似乎早有對策。
林聽南也覺得可行,兩人動身往山下的官道而去。
山上灌木茂盛,只有一條隱約可見的小道可供下山,但也不是很平坦,兩人下山費了不少的時間。等到了官道上,已經(jīng)是戌時過半,哪里還有過往行人的跡象。
顧如姬雙手叉腰,時不時望向道路的兩邊,身上的衣袍也在下山時被樹枝殘肢劃開了好幾個口子,平日里整齊規(guī)整的長發(fā)也凌亂的披在肩上,看著活像個衣衫襤褸的乞丐。
林聽南瞧著想笑,但覺得自己也與其差不多,便沒有笑的心思了!
這個時候,顧如姬叫了一聲,“來了!”
什么來了?
林聽南抬眸去看,只見不遠處“噠噠噠”過來一匹馬,借著月光,林聽南瞧見馬上騎著一位中年漢子,一身的粗布勁衣,背后還斜背著一柄長劍,在斜肩處露出劍柄來,隨著馬走時的晃悠,劍柄也上下一晃一晃的!
根據(jù)林聽南多年的江湖行走的經(jīng)驗,此人是個劍客,一般這種人都是自命清高,顧如姬想用錢財收買讓其讓出馬來,應(yīng)該不可行。
然而,讓林聽南大吃一驚的是,剛開始那人還厲聲懼色的拒絕,但到后頭,顧如姬將錢加到了一千兩,那劍客二話沒說,跳下馬來,還將馬韁繩畢恭畢敬的遞給顧如姬。
林聽南真是感慨,錢辦不到的事,只是說明錢沒到位而已!
正在思量間,眼前突然伸來一只手,抬眸去看時,顧如姬已經(jīng)坐在了馬背上,笑著俯身朝她伸出手來。
林聽南有那么一瞬間的怔愣,她如果要上去的話,就意味和顧如姬同乘一匹馬,這在她十八年的短暫生涯里可謂是頭一次。
“你想清楚,這么遠的路,是要走回去?”顧如姬瞧著她,眼里似乎有幾分笑意。
林聽南心下一狠,伸手敷上顧如姬的手掌,后者則稍稍用力,便已將她提上了馬,正好不偏不倚的坐在了顧如姬的前頭。
剛才手掌上的余溫還未消失,現(xiàn)在就連背后都起了一團火熱來。身后的男人因呼吸而出的溫濕打在她的耳邊,連帶著一股撲鼻的若有若無的男性氣息讓林聽南面上終究多了幾朵紅云。
辛虧是黑夜,林聽南確認顧如姬看不到。
而身下的馬兒嘶鳴一聲,邁起矯健有力的馬蹄,載著兩人向著上京城而去,掀起一片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