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小不點們都繞著我轉(zhuǎn)圈圈,小三抱著小五,小四后面拽著小五,后面還拽著一長串兒小人兒,缺兩顆門牙的虎娃,鼻涕流的老長的雅雅。小九安靜的坐在一旁看他們玩,靜靜在旁邊喊著加油。
小五是可愛的小天使,這句話不是我說的,這是孤兒院里公認的道理。紅撲撲的臉蛋,尖尖的小虎牙,如果再聽她那如同九天之上銀鈴般的笑聲。別的我也夸不出口了。
還過沒多久被院長爺爺趕去寫作業(yè)了,只有這段時間,我們兩個之間才能好好的聊聊天。
那是客廳,也是書房,這里的條件不是很好。
黑色起皮的沙發(fā)被我一壓有咯吱咯吱的聲音,院長坐在我對面的板凳上,盯著我問“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問題?”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擺了擺手,意思是沒有什么。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笑著對我說“我就知道你不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有什么都不愿意說?!?p> 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在這里成長的每一個人大都如此,都不想給院長再添麻煩。他夠辛苦的了,從三十歲到這里,膝下無子,把我們當成他親生孩子一樣。既當爸又當媽,不知道什么支撐著他苦了這么多年。
我走到他近前,半蹲在那兒,我累了。我已經(jīng)離開這里五年多了,我從十八歲開始,獨立生活在這復雜的人世間,我辛苦建立的月華工作室在風雨之中搖擺,我又沒有什么新的方式,手頭又出不了新稿。生活的巨大壓力就如同海水一般涌來,我游匿于深海之中,水壓逼迫的我無法呼吸。
當初搬出孤兒院的時候,院長還說讓我在三年里找一個可以陪伴我一生的另一半,這都五年過去了。我遭受的除了那漫漫長夜的畫稿和被退稿,我曾在公園長椅中安眠,我也去公交車站過夜,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我不敢打擾到這里的祥和與安逸。他們都以為我長大了,我在外面闖蕩江湖。其實……只是在海里潛游,無依浮萍水中蕩而已。
我握住了院長的手,把頭貼在他的腿上,就像以前一樣,我還是當初的那個孩子,每次被人嘲笑之后我就會這樣安靜的趴一會兒,等我的眼淚打濕了院長的褲子,我安靜的熟睡。
當時的他那樣年輕,那樣有力,輕輕的抱起我把我放在床上。他會走到狹小的院子里,從褲兜里掏出來皺皺巴巴的大前門煙盒,小心翼翼的點一根。那時候一毛錢能掰開來花,他只有在最愁的時候抽煙,煙草花費也很大。
現(xiàn)在,我都24了,而院長他再過一個月就要過七十大壽了。
我抬起頭,比劃著問“小九復習的怎么樣了?還有靜靜那丫頭在學校有沒有受委屈?”
我最關(guān)心的還是他們兩個,小九看著成熟,心事很重,因為一些事情一直看心理醫(yī)生。而靜靜在年前查出有先天性心臟病。
“小九那孩子是什么都不說,靜靜……最近也有心事,他們都長大了,有了什么都不愿意說,你說靜靜那小丫頭都寫日記了,還藏起來?!?p> 靜靜是我拉扯長大的,我對她的感情最深了。
“我去和他們聊聊?!?p> 我比劃完,眼睛就不再看院長了,我想和他們好好聊聊。
“嗯,畢竟你們年齡相差小,他們還都是你看著長大的,聊得來,我這老頭子也不頂用了。”
院長轉(zhuǎn)過身子,從柜子第一次掏出了一盒煙,不再是大前門,是猴王了。紅色的盒子是那樣刺眼,我起身過去奪過來他的煙,握在手中揮著手。
“連子,你就別這樣了,我這半輩子就靠這個活過來的,你說都半截身子埋進土里的,你們現(xiàn)在都不讓我抽煙,你說我還能活嗎?”
我搖了搖頭,無奈的把煙給他,我回到門口的灰色衣架前,把自己的背包取了下來,里面有一條軟中華。
我的第一筆稿費全給了院長,這幾年他一分錢都沒花,都用在孤兒院吃穿用度里了。
我把煙遞過去的時候,他眼睛中亮了一道光,但很快光芒就消散了。
“我抽這個習慣了,你不要再這樣花錢了。你剛買房不久,還是攢錢娶個媳婦兒,我都等著抱孫兒呢。”
他還是那么倔強,把那盒猴王打開,抽出了一根,我沒理他,這種話我都聽了三年多了,都已經(jīng)免疫了。
給他把中華拆開,取出了一盒,再拆開,抽出一根煙。把他嘴里的猴王換成了中華,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機,給他點著。
“連子,你還真是?。∫郧熬瓦@樣給我點煙,現(xiàn)在手都不抖了。
煙霧一縷縷飄在空中,彌漫的嗆人氣味讓我有點不舒服,我指了指外屋,意思我要去找小九他們。
“去吧去吧,我自己坐坐?!?p> 我把背包掛好,王姨在廚房洗碗,我側(cè)身停留就這樣愣愣的一直看著。直到王姨看見我,揮著搟面杖要打我的樣子,我趕緊跑開,我還能聽見廚房王姨的笑聲。
出了門是內(nèi)院了,里面有一些小玩具,黃綠色的蹺蹺板,紅色的滑滑梯。那都是我以前最羨慕的東西。
走過院子能看見一排排的小平房,一共有十間房。一間房里住著兩個孩子。比我以前好多了,以前我們都是五六個人住一間房。
小九一個人在寫題,和他一起住的虎娃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看見我進來了,給我過來了一個椅子。
我坐下后拿起他的復習題,仔細的看著。
很久沒有做過這種題了,隱約有點記憶,但我還是能看出來他寫的很認真,前面的小題都沒有什么錯的。
“連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我放下他的題,捏起筆在他的草稿紙上寫「我想問問小三還有小四的情況,他們沒有被人欺負吧?」
“沒有,都是我?guī)е麄內(nèi)ド蠈W的?!?p> “那你呢?”
筆跡清晰的在草稿紙上出現(xiàn),小九盯著草稿紙。
“我很好,有定期去找曲醫(yī)生,而且藥也一直在吃?!?p> 我問一句,他答一句。他就是這樣的人,性格如此,我也沒有什么辦法。我能給予的,只有我能力之內(nèi)的錢和問候與關(guān)心。
我讓他繼續(xù)寫,自己轉(zhuǎn)身離開去找靜靜了。
她的性子比較開朗,而且挺鬧的。
我透過窗子看見她趴在桌子上,雙目無神的發(fā)呆。
我敲了敲窗子,她反應(yīng)過來了,給我開了門,我指著她桌子上粉嫩的小本本。
她一把抓起來,然后護住了。
“不能看,這是我日記本?!?p> 我問她:“是不是有喜歡的小男孩了?”
“才沒有呢!我們班里的男孩子都那么幼稚?!?p> 她老氣橫秋的樣子很可愛。
我摸了下她的腦袋,她縮了縮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