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盛延珩靠在沙發(fā)里,雙腿交疊,右手揉著眉心,左手隨意地搭在沙發(fā)上,微微沙啞的嗓音帶著讓人心顫地沉厲:“莫秘書,那些散股收購的怎么樣了?”
莫秘書和陸良一同站在盛延珩旁邊。
她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盛到盛延珩面前:“按照您所預(yù)定的收購價格,已經(jīng)有百分之四在我們手中,剩下的百分之六被穆權(quán)全部收購。”
盛延珩將文件翻到一半,嗤嘲一聲:“我父親手里的百分之十已經(jīng)全部到副總裁手里了?”
“是。”莫秘術(shù)神色微變,抬眼瞄著盛延珩,他神色冷寒淡漠,竟是連一聲母親都不肯叫了。
猶記得,盛延珩給她打電話的那天晚上,冷寒徹骨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來:“莫秘書,明天我要去一趟日本,歸期未定。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想麻煩你幫我調(diào)查幾件事?!?p> 她心驚莫名。
她是盛廷瑜身邊的老人,盛延珩從小就對她尊敬而客氣,也從未像這次這般鄭而重之地交代一些事情給她。
她當(dāng)時直覺盛延珩要調(diào)查的事情一定不簡單:“盛總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好。”
盛延珩的呼吸通過電波傳到她的耳朵里,聽起來深深沉沉。
半晌,他才開口說話:“第一件事,我想知道穆氏藥業(yè)制造掌舵人穆權(quán)和我母親黃珊珊最近做了什么,后續(xù)還要干什么?”
“第二件事,我需要一份穆曉婉二十五歲以后的所有資料,第三件事?!?p> 他頓了一頓:“幫我仔細(xì)調(diào)查一下我大哥車禍那件事。”
她當(dāng)時不解,盛延珩的大哥盛延祁已經(jīng)死了那么多年,就算有什么線索也早已隨著時間消失了,可她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還有,你想聯(lián)系我的時候,就用聯(lián)系我父親的方式聯(lián)系我?!笔⒀隅裾f這句話的時,謹(jǐn)慎又小心。
“好。”掛了電話后,她左思右想,隱隱覺得盛延珩吩咐下來的這些事總有種微妙的聯(lián)系。
她心底忽然打了個冷顫。
在暗中調(diào)查過程中,令她震驚和駭然的是,穆氏藥業(yè)的穆權(quán)和盛延珩的母親竟然有長達(dá)三十幾年的地下私情。
他們不止有私情,而且還要合謀奪取盛世集團(tuán)的股份。
而造成盛延祁和他夫人死亡的那場車禍,還真讓她找出了一些蛛絲馬跡。
它居然跟穆權(quán)因車禍而死亡的妻子有關(guān)。
這些秘辛簡直聳人聽聞,讓人大駭不已。
她立刻將這些信息和穆曉婉的資料一起傳遞給了盛延珩。
莫秘書復(fù)垂眼眸,無論誰遇到那樣的母親,只怕都無法待之如往昔,更何況,盛延珩和他母親的關(guān)系本就不好。
她眼眸中閃過一絲悲憫,盛廷瑜那樣豐神俊朗的人居然就毀在了那樣的兩個人手里。
盛延珩微微沙啞的嗓音里又吐出冷冷的話來:“大股東有幾位倒向了副總裁?”
莫秘書神情凝重:“有三位,一共百分之十五。”
盛延珩眼睛微瞇:“這樣以來,穆權(quán)和黃珊珊控制的股份已有百分之四十一?!?p> 莫秘書:“是?!?p> 盛延珩眼眸驟然睜開,里面霎時卷起了千層駭浪。
原來,穆權(quán)抓走盛延灼和盛欣然的目的不只是為了阻止跟他聯(lián)系。
他還想要她們手里的股份,因為盛延灼和盛欣然手里共有百分之三十。
盛延珩眉頭緊蹙:“我們要盡快回國?!?p> 他放下文件,繼續(xù)揉著眉心:“那個女人現(xiàn)在在哪里?”
陸良一下子就反應(yīng)過來了:“在她所在學(xué)校旁邊的一個公寓里。”
盛延珩冷笑一聲:“那我們就去找她談?wù)??!?p> 他的視線落在沙發(fā)另一邊的楊珊雯身上,唇角一勾,剛才還黑沉一片的眸子,早已盛滿了漫天星宿:“楊珊雯。”
莫秘書再次抬眸瞧向楊珊雯,盛總還真如那位趙特助所說,對這位楊珊雯女士不一般。
楊珊雯止住和余晴的話頭,抬起頭望向盛延珩:“什么?”
盛延珩站起身,走到楊珊雯旁邊,彎眸俯視著她:“我們?nèi)莻€女人?!?p> 楊珊雯沉吟片刻:“好?!?p> 余晴拽住楊珊雯的胳膊,仰頭瞅著盛延珩:“我可以跟去瞧瞧嗎?”
盛延珩竟然也給了余晴一個笑臉:“隨便?!?p> 李特助從趙特助手里接過資料,裝進(jìn)文件袋,用手在臉上狠狠抹了一把。
他眼睛微紅,神色微嘲,問趙特助:“聽說你也是孤兒?”
趙特助很意外李特助用的那個“也”字:“難道你也是?”
“是?!?p> 趙特助忽然笑出了聲:“李特助,我是真的很佩服你?!?p> 他的語氣里帶著淡淡地嘲諷和遺憾:“你竟然能將一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好牌打成了這樣一副爛牌。”
李特助自嘲一笑:“誰說不是呢?”
他瞧向趙特助,沉默一瞬,忽而道:“我知道你喜歡楊小姐,可你是如何做到不露痕跡,克制自己內(nèi)心情感的?”
趙特助眸色一沉。
李特助冷笑一聲:“你不用掩飾,老板手里有關(guān)楊珊雯的資料都是我一手調(diào)查和整理的。”
趙特助眼眸依然暗沉。
李特助嘲諷他:“你放心,你不想讓她知道,我當(dāng)然也不會跑去告訴她?!?p> 畢竟從一開始他就不喜歡楊珊雯。
趙特助終于開口了:“我和你的不同之處就是我能找準(zhǔn)自己的位置,做事量力而行,不論是人或東西,不是我的,那我便不會強(qiáng)行占有?!?p> 下一秒,他又自嘲起來:“我知道楊小姐厭惡我,所以除了必要的接觸,我從不往她跟前湊,我知道我斗不過游總經(jīng)理,所以我委曲求全,我更知道我比不過盛總,所以我放棄?!?p> 他盯著李特助:“可你沒有,你明知道穆曉婉是盛總的妻子,你還要喜歡她,你明知道你是盛總的特助,你還要選擇背叛他?!?p> 總統(tǒng)套房的門從里面被打開,盛延珩當(dāng)先走了出來。
李特助和趙特助同時瞧過去。
盛延珩瞟了一眼李特助,眸色夾雜著深深淺淺的冷意和憐憫,轉(zhuǎn)瞬間,那目光又從李特助身上移開,瞧向電梯口方向。
盛延珩抬腳要走。
“延珩。”李特助叫住他,嗓音黯啞滯澀。
盛延珩豁然停下腳步,后面跟著的一行人也驟然停了下來。
盛延珩沉默無話,于是,樓道里也瞬間變得寂靜無聲。
可從盛延珩身上散發(fā)出來地如冰似雪的氣息只讓眾人生生打了個寒顫。
少頃,李特助的聲音撕裂空氣傳進(jìn)了盛延珩耳朵里:“如果我?guī)湍阕龉P錄,你可不可以放過穆曉婉?”
除了楊永勝和楊永鑫不懂他們說在什么之外,剩下的人都詫異地瞧向李特助。
反應(yīng)最大的依然是盛延珩,他猛然轉(zhuǎn)過身,盯著李特助,如黑洞般的瞳孔里頓時泛起了無限悲憫。
他竟然那樣愛穆曉婉,愛到都自身難保了,還要為她討個好。
盛延珩的視線緊鎖李特助,低沉的嗓音里一字一頓蹦出來的話,如冰似刀地戳在李特助心上:“我可以成全你的情真意切,可是我要做的事一樣都不會少,她是否能挺過去就看她自己了,畢竟楊珊雯都挺過來了。”
趙特助臉上煞白一片,語氣竟是從未有過的冷然:“延珩,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這是在要她的命。”
盛延珩身上陡然散發(fā)出陣陣戾氣,駭?shù)闷渌舜髿舛疾桓页觥?p> 楊珊雯忽然也轉(zhuǎn)過身,盯著李特助,語氣比李特助還要冷冽:“李特助,那你們當(dāng)初有沒有想過網(wǎng)上那樣肆意謾罵的暴力會要了我的命?!?p> 李特助猝然看向楊珊雯,眼底閃過一絲嫌惡:“可你依然活著?!?p> 楊珊雯冷笑:“我能活著是因為我心理素質(zhì)夠好,我挺過來了,你不能因為我活著就否定你們曾經(jīng)對我的傷害。而她穆曉婉若因此沒了命,只能怪她承受能力不夠好,你不能責(zé)怪到任何人頭上?!?p> 李特助瞧著楊珊雯,訥訥不語,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言辭如此犀利的楊珊雯。
可他不怕楊珊雯,他怕的是盛延珩。
盛延珩眸色深邃暗沉:“向勤,從此以后你的位置就由趙特助取代,你那么愛穆曉婉,就去找她吧。”
他語氣里攜帶著譏諷:“但我慎重提醒你,不想讓穆曉婉沒命,那就永遠(yuǎn)別讓她離開你身邊?!?p> 既然那么想和穆曉婉在一起,那他便讓他們永遠(yuǎn)朝夕相處下去。
盛延珩瞧向楊珊雯,神色里悠而閃過一絲愧疚:“走吧,楊珊雯?!?p> 他原本想給李特助一條活路,畢竟那是他從孤兒院帶出來一起長大的,可奈何李特助不知好歹。
李特助神情呆滯地望著已經(jīng)坐上電梯的眾人,眼里那一點點光亮一下子熄滅干凈,整顆心都墮入了黑暗無底的深淵里。
余晴帶著楊永勝,楊永鑫和趙特助一起坐上了莫秘書的車,而楊珊雯和盛延珩還有陸良坐上了另一輛車。
楊珊雯遙望著車窗外已經(jīng)微微暗下的天色,唇瓣開合:“盛先生,說一說你性侵這件事的經(jīng)過吧?!?p> 她的語氣聽起來平緩無波,沒有絲毫喜怒。
盛延珩眼眸微暗,但從那醉人的嗓音里依然發(fā)出了一聲輕笑:“我說你就信?”
楊珊雯奇怪地望向他:“不是信你說的,而是我覺得你這樣的人,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還需要性侵?”
盛延珩定定地看了楊珊雯幾秒,忽地抓住她交疊在膝蓋上的手,語氣里似是隱藏著一絲委屈和惶恐:“可是我抓不到你?!?p> 楊珊雯豁然低頭瞧著那只溫?zé)岬氖?,神情閃過一絲嫌惡。
盛延珩瞧見了,心臟的位置頓時一陣下沉,那件事到底還是將她心里的那條縫隙給閉嚴(yán)實了。
他放開楊珊雯的手。
楊珊雯抬頭望著盛延珩,發(fā)現(xiàn)那經(jīng)常如星辰般的眸子此時黯淡得沒有了一絲光亮。
她下意識地說了一句:“這是我的一種本能?!?p> “嗯?”盛延珩眉梢一緊:“什么本能?”
楊珊雯轉(zhuǎn)過頭望著前方:“被男人碰觸就感到惡心嫌惡是一種本能?!?p> 盛延珩眼睛一亮:“你在向我解釋?”
楊珊雯:“算是吧?!?p> 盛延珩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你面對傅尚國時有這種感覺嗎?”
“有,但很輕微,大概是那時候?qū)⑺旁谛睦锏木壒?。?p> 盛延珩的聲音低沉,似在壓抑著某種情緒:“所以,你忍了?!?p> 楊珊雯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渺:“我想著總要過一輩子的,而且我不可能躲過一輩子?!?p> 盛延珩不說話了。
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楊珊雯看不清盛延珩的神色,可她能感覺到盛延珩輕微的情緒波動。
她硬生生地將話題轉(zhuǎn)移到了最初的問題:“跟我說說你性侵事件的過程?!?p> 盛延珩沉默良久才語帶譏嘲地娓娓道來。
原來前幾日,日本合作商在一家酒店舉辦了一個酒會。
盛延珩和李特助也應(yīng)邀去了。
酒過三巡,日本合作商不知從哪里帶來一位中國女留學(xué)生到盛延珩面前,讓她陪他喝酒。
盛延珩明知這里面有問題,可還是鉆了進(jìn)去。
他換了那杯被摻了東西的紅酒,然后假裝醉意朦朧,失去意識。
然后,李特助和那位女學(xué)生果然一同將他送到了下榻的酒店。
到他所在的套房樓層時,他聽見女學(xué)生跟李特助要了房卡,并說她一個人送他回房就好。
李特助沒吭聲,但同意了。
女學(xué)生將他下垂的胳膊拉起,搭在她的肩膀上才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套房走去。
進(jìn)了房間,女學(xué)生將他扔在床上,猶豫片刻,就要往床上爬。
他猛地睜開眼睛,女學(xué)生被他嚇到了,一下子從床上退了下去,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問:“你沒中藥?”
盛延珩站起身,拂了拂有輕微褶皺的西服,往外間沙發(fā)上走去,冷笑一聲:“我若中了,還怎么看你們演戲?”
女學(xué)生瑟縮了一下:“我是被迫的。”
盛延珩站在臥室門口,轉(zhuǎn)過身,雙手抄兜,冷眼瞧著她,眼眸中仿佛裹挾著狂風(fēng)暴雨,又仿佛帶著濃濃的嫌惡:“他們給了你多少錢?”
女學(xué)生搖了搖頭。
盛延珩的瞳孔中射出冷寒的危險:“不敢說還是不知道?”
女學(xué)生低著頭不說話。
盛延珩:“我可以給你更多。”
女學(xué)生抬起頭,眼睛閃著光。
盛延珩神色中的厭惡更甚:“多少?”
“三十萬?!?p> 盛延珩冷笑,三十萬就想毀了他。
“我給你六十萬,從此以后你都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也不要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p> 女學(xué)生眼睛閃閃發(fā)光:“好,但你必須現(xiàn)在就把錢轉(zhuǎn)到我賬上?!?p> 盛延珩從來不知道,自己面對一個女人的時候,居然會想到吐。
不知道楊珊雯面對男人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這種想吐的感覺?
女學(xué)生離開后,他就聯(lián)系了莫秘書,一直到天亮,李特助都沒有進(jìn)來。
一連兩天都沒有發(fā)生任何事,他以為那個女人是個識時務(wù)的。
可沒想到,第三天早上,他就被那個女人告發(fā)了。
他居然被捕了。
盛延珩一行人到達(dá)女學(xué)生住的地方時,藏青色的天空既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趙特助敲響了公寓門。
不一會兒,門被打開,里面站著身穿睡衣的女孩子。
當(dāng)她看到門口站了這么多人時,臉上閃過一絲驚詫,可等她的視線掃過站在后面的盛延珩身上時,臉色瞬間灰白。
趙特助面無表情地問:“我們可以聊聊嗎?”
女孩子沒說話,立時就要關(guān)門。
趙特助擋住了。
楊珊雯走過去,從頭到腳地瞧了瞧女孩子,不算漂亮,但很清純。
她說:“或者我可以跟你談?wù)劊吘刮乙彩沁@一連串事件中的受害者。”
女孩子警惕地盯著他們,楊珊雯竟然勾起了唇角:“你知道我在這件事中被牽連后得到的賠償是多少嗎?”
女孩子依舊盯著楊珊雯不說話。
“一個億?!?p> 不止女孩子詫異地瞧著楊珊雯,門外所有人都驚訝地瞧著楊珊雯。
楊珊雯眉眼一彎:“只要你肯給將事情的原委說出來,我保證你得到的比這還要多,畢竟盛大總裁是一個很大方的人。”
女孩子忽然讓開了路:“你一個人進(jìn)來就可以了。”
“好。”
盛延珩眼眸明明暗暗,閃爍不定,他道:“陸律師,你也進(jìn)去?!?p> “是。”
女孩子看到從盛延珩身后走出來的陸律師,眼眸一變,不等她說什么,陸良已經(jīng)踏進(jìn)了門內(nèi)。
公寓的門在剩下的人面前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
趙特助轉(zhuǎn)過頭意味深長地瞧著盛延珩:“這個女孩子似乎一點都不害怕你。”
盛延珩眼睛一瞇,冷笑出聲,轉(zhuǎn)身走了。
楊永勝仰著頭望著余晴,滿臉地?fù)?dān)憂:“余阿姨,我媽媽不會有事吧。”
余晴低頭看著楊永勝和楊永鑫:“沒事,放心?!?p> 話畢,站在門口的人又一個一個地離開了,轉(zhuǎn)眼間,熱鬧的公寓門口又變得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