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灘上幾個藍色遮陽棚下堆著大大小小的救生圈,棚的四周還掛著花花綠綠的泳衣泳褲。
林宏銘讓葉子佩帶著浩然去選游泳衣褲,自己俯下身認真挑選救生圈。正在翻動中感覺身后有人在輕輕扯拽自己的T恤衫,回過頭正撞上了子佩游離的目光。
“什么事?子佩?!绷趾赉懖唤獾貑?。
“......”子佩朱唇輕啟可只是嚅動了一下并沒有發(fā)出聲音。
“噢......是不是女孩子的那個,那個......”林宏銘忽然恍然大悟連忙搖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想的不周?!?p> 一句話說得子佩面紅耳赤,讓本就因烈日暴曬而微紅的臉頰變得更加羞紅了,額頭上也滲出了一層細汗。
“不是的,林大哥!”子佩一面慌亂地回答一面不知所措地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眼睛始終盯著沙灘不好意思抬頭。
“那是因為什么?泳衣不漂亮還是......介意和我們父子一起游泳?”
“林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會介意這些呢,我......”子佩欲言又止,迷蒙的眼神注視了林宏銘好久,轉(zhuǎn)身向海邊奔去,可沒走幾步就蹲在了沙灘上。
子佩轉(zhuǎn)身的剎那,林宏銘看到了她眼眸中無奈又無助的悲傷,內(nèi)心不由得緊縮了一下,像被一把鋒利的寶劍刺中一樣疼。他知道此刻的她一定還困頓在自己的感情煉獄中,沒想到又過了一年的時間,這個癡情的丫頭竟然沒有絲毫放下心里的思念,對那個翩翩少年宋子昂還是像以往那樣的心心念念。瞬間對宋子昂的妒忌讓他義憤填膺,他還從來沒有因為妒忌一個人到了近乎仇恨的地步。
海灘上沸沸揚揚人聲鼎沸,一排排的浪花翻滾著拍打著沙灘。林宏銘完全聽不到這些聲音,他只聽到了自己咯咯咬牙的聲音和心臟因怨憤進而委屈咚咚狂跳的聲音。他想起了一年前在坳北村面對突然出現(xiàn)在天空的彩虹,葉子佩也是這般一往情深的樣子,那出神似的凝望冥想盛滿了傷感和空落,和眼前如出一轍。
林宏銘深深吐出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盡快平靜下來,他緩緩走過去坐在了子佩的對面,然后遲疑了一下伸出右手輕輕端起子佩的下巴:“還有什么心事不能跟我說嗎?我想......我們至少應(yīng)該是過心的朋友吧!”
“我......我是恨自己,為什么忘記一個人會這么難?!”強忍多時的淚水還是潰堤了,“從前的我是堅強的,為什么現(xiàn)在的我這么的脆弱?”子佩嚶嚶哭泣起來,淚水順著林宏銘的手指縫滴落到了沙土上。
“因為你是個好姑娘!”林宏銘掏出紙巾替子佩擦拭淚水。
子佩的崩潰柔軟了林宏銘剛才還充滿了妒忌憤懣的心臟。
“你救過我,我知道你對我的好?!弊优暹煅手f,“我們認識這么久了,我也知道你對我的心思,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墒?.....可是對不起,林大哥,我就是忘不掉。即使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不再記得我,也許有了小孩我也忘不掉!我才二十幾歲是不是活得很失敗呀?!”子佩又掩面痛哭起來。
林宏銘拉著子佩的手一同站起身,然后雙手緊緊扶著子佩的肩膀注視著子佩的眼睛,感覺鼻子有些酸楚,但他強忍住內(nèi)心的失落忽然笑了笑大聲說:“我們的子佩說這些刺激人的話可真會找時間地點,你是擔心我這個老人家想不開嗎?一般情況這種傷人的話應(yīng)該在月夜下說才適合,也好讓我觸景生情說服自己,體會一下‘從此無心愛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樓'的感覺??上КF(xiàn)在晴天烈日下,還是在熙攘的海灘上,一點兒也不給自我安慰的機會。噢,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人到中年了臉皮就厚到百毒不侵刀槍不入了嗎?哎呀,我很受傷!”林宏銘故意夸張地緊捂胸口,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
林宏銘這一招數(shù)果然奏效,他滑稽的樣子引得子佩破涕為笑。旁邊的王浩然雖然不明白爸爸說的是什么意思,可看到子佩笑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謝謝林大哥,請給我時間我會一點點放下的。”子佩擦掉眼角的淚花明眸閃爍認真地說。
子佩的話讓林宏銘為之一振,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子佩說要放下這段讓她備受煎熬的感情。林宏銘備受感動與鼓舞,一時竟有種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激動和感慨。
情緒稍稍穩(wěn)定一些的子佩對林宏銘說想獨自去前面的海灘走一走,林宏銘?yīng)q豫了一下??芍灰凰查g就點頭囑咐子佩,去吧,注意安全。然后目送她的背影移向海邊。此時正是海水落潮的時間,沙灘上盡是些提著水桶挖海貨的人,時不時有螃蟹在腳邊快速爬過。王浩然興奮地奔跑著,不放過沙灘上每一處吐泡的孔洞。
子佩赤腳走在沙灘上,身后留下兩排細小松軟的腳印。漸漸的跟林宏銘有了一段的距離,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了。他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忽然她停下了腳步,微微揚起的臉眺望著遠方。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矗立在那里,任由海風吹動長裙散亂了她的長發(fā)。
“嗨——”他大聲喊,可子佩似乎并沒有聽到。于是林宏銘疾步向她奔去。
“林大哥,對不起。其實我隱瞞了來濱海市的另一個理由?!泵鎸獯跤踮s過來的林宏銘,子佩輕聲低語,“就是......我想去那里做個告別?!弊优逄鹗直壑赶蜻h方。
“告別?”林宏銘不解地望著子佩姣好的此刻卻滿是悲愴的面容,然后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不遠處一塊突兀的陸地上矗立著一個高高的但很破敗的燈塔,四周圍著腳手架,似乎正在維修。
“對,和過去告別,和他告別。”子佩喃喃自語,又像在回答林宏銘:“那里......是我和他初次見面的地方,起點終點都在那里是不是很圓滿?”子佩一聲苦笑。
面對子佩的苦笑林宏銘很是難過,他心中默念著:去告別吧!但愿你能放下思念的包袱,找回女孩應(yīng)有的歡快!我愿意陪你一路找尋回來的世界。
林宏銘默默拉起子佩的手,天氣炎熱可她的手卻有些涼。
“我陪你?!彼谒亩叺驼Z。
通向燈塔客棧的石板路高矮不平,像幾年前一樣在陽光下泛著刺眼的光。子佩想起第一次來這里也是午后時刻,也是如此酷熱的天氣,此情此景是何等地熟悉,簡直就是舊地重游,子佩懷著復(fù)雜的心情拾級而上。越是向上走她的心情就越是壓抑難受,兩條腿也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起來。
因為走了很長時間,酷暑難當再加上此刻很陡的上坡,王浩然體力耗費了許多明顯已走不動了,小家伙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想挪步了。
“剛才在下面看燈塔好像在維修中,不如你們在這兒歇一會兒我先上去看看?!绷趾赉懼钢赃呉粋€小店門前的椅子對子佩說。
看著喘著粗氣的王浩然也只好如此了,子佩點頭同意。
于是林宏銘抖了抖已被熱汗粘在前胸上的T恤衫繼續(xù)向上走去。右側(cè)鱗次櫛比的店鋪進進出出的人還蠻多的,都是外地的游客來品茶品咖啡或是來購買紀念品的。
林宏銘無暇細看繼續(xù)向上走,拐過一個彎兒終于看到了燈塔的全貌。可是他的氣脈還沒有喘勻,忽然在旁邊一個店鋪的櫥窗里看到了一張葉子佩的巨幅畫像。
林宏銘驚出了一身汗。
可讓他更吃驚的是正從店鋪里走出來的高高大大的男人——宋子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