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民國戰(zhàn)亂頻繁的時代以及建國初期的百廢待興，活在當下的人，是幸福的。
然而，對于老爺子的話，王晗的觀點卻始終如一，“幸福也是相對，物資方面的幸福，不代表精神方面就幸福。我們這一代也有我們的煩惱，誘惑太多，競爭太多，想要成功，付出的代價也會更多，比如我！”
樊迎春忍不住笑，“你還有困惱？”
王晗理所當然，“我也是從小學裱畫的好不好，結果到現(xiàn)在，還不能出師，我也很困惱的好不好！”
噗！
這一次，輪到蘇亦笑了。
王老道，“亂世黃金，盛世古董，現(xiàn)在太平盛世，在人們的眼中，古董更加值錢，古字畫也輕易不讓年輕人動手，這很正常。而且，現(xiàn)在講究的是團隊合作，一個人裝裱一幅畫的時代，差不多就過去了，所以，小晗你已經很優(yōu)秀了?！?p> 王晗沒那么好哄，“就知道安慰我，我要是足夠優(yōu)秀了，爺爺還打算收關門弟子？”
老爺子笑，“韓信點兵，多多益善啊，再說，你是女孩子，只負責美就夠了嘛，這話可是你說的！”
王晗嬌嗔，“討厭！”
眾人笑。
老爺子望著蘇亦，“小晗從小跟在我身邊，她有她優(yōu)勢，小蘇你也有你的優(yōu)勢，她自小接觸的裝裱修復，你自小接觸的書畫繪畫，甚至，從某種意義來說，比小晗更加具有優(yōu)勢。”
“什么優(yōu)勢？”王晗不服氣，“就因為他是男生？我是女生？”
老爺子搖頭，“并不是，性別的優(yōu)勢，在現(xiàn)代來說，越來越模糊了。不過現(xiàn)在更講究綜合性人才，我當初為了學習繪畫，沒少花費心思，跟隨先生學裝裱技藝后，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制約自己進一步發(fā)展的，并不是裝裱修復技藝本身，反而自身的美術素養(yǎng)?！?p> “這一來，怎么辦？只能去學繪畫了，我們當時沒有那么多輔導班，不過建國后，已經有夜校了。當年，我讀的夜校，還遇到不少的名師，我跟你們那么大的時候，才第一次接觸素描。當時教授我們素描的還是咱們蘇州著名人物像畫家劉鎮(zhèn)夏先生，后來，我們成了很不錯的朋友?！?p> “劉老師是從咱們蘇州工美學院畢業(yè)的，比我還小，當時在夜校教書的時候，也才畢業(yè)沒幾年，面對我們這一幫糙漢子，講課的時候，動不動就臉紅，甚至第一次給我們講課的時候，根本就不敢跟我們對視，一直悶頭授課?！?p> 王晗笑，“已經很不錯了，劉爺爺這一點比沈從文強太多，沈從文在北大上的第一堂課，都要懵十多分鐘呢?！?p> 王老搖頭，“不能比，沈先生是文壇大家，不僅在文學上有巨大的成就，在中國文物史推廣也起到巨大的作用，可算上我們年輕時代的偶像人物了?！?p> 老爺子對沈從文的評價，蘇亦也是認同的。
提到沈從文，大部人第一個想法就是《邊城》。
嗯，沈從文確實是文壇大家，但建國后他卻在國家歷史博物館和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工作。
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歷史與文物的研究，他的整個后半生幾乎把所有的熱情獻給了中國古代物質文化史，獻給了歷史中留存下來的工藝器物。
甚至，沈從文編著的《中國古代服飾研究》，依舊是很多美術史專業(yè)的學生研究中國古代服飾重要的學術專著。
從名作家到文物史專家，論徹底轉型，論跨界，誰比得過沈從文？
中國近現(xiàn)代的文壇大家，像沈從文這樣的，并不多見。
老爺子尊重沈從文，也正常。
學問大家，教學不好的，也不是什么新鮮事，根據(jù)蘇亦了解的名人軼事，民國時期的大師，口音都比較重。
比如，大名鼎鼎的陳寅恪，鄉(xiāng)音就很重，但不妨礙，人家是大師。
嗯，跑題了。
老爺子的故事還在繼續(xù)，“夜校的美術課，只是啟蒙，但這確實一個很重要的經歷，因為當時教授我們國畫的是書畫家施仁先生。跟劉老師不一樣，當時施先生成名多年，在咱們蘇州已經是大畫家了，可以說，施先生繪畫風格對于我的國畫有著很大的影響。跟劉老師一樣，施先生前些年也走了，當年的故人，大部分都已經離世，唯一在世的就是當年夜校的班主任張績先生，張老師今年應該有97，身子骨也還算硬朗。相比較，劉老師以及施老師，張老師更擅長花鳥畫，如果小蘇感興趣的話，以后，可以讓你看看這幾位老師的書畫作品，我這里多少還有一些收藏?！?p> 王晗笑道，“這下你賺大了，我爺爺?shù)牟仄房刹簧?，可都是大師出品哦?！?p> 老爺子笑，“其實大師早年的作品也不值錢，那個時代，墨寶還不是寶，親朋好友之間，相互贈送書畫作品，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再說，我干的就是裱畫的活，一輩子跟這些大師打交道，有一些藏品也正常。”
樊迎春指著蘇亦笑，“小晗，你可別小看這小子，他家可是擁有一家規(guī)模不小的美術館，里面的字畫藏品可不比一般的市博物館少?！?p> 王晗瞪圓了眼睛，喔了一聲，“土豪啊，弟弟以后功成名就，千萬不要忘了姐姐啊。”
蘇亦捂臉。
樊迎春跟王老都笑了。
老爺子道，“所以說小蘇的優(yōu)勢比一般的同齡人都大，這話不假。自小接受書畫熏染，在這個方面的造詣不差，亦可理解。相比較之下，我的起步就慢很多，夜校結束后，為進一步學習繪畫，我還得去工美進修，在夜校算是繪畫啟蒙，到了工美才徹底讓我構建了現(xiàn)代美術的基本框架，不過學習的還是書法以及國畫。不過在字畫創(chuàng)作方面的天賦就有限了，能達到的高度自然也是有限，所以注定我這輩子只能跟字畫的裝裱修復打交道了?！?p> 老爺子語氣多少有些遺憾。
王晗笑，“這說明爺爺您最初的選擇是明智，如果當初你真跑去搞書法繪畫創(chuàng)作了，現(xiàn)在怎么還有大名鼎鼎的蘇裱大家王錦年呢?！?p> 老爺子笑，“小丫頭，就知道打趣你爺爺。”
樊迎春道，“小晗說的大實話，您要真不干裝裱修復了，那么今日就真錯失一名國家級非遺傳承人了。”
這個時候，蘇亦也沒法沉默了，“小晗姐跟老樊叔說的是真話，您如今可是工藝美術大師了，在傳統(tǒng)技藝方面，到了您這個境界，已經無憾了！”
沒有想到老爺子突然搖頭，“不，還是有遺憾的！”
蘇亦下意識脫口而出，“什么遺憾！”
沒想到王晗卻望著他笑，“遺憾就是你！”
這一刻，像極了愛情！
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為這姐們在表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