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
她是被鉆心的疼弄醒的,僅是動一下,就有更刺骨的痛從小腹那里傳開。耳畔隱隱約約傳來哭聲。
阿絮守在床榻,看著榻上女子毫無血色的臉,心里疼痛甚了幾分,一想到御醫(yī)說她家姑娘此生再無有子嗣的可能,眼淚止不住打濕了整張臉,她明明只是出去打探個消息,回來就見小姐躺在地面,沒了聲息。
更可恨的是,皇帝陛下只是將姑娘抱上床榻再請了個御醫(yī),便再未露面??蓱z的姑娘若是再知道那個消息,又該如何面對?
“阿絮,莫哭。”恍若蚊吶的聲音響起。
小姑娘頂著滿是淚痕的花臉抬頭,“哇——”的一聲哭得更是大聲。
云宋有點手足無措,她從未見到阿絮這樣哭過,這讓她有些心慌,想給她拭淚,只是一動,便是錐心的痛。
“阿絮,不哭。我沒事的?!彼蜕弦荒ㄎ⑿?,好在阿絮吃她這一套,很快,就拿袖子胡亂抹了淚,還她一個大大的笑容?!鞍⑿?,我覺得小腹好痛,可有御醫(yī)前來瞧過?”那一拳的威力著實不小,有一瞬覺得自己好似靈魂要從身體里飛出了,若是那樣又該多好。
“瞧過了……只……只叫姑娘……好好保養(yǎng),過幾日就好了?!钡阶詈蟀⑿醯穆曇粼絹碓叫?,頭也埋得越來越低。只是云宋那時被疼痛轉移了注意力,并未察覺阿絮的異樣,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云宋深陷在美夢里,夢里,君落竹將她視作心尖上的人,陪她走過四季更替,陪她游歷山川秀水,他沒有稱帝,云家沒有覆滅,他們成了親,而且很快他們的小寶寶也降臨了。正在她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中,懷中的小寶寶化作青煙消失了,接著是身旁的君落竹,再接著是一個連她自己都未想過的人——無念,也消失了……
她睜眼,眼淚像斷了繩子的珠子,一顆顆浸在發(fā)鬢里??諝饫飶浡酀乃幬?,呵,果然,夢與現實不可比擬啊。
阿絮端著藥走近床榻,看著她的眼淚,不敢出聲,只得靜靜地候在一旁,心中閃過“姑娘莫是知曉了”的念頭,她甚至壓根不敢開口詢問?!鞍⑿?,我覺得好痛……太痛了……你看眼淚都痛出來啦?!彼龑⑹指苍谘凵希w住自己狼狽的模樣,不一會兒眼淚潤濕了手掌。終于好像把所有的悲傷都給發(fā)泄完了,她才撐起身子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阿絮終是小孩心性,一聽聞,頓覺心中一酸,霎時眼淚奪眶而出,“小姐,呼呼,不痛?!彼吭诖查脚?,真去給她呼呼了。
云宋笑,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變得暖了,連疼痛好像都有點緩解了。飲下粘稠的藥,終是不在那樣痛了,讓她得以清醒,“阿絮,我叫你打聽的事如何了?”
阿絮一哽,自知這件事情是無法瞞過的,硬著頭皮道:“經過我好姐妹的母親的姨娘的哥哥打聽,關于那個琴師,確實有了眉目。他們說……他死了。”半晌,阿絮沒聽到云宋說話,抬頭,云宋朝著宮墻外的方向,目光空洞。
“姑……娘……”
“如何死的?”
“據說是思念佳人,患了相思病去的?!?p> “阿絮,來撐我一把?!彼斐龅氖钟行o力,“我要出去!”
阿絮急忙跑過去,用嬌小的身子撐住那具瘦弱的身軀,緩緩地挪出去。
她只覺得好累,從未有過的那種累,但依然一步步向外移動,好多次,身子都差點滑倒,還差點帶著阿絮一同摔倒,摔倒了卻一次又一次爬起來。等到了殿外,她就那樣跪了下去,把阿絮嚇得手足無措,“姑娘……你……”
“啊——啊——求求你,把他還給我!”她凄厲地哭叫道,哀哀的鳴泣飄蕩在清冷的冷宮里,顯得莫名的悲傷。
“陛下,還進去么?”身著靛青色宮服的公公低聲問道,此刻,那悲傷的鳴泣依然不減在冷宮里回蕩,空落落的地方顯得突兀。
“回熙妃那兒吧?!泵鼽S的衣角帶起翩翩而下的落葉,很是決絕,涼薄的空氣里傳來他清冷平淡的聲音,“給她們——換個較好的宮殿吧!”
“是!”公公俯首應下。
所謂較好的宮殿,雖說不再冷宮之列,卻也甚是清貧。密旨下達之時,云宋正在在一塊木板上寫字,并未接旨。
宣旨的公公看了一眼,掃到“之墓”兩字時,便已心生不悅,呸,怎地他就碰上這等晦氣之事了?
“娘娘,接旨吧!”公公有些不耐地催了一句。
云宋正捧起合歡樹旁的土,掩蓋在那塊木板上,也不知道這是第幾塊木板了?“你走吧!”她頭也不抬地說道。
“娘娘……”公公已睜大雙眼,一臉的質疑。
“你走吧,我可不想再說第三遍!”
那公公后退一步,顯然,他被云宋的眼神嚇了一跳。那種眼神像極了行事狠辣的君落竹,而君落竹的老師不是云相又是誰?特別是他們在處理一些生殺之事時,那種看著死人的眼神。
他“撲通”一聲,直直跪下,以額搶地,怕極了的樣子?!芭胖?,望娘娘恕罪!”
“滾出去!”她目光冰冷地說道,一點都不給他面子。跪在地面上的公公暗自懊惱,這云宋看似柔弱可欺,但是生為云家的后人,又豈是任人拿捏的呢。而正是他忽略了這一點,才得以使云宋想起,云家縱使沒了,但屬于云家的本質又怎會是說沒就沒的。
熙傾宮內——
“你說什么?陛下要給她換個宮殿?難道那賤人又令他舊情復燃了?”燕靈溪一張妖艷的臉全是扭曲的神情,讓人無法直視。
“娘娘冷靜。”夷光輕聲安慰,“娘娘,那位復位已是不可能了,她是罪臣之女的身份一日不除,就不可能的;此外,她再無子嗣了。”
“你說的本宮不是不知道,可是陛下的心呢?總之不能在云宋那個女人那里?”她幾乎要把自己的牙咬碎。
“娘娘,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夷光開解道,“天氣這么好,不若出去走走?!币墓庋劬Τ硞€方向看了看,意有所指。
燕靈溪就是個人精,不然怎會到了今日這個位置。她自然明白夷光說的什么?
“也是,出去走走吧,心情郁結怎么為陛下開枝散葉呢?”
“娘娘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