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探望民夫營地的時候,聽到陳新甲是大明朝廷的兵部侍郎,很多百姓連忙給他磕頭請安,這令陳新甲的心情好了不少。
起碼這證明大明朝廷的威信還在,百姓也非常認(rèn)可。對此王大海,甚至是魯若麟也沒有太好的辦法。
興漢軍建立的時間太短了,聲望值還太低了。比起兩百多年的老字號王朝大明,興漢軍的底蘊還差得遠。
哪怕是這些民夫還在興漢軍手底下討生活,對于泱泱大明還是從心底里有著敬畏,絕不是興漢軍一時的教化就可以改變的。即使是軍隊里,保不住也會有很多人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沒有顯露出來。
畢竟大明的體量在那里,興漢軍現(xiàn)在頂多算個小蝦米。
陳新甲并沒有在民夫營地多做逗留,本身他就不太喜歡與這些泥腿子們在一起,如果不是為了探查興漢軍的情況,他根本就不會踏足民夫營。
見識了南關(guān)城墻的高大、堅固,還有那些精銳的士兵,陳新甲也認(rèn)為韃子想要攻破南關(guān)再占遼南只怕會很困難,這讓他對說服興漢軍歸順朝廷有了更大的期待。
看到了自己想要看的東西,陳新甲立即返回旅順,時間緊迫,他想盡快去濟州島與魯若麟碰面。
在回去的雪橇馬車上,周經(jīng)歷突然提到了一個問題,讓陳新甲起了興趣。
“大人,您發(fā)現(xiàn)沒有,這興漢軍的軍營和民夫吃飯的食堂中,吃的最多是玉米、紅薯和土豆這三種食物?!?p> “哦,這個本官倒沒有注意,有什么說道的嗎?”陳新甲好奇的問道。
“聽說這三種食物都是從興漢軍那里流傳出來的,現(xiàn)在不但興漢軍在種,朝鮮和江南那邊也有大量的人在種。最主要的是,這三種作物的產(chǎn)量聽說非常驚人,否則興漢軍也不會把他們當(dāng)做主食了?!敝芙?jīng)歷明顯是先前有過了解的,才會知道這么多的情況。
“非常驚人?畝產(chǎn)能夠有多少?”陳新甲對玉米、紅薯和土豆也不是一點都不知道,京師偶爾也會有人販賣,陳新甲也曾吃過一些。
“聽說如果照顧得當(dāng),玉米畝產(chǎn)可以有一千斤,紅薯和土豆更驚人,畝產(chǎn)有兩千斤。”
周經(jīng)歷的話讓陳新甲一驚,隨即搖搖頭說道:“不可能,朝廷也曾大力推廣過這些作物,只是效果差強人意啊。”
“那是因為耕種不得其法,各地官府推廣也不是很得力。南方那邊現(xiàn)在種植這些東西的地方越來越多了,產(chǎn)量就很不錯。”
“難道是因為這些作物不適應(yīng)北方的氣候?”陳新甲最近兩年一直在巡撫宣府,重心一直在兵事上。而且宣府是四戰(zhàn)之地,時常受到韃子入侵,根本無法安心農(nóng)事,所以陳新甲對于新作物的推廣不是不盡心,實在是力不從心。
“那倒不是。主要是北方連年饑荒,加上戰(zhàn)亂不斷,好多朝廷發(fā)下去的種子最后都被吃掉了,根本就種不起來。而且以前種子的價格也很貴,朝廷不發(fā)下去的話,那些地方官是舍不得買的。”周經(jīng)歷苦笑著搖搖頭說道。
如今北方不僅有流民、韃子,還有遍地開花的土匪、強盜、亂兵,想要安安穩(wěn)穩(wěn)的種地都比較困難了。這世道一亂,再好的作物也沒有人種了。而且大明如今的苛捐雜稅多如牛毛,收獲的糧食再多農(nóng)民也得不到,在北方推廣這些作物也就成了奢望。
更有甚者,一些目光短淺之徒希望通過災(zāi)害掠奪財富,低價換取農(nóng)民手上的田地,對于高產(chǎn)作物的推廣更是百般阻擾,反正他們也不缺糧食吃,更是加大了推廣的難度。
這些人以前就是通過這樣的手段積累財富,只是這次估計要玩脫了。這些失去土地的農(nóng)民已經(jīng)不準(zhǔn)備把自己餓死了,他們聚眾造反,不但將這些富戶的錢糧搶走了,順便連他們的命也一起收走了。
陳新甲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道,心中充滿了無奈。明明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卻因為朝廷權(quán)威不再、錢糧不足,生生的被擱置了。
“這些東西是什么時候開始在江南種植的?”陳新甲問道。
“江南那邊其實十幾年前就有人種這些東西了,不過不知道為什么,產(chǎn)量沒有興漢軍提供的那么高。至于大規(guī)模的種植,也就這兩三年了吧,朝鮮聽說更早一點。不過可能以前因為種子少,流傳得不廣,想來是這兩年種的多了,才開始慢慢擴散開了?!敝芙?jīng)歷了解的還是挺詳細(xì)的,這讓陳新甲有點奇怪。
“那黃濟也是興漢軍的,在天津就沒有種這些嗎?”陳新甲話鋒一轉(zhuǎn),說到天津那邊了。
“這個還真沒有。您也知道,天津周邊的良田都是有主的,黃濟的身份太敏感,天津離京師這么近,要是收攏流民在天津種地,怕是京師那邊會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不過黃濟那邊倒是有不少這些東西,都是濟州島運過去,他倒是分了不少讓我們?nèi)シN,但是巡撫大人的注意力都在商貿(mào)和抵御韃子上面,這個事情就耽擱下來了?!敝芙?jīng)歷非常遺憾的說道。
“哦,原來如此?!标愋录纵p輕的點點頭,突然問道:“周經(jīng)歷是何時上金榜的?。俊?p> “下官是崇禎四年辛未科中的進士,可惜學(xué)問不佳,只是名列三甲。要不是得前巡撫賀大人提拔,下官只怕還在轉(zhuǎn)運衙門里整日押運糧草?!敝芙?jīng)歷一臉感懷的說道。
原來周經(jīng)歷是前天津巡撫賀世壽的人,賀世壽前次因為抵御韃奴有功,已經(jīng)升遷去京城了,想來這個周經(jīng)歷失去靠山后,在天津過的不是很愉快。
“京師周邊一直缺糧,如果這些糧食果真便宜,倒是可以多采買一些。我觀這些糧食也頗為可口,想來各地軍隊是不會拒絕的。如果此事做成,于我大明也是大功一件。周經(jīng)歷如果有空閑,可以多打聽這方面的消息。”陳新甲感受到了周經(jīng)歷想要投效過來的心思,也樂得收下他。
“下官定不負(fù)大人所托。”周經(jīng)歷見陳新甲接受了自己的投效,頓時大喜。
“比起糧食的事情,本官對水泥更感興趣。你也看到了,這南關(guān)規(guī)模如此龐大,興漢軍卻在短短幾個月之內(nèi)建成,區(qū)區(qū)旅順城完全無法與之相比。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水泥的使用,此物實乃護國安邦之利器啊。若我朝得此法,何愁韃子來攻?此去濟州島,我的主要精力會放在與那魯若麟周旋之上,這水泥的制法還請周經(jīng)歷多多費心才行啊。”陳新甲是兵部侍郎,更關(guān)心軍事上的事情,對水泥無疑更感興趣一些。
“下官一定竭盡全力打探這水泥的制法,為大人分憂?!敝芙?jīng)歷見陳新甲有如此大事相托,立馬給他表決心。
“好!此事做成,本官一定保你一個前程?!标愋录自S諾道。
“都是為朝廷做事,自當(dāng)盡心盡力,個人榮辱下官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敝芙?jīng)歷說的大義凌然,但是臉上的激動神情怎么也遮掩不住。
“有功必賞,此乃朝廷法度,你只要安心做事就行。”
“是,下官一定唯大人馬首是瞻?!?p> 回到旅順的陳新甲立即向崔永建辭行,想要盡快前往濟州島與魯若麟會面。
崔永建知道事關(guān)重大,也沒有挽留,安排陳新甲一行隨同返回濟州島的船只一起出發(fā),順便保證他們的安全。
冬天大海上北風(fēng)正盛,一路順風(fēng)而下,沿途??苛藥讉€朝鮮的港口進行補給,很快陳新甲一行就到達了濟州島。
說起了雖然魯若麟自立了,但是當(dāng)初他在白翎島和濟州島之間建立的幾個中轉(zhuǎn)港口非但沒有荒廢,反而越來越興旺起來。
朝鮮雖然成了滿清的屬國,漢城甚至還有滿清的駐軍,但是對于地方上滿清的控制力就非常弱了。加上朝鮮上下的有意隱瞞,那些沿海港口依然在與興漢軍大肆往來,依靠與興漢軍的貿(mào)易很是賺了不少。
對于朝鮮的滿清駐軍來說,每年能夠完成皇太極制定的物資掠奪任務(wù)就是大功一件了,至于其他的他們并不怎么上心。朝鮮雖然不大,但是對滿清的那點駐軍來說已經(jīng)是足夠巨大了,他們也管不過來。
陳新甲等人在朝鮮就沒有下過船,朝鮮被滿清征服而跪倒,對大明來說實在是個恥辱。陳新甲是自覺沒臉去見那些朝鮮官員的,要是這些官員跪在他的面前哭求上國出兵解救朝鮮,陳新甲都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還是眼不見心不煩的好。
甚至在路過白翎島這個魯若麟的發(fā)家之地時,陳新甲都沒有時間好好的看一看,如今韃奴還在京師周邊肆掠,他只想盡快與魯若麟談妥,爭取讓魯若麟發(fā)兵增援京師。
陳新甲一行的到來早就有船只先行將消息傳到魯若麟這里,濟州島因此也是早有準(zhǔn)備。
對于這次與大明朝廷的接觸,魯若麟并沒有藏著掖著,大大方方的展示了出來。所以當(dāng)天到碼頭迎接陳新甲一行的除了魯若麟和一些興漢軍官員外,還有很多商界人士,也就是江南大族們在濟州島的代理人。
碼頭上已經(jīng)封鎖,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警戒士兵。
幾位老人早就準(zhǔn)備好了酒水,等著迎接陳新甲。
魯若麟甚至惡趣的安排了一些學(xué)堂的孩童,打扮得干干凈凈,手拿用綢緞扎成的花,準(zhǔn)備來個夾道歡迎。
“徐會長,這旁邊怎么擺了這么多的大炮???不會出什么事吧?”有商會的人看到碼頭上一字排開的眾多火炮,心里直打鼓。
“少見多怪,那是禮炮,沒有炮彈的,就是大號的炮仗,專門用來迎接尊貴客人的?!毙烨嗨梢荒槺梢暤纳袂?,讓周圍的人非常佩服,還是徐會長見多識廣啊。
“告訴商會的人,待會兒放炮的時候鎮(zhèn)定些,不要丟了臉?!毙烨嗨啥诘?。其實他也是聽了魯若麟的解釋才知道的,心底里還在佩服魯若麟真是會玩。
很快碼頭上的人都知道了禮炮的事情,連那些孩子都不例外。大家覺得很新鮮,都想看看這禮炮是怎么玩的。
在陳新甲的船只駛?cè)氪a頭的時候,隨著指揮人員大聲的高呼:“鳴禮炮!”碼頭上一字排開的二十四門青銅炮依次燃響了禮炮。
因為有上船領(lǐng)航的人提前打招呼,陳新甲他們倒是很鎮(zhèn)定,對于興漢軍如此隆重的迎接儀式也很滿意,對此行達成目的更有信心了。
在接連不斷的轟隆聲中,陳新甲的船靠上了碼頭,下船的踏板迅速的搭好,陳新甲緩緩的從船上走了下來。
頓時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可愛的孩子們手里捧著的大紅絲綢花上下飛舞,口里高聲的整齊呼喊著:“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如此怪異的歡迎場面,說實在的陳新甲很不適應(yīng),好在他也是見過市面的人,可以看出興漢軍的善意與示好,滿臉堆著笑容向著不遠處站定的魯若麟走了過來。
走過孩童們的夾道歡迎,馬上就有幾個老人奉上了水酒一杯,算是為陳新甲接風(fēng)洗塵了。
“陳大人不遠萬里來到濟州島,帶來了大明的皇恩,我等都是滿心歡喜,請滿飲此杯,為大人接風(fēng)洗塵?!?p> “此地雖遠,但皇上和朝廷始終沒有忘記你們,諸位辛苦了?!标愋录滓豢陲嫳M杯中酒,“多謝諸位老丈?!闭f完行了個禮,才告辭向魯若麟走去。
陳新甲很符合魯若麟心目中的文人形象,儒雅、干練,相貌端莊,否則也不可能以一介舉人做到三品大員。
魯若麟的形象則稍微有點出乎陳新甲的預(yù)料。
陳新甲對魯若麟也是有過了解的,軍戶出身,后來又在海上走私經(jīng)商,崇禎七年占據(jù)白翎島投靠了朝鮮,慢慢做大了基業(yè),可以說是出身草莽的一代梟雄。
身材高大健壯這個不出陳新甲的預(yù)料,否則也不可能在腥風(fēng)血雨里站穩(wěn)腳跟,一身古銅色的肌膚很適合長期跑海人的形象,但是氣質(zhì)卻與一般草莽梟雄大為不同。
一個人的自身素養(yǎng)、是否讀過書,在陳新甲這樣的文人眼里幾乎是一目了然,那種自信與內(nèi)斂絕對不是胸?zé)o點墨的人可以偽裝的出來的。
陳新甲忽然想到了本朝太祖,也是出身草莽,自學(xué)成才,而后建立了泱泱大明,莫非這個魯若麟也是這樣的角色不成?想到這里,看向魯若麟的目光變得異樣和復(fù)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