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低著頭,沉默著。他掀開那個鼻煙壺的陶蓋,手指伸進去捏出一點白色的灰燼,搓捻幾下,又讓它漏了回去。
新添在篝火上的樹枝噼啪作響,晃動的火光還有凈白色的魔力之光映射在周圍十幾個人的臉上。有的人表情淡然感覺此事與己無關(guān),有的人嘴角浮現(xiàn)出戲謔的微笑想看出好戲,還有的人滿臉疑惑地望著兩個都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的人。
十分鐘前,營地里的人都被一聲慘叫給驚醒了。原因是董天輝突然聽到林格的喊聲,一時惶恐不已,沒有鎮(zhèn)定下來表明身份反而拔腿就跑。剛醒來的林格在黑暗中沒有認出董天輝的背影,以為是歹人。他一個翻身下來,瞬間就追上了對方,橫掃一腿把董天輝踢到了一棵大樹上。董天輝疼得大叫一聲,結(jié)果吵醒了所有人。后來林格才發(fā)現(xiàn)那個鬼鬼祟祟的人是董天輝,身上還藏著一個鼻煙壺。
林格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頭問莎莉:“你說這種東西讓人昏睡……能睡多久?”
作為植物藥醫(yī),莎莉完全可以憑借燃燒過后的灰燼判斷出鼻煙壺里之前裝的是什么,她說:“這要看多高的濃度,要是真對著那小口吸上一下,絕對夠你翹屁股睡上整整兩天了。”
哈哈,有人干笑了兩聲。
林格表情有些難看,又問道:“像我這樣的魔法師,6級,也有這樣的效果?”
莎莉搖搖頭說道:“這種沒什么毒性的藥物不會分體質(zhì)的。正常情況下即使是普通人也很難中招,他的煙味有一種特殊的味道,即使吸淡淡的一點兒就能讓人感覺到腦袋有異樣,自然就會選擇避開它。但如果在人睡覺的時候……”說著,莎莉看向一直一言不發(fā)站在林格旁邊的董天輝,眼睛里的警戒意味不言而喻。
林格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然后伸出手拍了拍董天輝的左上臂,斟酌著問道:“董天輝啊……你好好告訴我,你帶這個東西來到底是為了做什么?拿著這個在這么晚的時間到我睡覺的地方來又是做什么……給我個好點的解釋行嗎?”
林格的表情有些痛苦,這些問題其實在他心中已經(jīng)隱隱知道一些答案:能干什么呢?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林格希望的,就是董天輝告訴自己他只是一時起意,一時鬼迷心竅,想要奪人財物什么的——只要不是蓄謀已久,至少會讓林格心里面好受一些。
可自己身上能有什么值得謀奪的財物呢……那顆綠寶石嗎?至于為什么帶這種可以致人昏睡的藥物……治一治自己失眠什么的也行?
董天輝動了動嘴唇:“我……”然后又沒了聲音。他不敢看林格,因為他能聽出來對方語言中的真誠。他很愧疚,他害怕自己看了林格的眼睛以后便會將所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去,那樣他就完了——一切都完了。金錢、機會、那么多人的期望,還有自己20多年的努力,都會付諸東流。
林格咬了咬牙齒:“董天輝,我一直把你當(dāng)好朋友,好兄弟看待!我希望你能如實地回答我,別以為不說話就能瞞過去,那樣對你沒好處!你如實回答我,這次的事情就算了,咱倆以后誰也不認識誰,行吧?這是我能給你最大的讓步了。”
林格最不希望的就是董天輝不說話,那樣只說明他真的心里有鬼,同時也代表他以前對于林格的種種友好行為很可能都是假象。對林格來說,這種事情讓他很難受,所以他希望董天輝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兄弟肯定做不成,做個陌生人就好了吧,非要做仇人干什么呢?
一分鐘過去了,董天輝仍然沉默著,這讓好心好意好言好語勸說的林格反而像個白癡一樣愚蠢,兩位同院的魔法學(xué)員已經(jīng)露出了幸災(zāi)樂禍的表情。理查德走上前去拉了拉林格說道:“算了小兄弟別問了,他肯定不懷好意,你還是說說怎么處置他吧。隊長就在這里,他肯定會給你個公道的。”
拉爾斯點了點頭說道:“不管怎么樣,他拿不出來個合理的解釋,又拿著這種很難用在正途上的東西半夜三更行為詭異,判罪接受懲罰是肯定的。我們現(xiàn)在又不在王都,不需要請城官法師判決,怎么處置就你說唄!是打斷個腿還是砍他個手指都行?!?p> 聽到這里,董天輝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引來周圍人一陣發(fā)笑。
林格前世的成長環(huán)境中,對于犯罪嫌疑人的審判遵循無罪推定原則,即如果沒有證據(jù)證明此人有罪,那么他就是無罪的。這種推定原則已經(jīng)烙印在了他的思維邏輯當(dāng)中,所以他并不認為應(yīng)該給董天輝定罪并實施懲戒。即使對方的確不懷好意,但對方并沒有實質(zhì)上做出什么。
因為失望而憤怒的林格現(xiàn)在真的很想打他一頓,不過理性還是拉住了他,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懲罰他,就把他約束起來,不許他自由走動吧?!?p> 拉爾斯笑了:“怎么約束?把他綁起來嗎?那我們還要背著他走出這大森林?你要是不忍心,我?guī)湍愦蛩活D?!?p> 林格抬起手,剛要說:“那個……”
“咚!”拉爾斯已經(jīng)一拳打在了董天輝的肚子上。反應(yīng)不及也不敢使用魔法防御的董天輝當(dāng)即就疼得蹲在了地上。拉爾斯甩了甩手,心里正在為自己打了一個5級魔法師而暗爽。
“我不管你到底心懷什么鬼胎,敢在我的隊伍里偷偷摸摸做這種不正當(dāng)?shù)氖拢胍谷汛蠹一锍承蚜?,這就是不可饒恕的罪過!”說著,拉爾斯又一腳踢了過去。這一回,董天輝稍微用了點肌肉強力魔法護住了側(cè)腹部,不過被踢出了兩三米遠還是不太好受。
隊長的說法得到了大家的共鳴,一時氣氛不再安靜,大家紛紛開始指責(zé)起趴在地上的董天輝,看來把人從熟睡中吵醒的確是很嚴重的罪行。
林格放下抬起的手,既想上前阻止也不想上前阻止,只能甩甩頭,希望能丟掉那些讓人不愉快的心情。董天輝這個人在林格的心目當(dāng)中,已經(jīng)被劃入了永遠不會交流的人群中。
拉爾斯仔細地搜查了董天輝的私人物品,還把他全身上下又摸了個遍,在確認他未攜帶其他不正常的物品以后便沒有再繼續(xù)拷問。
最后大家都回各自的帳篷繼續(xù)補覺了,有著嚴重犯罪嫌疑的董天輝被兩位保鏢魔法師看管起來。其中一位魔法師嘴里嘟嘟囔囔罵罵咧咧,對于董天輝讓他多了一份麻煩的工作氣憤不已,看來以后董天輝是別想在這位手上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林格心情糟糕地躺回自己的吊床,在深深地望了一眼董天輝所在的帳篷以后,嘆了口氣閉上眼睛,疲憊地進入了夢鄉(xiāng)。之前在夢里所看到的那些奇怪的情景,已經(jīng)被他暫時地選擇性忘記。
在這快到凌晨的時刻,再次睡著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不一會兒,營地里再次重歸黑暗與平靜。當(dāng)然,有一個人還是不可能睡得著的。
董天輝現(xiàn)在害怕極了。他當(dāng)然知道,拉爾斯和林格沒有過多審問自己的原因是現(xiàn)在大家都還需要睡覺,再接下來返回王都的時間里,自己免不了要受到一番又一番的審問。那么,自己能堅守得住,不說出來嗎?
自己真實的目的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不管是受人所托還是惡魔之血都不能說出來。即使自己的任務(wù)只是針對林格一人,但說出來絕對是沒有人愿意相信的,到那個時候自己可就真的是百口難辯,而且罪行深重,絕對逃不過城官法師的死亡審判了。所以無論如何都要保守著這個秘密。
萬一要是守不住怎么辦?今天晚上他們沒有對自己用刑,明天晚上呢?再以后呢?林格他真的放過自己了嗎?如果他反悔怎么辦?他一定很氣憤吧?如果他知道真相,一定恨不得將我碎尸萬段吧?不行,絕對不能讓他知道真相,絕對不能!
還有這一群人,這一整個探險隊里的人都不能知道真相……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我的,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都不會放過我的……這樣的話,我該怎么辦……我……
看守董天輝的魔法師見他面無表情,額頭上的汗卻越來越多,忍不住哧笑一聲:“哼哼,你現(xiàn)在才知道害怕???早干什么去啦?問你的時候不說,你以為這樣就會放過你了?我告訴你小子別做那樣的夢了,早招早好,心里憋著壞沒用!”說完拍拍左大腿,換了另一條翹著。
這位魔法師的話無疑又給董天輝提了個醒,這反而讓董天輝原本恐慌的心情平靜了下來:是啊,逃不掉的,認命吧。
但有個聲音在心中叫了起來:誰說要認命的?如果形式變得混亂了起來,你不就能趁機跑掉了嗎?只要逃了出去,誰還能再找著你呢?
逃出去!遠離這里,遠離王多,最好逃出國外!學(xué)業(yè)不要了,錢不要了,機會也不要了,只要別被審判就好。
董天輝想起了自己還沒有拿出來的魔獸血引,那東西被裝在一個金屬管中藏在魔法杖的杖體內(nèi)。拉爾斯的檢查沒有太過詳細,他不可能要用透視魔法去仔細查看董天輝的每一件物品,所以魔法杖內(nèi)的金屬管就沒有被發(fā)現(xiàn)。
如果能吸引來魔獸的話,也許就可以制造混亂,只要有混亂,我也許就能逃出去……
董天輝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什么思維邏輯了,他也顧不上現(xiàn)實,只要有哪怕一根小小的救命稻草,他都要抓住去試試。交給他任務(wù)的人說,使用血引的方法也很簡單,就是把金屬管內(nèi)的液體倒在地上就可以了,如果加熱一下就更好。
現(xiàn)在,他的魔法杖就放在身邊自己那些被檢查過的一堆物品上面。兩位守夜的魔法師低頭打著瞌睡,眼睛都閉上了,些許小動作他們應(yīng)該不會注意。
董天輝從坐在地上慢慢蹲起來,眼睛緊緊地盯著兩位守夜的魔法師,手慢慢地伸出去。緊張到令人窒息的幾秒鐘過去了,董天輝拿到了自己的魔法杖。他捏住杖的尾部,輸入一點魔力,打開了尾部的開關(guān),從里面抽出一截食指長的金屬管。
董天輝把沉甸甸的金屬管藏進袖子,閉上眼睛悄悄松了口氣。接下來就是想辦法如何把這東西倒在地上了。帳篷里是肯定不行的,不僅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端倪,很可能還沒法發(fā)揮它的作用。董天輝需要把它倒到外面。
想了想借口,董天輝慢慢站起身來,準(zhǔn)備走出營帳。
“你又打算去做什么啊?”果不其然,還沒碰到帳門,身后的一位魔法師就把手搭在了董天輝的肩頭。
董天輝鎮(zhèn)定地回過頭去,討好地笑了笑:“我,我內(nèi)急?!?p> “是嘛?走,我陪你去?!?p> “唉,唉!應(yīng)該的?!?p> 來到外面一處空地上,那位魔法師站在了董天輝身后不遠處:“你最好別想耍什么花樣,我看著的。”
董天輝回頭干笑了兩聲,解開褲子上的繩子,一邊掏出老二一邊不動聲色地扭開金屬管的蓋子。一股不同尋常的銀白色的液體混合著尿液灑在地上,因為看守的魔法師顯然不會那么無聊地盯著董天輝尿出了什么東西,所以沒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
最終董天輝老實地笑著,提著褲子跟他走回了營帳,這種傻子般的行為引起了看守魔法師的不滿。
董天輝心里有點小疑惑:為什么那所謂的魔獸血引是銀白色的呢?看上去就像金屬一樣。當(dāng)然,這點疑惑沒存在多久就煙消云散了。
如果知道董天輝是用什么方式加熱他給的東西的話,那位委托人應(yīng)該慶幸尿液不會和惡魔之血發(fā)生什么奇怪的反應(yīng)。
在人的肉眼看不到的空氣粒子當(dāng)中,有那么一顆顆巨大的、重重的、不屬于這里的外來異物混入其中,它們高速震動著、擺動著,飛快地向周圍擴散出去,隨著風(fēng)飄散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幾個小時后,有東西嗅到了那股味道,憤怒的火焰在它們的“眼睛”中燃燒了起來。
星夜馳垠
前一段時間,作者確實是有放棄的心思了,但是看到評論區(qū),一位書友給予我理解,作者真的是又感動又羞愧。我也是不想放棄的啊!這么好的點子和想法,還寫了這么多了,不管怎么樣,切掉實在太痛苦了,繼續(x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