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小師妹對你倒是不錯。”拐過彎后是一條輔路，趙進崩著的臉松了下來，不似之前那般嚴肅。
陳昭正想著一會兒到了衙門該如何應對，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他腳下慢了半拍，轉(zhuǎn)頭看到趙進正面帶笑容，等著自己回答。
“倒是讓趙大人見笑了?！标愓押现淖齑绞樟耸?，顴骨下的肌肉隨著嘴角的上挑往顴骨上湊了湊，略帶歉意地解釋道：“師父過世不久，師妹如此年紀遭受打擊，情緒上難免不穩(wěn)定?！?p> “倒是為難這孩子了?！壁w進停頓了一下，眼角往下一搭，輕笑一聲：“你倒是心狠，明知不會有事，也不解釋與她聽。”
這趙進身為衙門，說話做事倒是有股草莽英豪的氣概，這等話竟是直接說了出來，打了陳昭個措手不及。
他心中驚異，面上卻半點不顯。拿不準這位趙大人何意，只道：“師妹年紀尚淺，這些事情不宜多說。”
“你倒是比以往穩(wěn)重許多?！壁w進笑容不減：“若在以往，我與你這般言語，你必不是這番表現(xiàn)?！?p> 方才見陳昭在武館內(nèi)表現(xiàn)，臨時起意要試他一試，故一直言語相逼，看他是個怎么樣人物。陳昭不知他心思，只道他不論好意歹意，定是有所圖謀，反而更加謹慎。
“趙大人這是罵在下城府深了。”陳昭笑道：“前日的事情未及向大人道謝，今日又添新恩，真不知該如何報達?！?p> “你不是與我那小捕快講你我意義相投，怎么現(xiàn)在又婆媽起來?！?p> “只是當時不知該如何作答，”陳昭連忙拱手致歉：“在下孟浪了?！?p> 趙進挎刀而行，不怒自威，自有一股豪氣，他擺手道：“不過玩笑之語?！?p> “孟家武館短短半年落魄至此，唯你不離不棄，此等忠義，不論身份地位如何，都值得趙某結(jié)交一番?！?p> 趙進這話有一半是真，此前陳昭只能說是愚，算不得忠，但最近這些時日，趙進觀他行為有度，不失分寸，便知他開了竅，那份忠義還在，這便不再是愚，而是真正的忠義了。
至于另一半，近些時日，他幫陳昭太過明顯，城里人怎么想他倒不在乎，卻不能讓陳昭看出自己與他家族有關(guān)，真假摻半的解釋讓人聽起來覺得推心置腹，最容易相信。
幾個小捕快看自己頂頭上司竟如此賞識這位年輕館主，也不知心里如何感受，只想著，以后萬不可得罪這位小爺。
“承蒙大人夸贊。”此時不管是真是假，陳昭都要表現(xiàn)出輕松親近之意，問道：“不知孫有福幾人的死是怎么回事？”
剛才聽到這事的時候，陳昭猜測是秦武館殺人滅口，可如果真是這樣，李二狗應難幸免于難，現(xiàn)在李二狗活著，這事就有些蹊蹺了。
“不好說?！壁w進皺起眉頭：“這事不是你做的，便是與那秦武館有所牽連，只是幾個小人物，李二狗若不糾纏，之后也當草草過去了……”
“許是有其他仇家？”陳昭猜測道。
“于你而言，這事沒什么重要的?！壁w進已經(jīng)擺出了要幫陳昭的樣子，便不再遮掩，指點道：“秦武館要用下作的手段對付你，你這一反擊，態(tài)度明朗，就不會有人再用這種招式對付你。接下來就是兵對兵將對將，真槍實刀的做了。傳聞御風武館有修行功法，不止秦武館想要，其他武館更想要，你這館主，之后怕是麻煩大了?！?p> “還請趙大人指點。”
“這些事情你自己也想得到的，算不上指點?！壁w進繼續(xù)道：“陰謀不成要耍陽謀，其他武館知道秦武館志在必得，不敢妄動，要擔心的唯有泰和武館和秦武館兩家而已。武館間陽謀也就那幾種，上門踢館下賭注，或者與對付孟老前輩一般，上擂臺比武。此兩種，任其如何挑釁，只要你忍下這口氣，便能活下去，只是武館名聲從此一落千丈，要東山再起便是難上加難?！?p> 稍微停頓了一下，趙進繼續(xù)道：“再一個便是入冬時的那場盛會。他們扶持一家小武館，將你從八大武館替換下來，你個人生死，御風武館生死，衙門便不會再過多關(guān)注，你到時便是那任人宰割的羔羊了?！?p> 趙進將事情說得通透，本以為陳昭定然無計可施，可看陳昭并無焦慮之色，于是目光探向遠處，掩蓋心中的疑惑——這位小爺，什么時候心理素質(zhì)這么好了？
就聽陳昭道：“以我現(xiàn)在的修為，必死之局啊。趙大人可能幫我？”
嗯，是心理素質(zhì)好。
他收回目光，笑道：“這是陽謀，要按江湖規(guī)矩來做，我即便幫你，日后你也不免落下個朝廷走狗的名聲。”
雖然說江湖門派看不起這些受管制的武館，稱他們?yōu)槌⒆吖罚勺吖犯吖纺且彩怯袇^(qū)別的。
“走狗不走狗，活下來才是要緊的?！标愓岩琅f一副輕松的樣子：“不過武館終歸是多多的，我不能給她留下這壞名聲?！?p> 他舒了口氣，音調(diào)微微上揚，帶著幾分自我戲謔：“再想辦法吧?！?p> 如果說之前趙進對陳昭的看法還停留在沉穩(wěn)有度上，今天卻真的看不透了，他看得出來，陳昭不是真的輕松，可也真的沒有面對大事時的那種危急，好像面對的只是一道小門檻，抬抬腳便能邁過去。
是心境如此，還是有什么未知的底牌。他自認對陳昭的觀注已經(jīng)足夠多了，此時隱約感覺到，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你可有辦法？”
閱人無數(shù)的捕頭不經(jīng)意間眉頭微皺，幾經(jīng)思量，最后還是問道：“你可有辦法？”
“兵來將擋，水來土吞?？倳修k法的?！标愓崖冻鲆粋€笑容：“大不了帶著多多跑路，回老家當個富二代嘛?！?p> 趙進笑了，富二代這個詞他是第一次聽說，卻也知道是什么意思。當然，他笑的主要原因是，這完全是玩笑話，既然如此，那定然是有些自己未知的底牌了——莫非御風武館真有功法？
兩人一路閑聊到了武館，果然只是錄個口供走個程序，那位叫方渺的小捕快還親自把他送出來：“你來之前，我們頭兒就吩咐我等把遞狀子的人打發(fā)走了?！?p> 些許時日不見，這小捕快對自己上司的稱呼都變了，陳昭暗道這小子真是機靈上道，笑道：“勞煩方捕快代我謝過趙大人了。”
“不麻煩不麻煩?！狈矫煲娝苡?，也是笑得開心，露出兩排白牙。陳昭剛欲離開，他趕緊攔下：“陳館主，我這里還有件事情要說，興許對您有用?！?p> “嗯？”陳昭停下來：“方捕快請講。”
“今日能把那些人死者家人趕走，也虧了李二狗。頭兒一出去，那李二狗就來了，散了不少銀子，那些人才愿意回去的。還替你說了不少好話，你往日里與他不錯？”
還有這種事？向來表情控制極好的陳昭這時都懵了，嘴巴微微張開，眼睛也瞪得溜圓，自己燒他房子，他幫自己攔下麻煩，這是什么高尚的品格，是什么精神……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