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行遠山
梧桐村地處深山中，只有一條蜿蜒曲折的泥濘小路通向外界，與梧桐村彼鄰的村莊名為巨鹿寨，兩村相鄰不過數(shù)里。
此時在兩村中間的泥濘小路上，一輛馬車正在走泥過水，由于道路多泥濘不堪，使馬車一路吃泥不斷。
馬車夫是名中年漢子，此時正在苦不堪言。估計這一趟下來，馬車回去得洗刷一番，又得浪費不少氣力。但好歹車上的雇主出手大方，出了一比不菲的銀子，漢子也就沒說什么。
馬夫回頭對著馬車車廂內(nèi)提醒到:“這位先生，前面就是梧桐村了，再過一炷香時間就到了。”
車廂內(nèi)傳出一道醇厚的聲音:“勞煩老哥了?！?p> “沒事，都是小事，話說先生是來訪親的？還是祭祖？”
馬夫漢子邊駕駛馬車邊問道。
“只是來訪友一番?！?p> 車內(nèi)再次傳出那醇厚的聲音。
馬夫沒有再問，繼續(xù)駕車前行。不一會兒就穿過村前巨大的梧桐樹下，進入了村子內(nèi)。路過梧桐樹下的時候，車廂的簾子被掀開，里面是名男子，約莫三十出頭，看服飾是名儒生，腰佩一白玉石，上刻“吾心有浩然氣”六字。
男子望著梧桐古樹，低聲好像在自語什么，片刻又拉上了簾子。馬車正在緩緩駛進村中，前方出現(xiàn)了一所學(xué)塾……
楊清生眼看時辰不早，加快了步伐。白嶺在一處山谷中，背靠一片松林，前方就是幽谷，不算險峻，谷下是一處溪流。前水后山，符合陰陽地勢，宜墓葬，這也是楊氏一族將此選為墓地只所在。
楊清生穿過曲徑通幽的小道，終于到達了白嶺。墓地的荒草已經(jīng)被清理完畢，楊清生很快就找到了爹娘的墳，處于墓地最底端。墳邊的雜草已被兩邊墳?zāi)沟娜思仪謇砀蓛?，只剩墳頭的一點荒草未動。
楊清生熟練的除草，添土后，找到兩根分叉木棍插到兩個墳頭上，然后插上黃紙和掛白練，上香完后就開始擺放祭祀食物，四杯米酒，兩墳各兩杯，還有糯米飯，酸菜，糯米糍，艾粑粑，各自擺放。
物品擺放好后，楊清生等上了一刻鐘就開始燒黃紙。少年低頭看著黃紙的燃燒，從火中，似乎看到了爹娘的身影，想起了那些年爹從山里挑柴回來，娘總是燒好了飯菜，然后遠遠的把頑皮的自己從田埂或溪流中喊回家，回到家后少不了娘親的幾句埋怨，然后洗完手后就開始開飯，飯桌上，爹娘在盤算著今天爹挑回來的柴能賣多少銅板，而自己就在狼吞虎咽……
想著想著，手里的黃紙不知不覺已經(jīng)燒完，將少年的思緒拉回了墳前。少年開始灑酒，灑完酒后，祭祀也算完畢了。
楊清生收拾完東西，不忘坪爺?shù)奈?，在墓地的右上角找到了那個無字墓碑，墓碑有些年頭了，磨損的厲害。村里有個說法，祖宗的墳必須在上，后人的墳以后只能往下造，所以，分清墳的年代很容易，越高位就越老。
楊清生不忘“莫除他人墓上草”的規(guī)矩，只是簡單的將無字墓碑前方的雜草清理下，騰出一塊能上香的地。焚香，燒紙，楊清生并沒有把坪爺給的黃香與黃紙燒完，把屬于自己的那份“酬勞”留下了，想著明天反正要去遠方楊氏一族的祖地掃墓，先留著備用。如果是給爹娘祭祀，楊清生絕對不會用他人之物，但那些好幾代甚至十幾代前的老祖宗，楊清生可不管這些，反正都是黃紙黃香之類的，老祖宗也不會嫌棄的對吧？
一切完畢后，楊清生就往回走，下山去了。殊不知，在他走后，那無字墓碑漸漸消失，只剩下了一堆黃紙灰燼和黃香在原地，墳地鼓起的土包，在外人看來，與土地?zé)o異，根本無人會把這和墳?zāi)孤?lián)想在一起。
下山的楊清生本想直接回家，但出了松林后，天公好像與楊清生作對一樣，開始電閃雷鳴起來。瞬間就雨如箭下，一切都來不及躲避。楊清生狼狽不堪，躲躲閃閃的跑向茅草屋。
“喲嚯，娃子，成落湯雞啦?！?p> 魁爺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出來，在門口那里叼著煙槍，看著一路小跑過來的楊清生，忍不住笑道。
楊清生苦笑著躲進了茅草屋下，全身冷得一顫一顫?？隣斶M屋給楊清生搬來了一個凳子，示意他坐下。然后又從屋內(nèi)搬出來了一個火盆，里面柴火燒得正旺。
“把衣服烤烤，別著涼了，不然又得去那黑心的吳老頭那抓藥，就你這二愣子，還不被宰得褲衩都沒了?！?p> 魁爺繼續(xù)坐著抽起了煙袋，楊清生也沒客氣，直接就著火暖暖身。
魁爺抽了一會煙，見這二愣子沒上道，咳嗽了一聲，不好意思的看著楊清生。
“娃子，帶酒了吧？反正你也不喝，留著也浪費，不如給我解解饞？”
楊清生從背籠里拿出一個酒囊說道:“我就帶了半多斤，剛才祭祀的時候用了去二兩，喏，剩下的都給你。”
“沒事沒事，解解饞就行?！笨隣斨苯右话褤屃诉^來，馬上就灌了一大口，一口下去，一大半都干完了。
楊清生順便把祭祀的食品都拿出來，午飯沒吃，現(xiàn)在也正好餓了。楊清生把東西都放在了兩人前面的地下，示意魁爺不用客氣。
魁爺也沒客氣，灌一口酒，吃一筷子酸菜，十分享受。
酒足飯飽后，眼看就要天黑，而且雨也沒有那么大了，楊清生準(zhǔn)備下山去了。臨走時候，楊清生看了眼魁爺，魁爺假裝沒看到，楊清生只好無奈提醒。
“酒囊?！?p> 魁爺依依不舍的把酒囊遞了回去，嘀咕道:“小小年紀(jì)就那么小氣，當(dāng)心以后找不到媳婦?！?p> 楊清生沒理他，接過酒囊后，直接下山去了。
看著楊清生下山的背影，魁爺順著小路看向遠處，村中私塾中，兩位年齡懸殊的儒生正在坐而論談，說是論學(xué)問，其實是那個腰佩玉石的年輕人在答，而老夫子在問。
魁爺看著那年輕儒生，嘴角出現(xiàn)一抹譏諷。
正在答老夫子提出的“君子何以以德治學(xué)”的年輕人，似乎有所察覺，望向東山方向，似乎在與山腰的老人對視。年輕人微微一笑，遙對著東山輕聲道。
“明月書院君子孔立禮，見過天君?！?p> 茅草屋前的老人似乎對年輕人的自報家門沒有聽聞，嘴角的譏諷不減，隨手打散天空籠罩的烏云，繼續(xù)坐著抽起旱煙。
正在下到半山的楊清生突然感知到雨好像不下了，少年沒有多想，只是加快了步伐，這老天爺喜怒無常，還是早些回家再說，天色也晚。
學(xué)塾里，腰佩玉石的年輕人沒有在意山腰老人的態(tài)度，轉(zhuǎn)移目光看著那半山腰背背籠的少年，似乎在思考什么。但瞬間就收回了目光，繼續(xù)答侯老夫子的問。
楊清生到家之時，天也完全烏黑，路過那個古舊老屋的時候，告知已經(jīng)完成老人的交代了。屋里傳出了蒼老的聲音說“知道了?！?p> 夜幕，小村東山半山腰茅草屋前，老人叼著煙袋望向天空，一輪明月遙掛天幕，老人又有點饞酒了，但一想到酒囊已經(jīng)被楊清生要回去了，只能低罵了句臭小子，然后繼續(xù)坐著抽煙。
村中私塾，腰佩玉石的年輕人在點燈夜讀，如今只是借宿在學(xué)塾，年輕人半個時辰后便也熄燈休息。
遠處的河畔，有人在捕夜魚，因夜晚魚群都會出來覓食，這時只要在一處撒下魚食，一網(wǎng)下去，一頓魚仔宵夜肯定是有的了。
小村的夜晚無比寂靜，習(xí)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村，夜晚都會停止了早上的喧囂，賭鬼們經(jīng)常聚集的牌坊也會關(guān)門謝客。
東山山上的老人突然一閃而逝，下一刻又瞬間出現(xiàn)，回到了山腰的茅草屋門前，就像沒有離開過一樣，只是手中多了一壺酒，老人迫不及待一口灌下去，大笑道。
“他娘的，還是鎮(zhèn)上的燒刀子好喝。”
老人幾口喝光了手中的那壺酒，酒癮過足了，抹了抹嘴，進屋大睡去了。
楊清生正在準(zhǔn)備明日遠行的物品，聽祖內(nèi)老一輩人說，村中楊氏一族其實是外地遷徙而來，本祖是大周王朝侯爵世家的武烈楊氏的一支分支，但村里其他姓氏的人都嗤之以鼻，按照那么說，那么姓李的就是跟大周帝皇一族的一脈了？姓孔的就是圣人的后代了唄？但村里楊氏是外地遷徙而來的的確不假。
明日楊清生會跟著楊氏族里其他的族人一起前往祖地，往常都是如此。梧桐村位于大周王朝版圖的東域青州內(nèi)，地處槐陰郡與石崗郡的交界，梧桐村屬于槐陰郡，但楊氏祖地卻在石崗郡內(nèi)。
楊清生明日要去之處，是一座名為東霞山的地界，以往由于路途險峻，楊清生沒有去過，每次都是父母前往。因為不識路，楊清生不得不跟隨族內(nèi)人同行。
物品準(zhǔn)備得當(dāng)后，楊清生也熄燈歇息，等待明日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