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竹林中
韋江的本命飛劍名為青柳,不是以劍器煉化,而是由心神中的一絲劍氣凝聚而成,所以可自由出入對敵者的心神。
同境劍修中,韋江的本命飛劍對于心神不穩(wěn)的修士有著一擊斃命的功效。
李淮安之所以會高看韋江一眼,正是因為此人的不凡,而且同是散修出身,能有如今的成就實屬不易。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這人對他胃口,所以有結(jié)交之意。
李淮安的那句“你未必不如我”并不是謙虛,而是韋江真的有可能會走到他這個高度,兩人如今的境界差距,只是修道的時間不同而已。
顧再秋身邊的徐來看出了門道,畢竟他也是劍修。
顧再秋對著徐來道:“劍修其實可分為兩種,一種是以劍器入道的劍修,另一種就是以劍意入道的劍修。韋江是屬于后者,這兩類劍修并沒有高下之分,只是對敵的方式不同。劍器入道追求的是殺傷力,一擊必殺。而劍意入道的劍修,在不熟悉的情況下相對于前者更加難纏?!?p> 徐來輕輕點了點頭,但卻是看向了林鵬,他覺得林鵬沒有那么簡單。
徐來的飛劍白霜已經(jīng)煉化成了本命飛劍,所以是以劍器入道。
楊清生在一旁觀望,看得有些迷糊。畢竟他不是練氣士,更不是劍修,對于劍修這玄之又玄的對敵并不熟悉。在客棧中,他與韋江互換一拳,也僅僅是肉身的接觸,并沒有感受到那飛劍的玄妙。
華梅好像絲毫不感興趣,她對于這些打打殺殺不喜歡,以前跟著師父練拳是因為師父讓她這樣做,所以她這樣做。現(xiàn)在練拳,她是為了不再經(jīng)歷那次小鎮(zhèn)中發(fā)生的事。
華梅只是偷偷看著他的側(cè)臉,眼里有他,再無它物。她不懂得男女情愛,她眼中的他,正如妹妹眼中的哥哥。
楊清生轉(zhuǎn)頭過,看著華梅,輕聲問道:“怎么了?”
華梅笑著搖了搖頭,他眼中亦是如此。
竹林中,韋江與林鵬仍然對立,韋江周身圍繞著數(shù)片柳葉,每一片都有致命的攻伐殺傷力。
林鵬身前只有一柄飛劍,虛幻不定。
林鵬的本命飛劍名為幻影,這與他所練的劍術(shù)有關(guān)。
與韋江一樣,林鵬也是由劍意入道,在心神中煉出了這柄幻影。
酒桌上的卓清凡突然道:“看來你們兩個都有點放不開,那罷了,大不了我這竹林不要了,你們隨意打。大不了過后我讓人再從山下移植點青竹過來就好了。”
李淮安打趣道:“卓兄果然大氣啊。”
這竹林名為閑人林,在外人聽來以為是賢人之意。其實是早年卓清凡在山上練劍,踏入了練氣十重樓境界后,按照山中規(guī)矩可自開一山為修道之地。但是卓清凡覺得自己閑人一個,于是拒絕了師尊白鴻忱的開山提議,但表面上的儀式還是要有的,索性就在主峰的后山處要了一處竹林,算作自己的修道之地了,也就是此處。
卓清凡給竹林取了閑人林之名,其實也算是對宗門的一種表態(tài)。自己就閑人一個,愛練劍就練劍,愛喝酒就喝酒,宗門管不著。
按照慣例,十重樓以上的修士都要入祖師堂,正式在祖師堂中有一把交椅,凡宗門大事,祖師堂成員除了不在宗門或者閉死關(guān)的,其他人都要到。
卓清凡就是覺得那些祖師堂會議太過繁瑣,索性就不去了,說自己只是掛名,讓他們看著辦吧。
林鵬笑道:“清凡,有你這句話就行了?!?p> 林鵬向前走一步,腳下微微一踏,數(shù)個幻影就出現(xiàn),每個幻影動作卻不同,有持劍而立,有負劍掐訣,有提劍而刺。
韋江心神中祭出柳葉,但片刻后皺了皺眉頭。
每個林鵬心湖中都出現(xiàn)了柳葉,而且每個心湖中都有一柄飛劍幻影。
林鵬笑道:“韋兄,小心了?!?p> 多個林鵬提劍而上,竹林中出現(xiàn)幻劍風(fēng)暴,竹林中竹子盡斷,斷裂的竹子落地后又浮空而起,化作一柄柄飛劍。
韋江同樣周身柳葉同樣化作數(shù)片,一分二,二分四,瞬間柳葉橫飛。
柳葉與幻劍對撞,形成了一片劍海。
兩人在劍海中隨意出劍,韋江以數(shù)片柳葉串連,當做劍器,數(shù)個林鵬手持幻影,每一斬擊中,都有虛影而生,無法判斷落劍軌跡。
數(shù)個林鵬中的確只有一個真身,但心神卻有無數(shù)個。
韋江已經(jīng)猜測出了其中腳根,應(yīng)該是林鵬可將心神分化,藏于各個分身中。那就意味著,林鵬在同時操控著數(shù)個身體出劍,所以出劍的氣勢,劍招都大不如前。
為了驗證這個想法,韋江突然放棄了格擋身后襲來的林鵬,對著身前那道身影一劍而出。
身前的林鵬與韋江對上一劍后,被一劍刺穿肩膀。
韋江淡淡道:“果然?!?p> 雖然身后也被一劍刺開,但韋江以柳葉擋下了些許力道,所以無礙。如果沒猜錯,每道分身都是林鵬的真身,一旦受傷,那么本體就會相應(yīng)著受傷。
韋江接著上前,一道劍決斬出。林鵬又一分身被斬,卻只是受傷,無傷要害。
數(shù)個林鵬同時出劍,韋江收起柳葉劍海,數(shù)片柳葉同時飛出。
林鵬一一被柳葉洞穿身體,數(shù)個身影都同時受傷。
忽然,韋江瞬間暴退。
多個林鵬瞬間融合,只在身前只出現(xiàn)一個林鵬,手持幻劍一劍刺出,絞碎了柳葉風(fēng)暴,身如魅影跟隨。
韋江退無可退,數(shù)片柳葉化作一片,直刺林鵬眉心。
片刻后,兩人同時停手。
韋江眼前一柄幻劍距離眉心不足一指,只差分毫就刺入眉心。
林鵬眼前同樣有一片柳葉停留,只是位置稍有偏移,沒有正指眉心。
如果按照這個趨勢,那么就是韋江的死換了林鵬的重傷了。
韋江無奈苦笑道:“林兄技高一籌了。”
林鵬呼了一口氣,嘆道:“有些勝之不武了。韋兄其實知道,只要滅去分身,我的真身一定會受損,但韋江明明可以卻沒有這樣做,林某佩服?!?p> 林鵬收起長劍,抱了抱拳。
韋江也收回了柳葉,很豁朗的笑道:“終究是我猶豫了,所以輸?shù)貌辉梗中謩倭?。?p> 酒桌那邊,卓清凡笑嘆道:“的確精彩?!?p> 韋江歉意道:“不好意思,毀了卓兄的竹林?!?p> 竹林在兩人的劍海中,幾乎毀得一根不剩,而這些又大部分都是韋江柳葉的功勞。
卓清凡笑道:“些許竹林而已?!?p> 兩人回到酒桌繼續(xù)喝酒,接下來就是分贓了。
顧再秋賺了一枚紫凝氣珠,徐來賺了十枚藍凝氣珠,其他的都收入了卓清凡的口袋。
卓清凡十分滿意,笑著勸酒,幾根普通竹子值幾個錢?憑著這一開盤,卓清丹就凈賺了幾枚紫凝氣珠,如果換算白銀,買幾座山的竹子都夠了。
韋江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輸錢的幾人都沒有說什么,李淮安仍是笑著勸酒,說下一次勝負就不一定了。
楊清生雖然心疼那十枚藍凝氣珠,但見識了一場劍修中的切磋,也不算太虧。
華梅輸了五枚紫凝氣珠,卻眉頭都不皺一下。
卓清凡看向眾人笑道:“要不要再來一盤?”
李淮安笑道:“那接下來哪兩位來切磋下?”
眾人都左右看看,誰也沒出聲。
張笑軒苦笑道:“我境界偏低,就不打了,也沒有適合的境界打?!?p> 卓清凡看向顧再秋和李淮安,打趣道:“要不,你倆打一場?”
顧再秋淡淡道:“我和李兄打不起來?!?p> 李淮安也淡淡道:“要打就跟你打?!?p> 卓清凡裝作沒聽到,只是仍四處觀望,突然眼睛一亮,對著徐來笑道:“聽說浮云峰出了個劍道天才,今日不知能不能見識下。”
顧再秋瞥了眼他,終于知道這家伙為什么提出切磋了,原來想借機看看小師弟的天賦。
徐來無奈道:“卓前輩,我境界太低,更打不了啊?!?p> 卓清凡笑道:“誰說要你和這幾位打了。”
卓清凡看向楊清生,笑道:“楊小兄弟有沒有興趣切磋下?”
楊清生有些詫異,看了眼徐來。
徐來也是有些意外,兩人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不一樣的奇怪感。
李淮安也是眼睛一亮,笑道:“的確,看我們這些同輩的打沒啥興趣,不如看看后輩切磋。”
徐來是浮云峰最近橫空而出的天才,楊清生也是莫名其妙就出現(xiàn)的吳?“弟子”,兩人的確有些看頭。
韋江看了眼楊清生,若有所思。
卓清凡看了眼顧再秋笑道:“顧兄覺得如何?”
顧再秋淡淡道:“可以?!?p> 顧再秋對徐來有著絕對自信,同輩中,能勝過徐來劍的,顧再秋如今還沒見過,那怕仗劍山中也未必會有。
徐來看了眼顧再秋,無奈說了聲:“大師兄你就這樣把我賣啦?”
楊清生也無奈,眾人一人一句,好像已經(jīng)決定了就是他們兩人切磋了。
華梅輕輕對著楊清生笑道:“加油哦清生哥,我相信你?!?p> 徐來看向楊清生,說了句:“那就切磋下?”
楊清生想了想,起身道:“那就切磋下吧?!?p> 兩人走到了剛才韋江兩人打的的地方,已經(jīng)成了一片空地。
卓清凡又笑著招呼開盤了,買大賺大啊。
顧再秋毫不猶豫下了徐來五枚紫凝氣珠,如果不是身上只帶了這些,顧再秋能下完全身家當。
林鵬笑了笑,也跟著下了徐來一枚紫凝氣珠。
華梅直接將錢袋全下了楊清生,看得楊清生無奈,只好出聲道:“華丫頭,別下那么多?!?p> 卓清凡多看了一眼華梅,笑道:“姑娘確定要下完么?”
其實華梅更像是吳?的親傳弟子,但是華梅已經(jīng)是武道三境,如果打起來根本毫無懸念,所以卓清凡才問楊清生要不要去切磋下。
華梅沒有言語,只是對著楊清生握了握拳頭,好像在給他打氣。
韋江看了看兩人,然后微笑道:“那我也小賺一筆。”
韋江下了楊清生三枚紫凝氣珠,楊清生的力道他是見識過的,即使是五重樓修士硬挨那一拳,估計也得廢。
楊清生是武道二境武夫,徐來是練氣三重樓修士。按道理,武夫就算低于練氣士一兩境,依然能戰(zhàn)而勝之。但徐來不能以普通練氣士來衡量,所以勝負的確未定。
張笑軒想了想,覺得還是下徐來比較穩(wěn)。他知道,楊清生是前段時間才破境,如今境界未必穩(wěn)固。
李淮安饒有興趣看向兩人,最后下了楊清生兩枚紫凝氣珠,剛才虧了一枚,得賺回來不是。
眾人不知,一處山巔中同樣有著幾道身影在看著他們。
白鴻忱,林群,孔立禮,鄒欣欣,李平生,青牛道人,六人站在山巔亭臺中,看向山下的那片竹林。
白鴻忱笑道:“諸位覺得勝負會如何?”
林群道:“徐來是劍修,我覺得他能勝?!?p> 青牛道人卻撫須道:“老夫倒是覺得那武夫娃子不錯,贏面更大?!?p> 吳?突然出現(xiàn)在亭臺中,拿起酒就喝。
剛才那名為周岳松的男子非要不知死活來求指教,吳?也就隨了他的意,一拳將他打下了山。落下病根倒不會,但傷筋動骨是難免的了。
仗劍山下,某個狼狽身影從一大坑中走出,一瘸一拐,直徑走向了那渡口。
如今的傷勢,趕路肯定是不行的了,只能靠仙家渡船回山門了。不過男子不后悔,這一拳雖然對體魄沒有任何益處,但周岳松的拳心卻無比的澄明。
吳?嗤笑了一句:“雖然這小子不怎么樣,但如果連區(qū)區(qū)一名三重樓劍修都打不過,那么這些日子的拳就白練了。”
沒有人接話,都知道此人的脾氣古怪。
鄒欣欣笑道:“孔兄,你覺得呢?”
孔立禮沒有言語,別人不知道,但他知道楊清生其實是楊魁星的弟子。
孔立禮親自走過一趟東山,見到了那個老人,本命玉石也碎在了那處。不知為何,明明對儒家嗤之以鼻的老人,卻沒有阻止他將楊清生引入儒家門下。
如今楊清生心境中,讀書與練拳各占一天地,對于武夫來說,應(yīng)該就是所謂的武道之心不純。
孔立禮看了眼身邊的灰袍老人,吳?也是知道此事,卻沒有任何表示,似乎楊清生的心境與他無關(guān)。
事實上也是如此,既然楊魁星都沒有去管,那吳?何必要去畫蛇添足。所以那日在小鎮(zhèn)中,即使是那云游道人方茂樺去故意攪亂楊清生的道心,吳?也沒有管。
孔立禮其實對于楊清生的算計并沒有惡意,只是希望他能保持赤子之心,所以他不僅贈送了楊清生識字譜,還送了一本儒家經(jīng)典《禮修》。
孔立禮突然起那學(xué)塾中的夫子,一位以修身為度的讀書人??琢⒍Y覺得,這就是讀書人該有的樣子,所以他在那位老人心湖中種下了“書亦有路,吾以致遠”的書心。
讀書人不該如此落魄,那怕老人走過看過的都是失望,可孔立禮仍然想讓這位曾經(jīng)得意的讀書人再去看看這個世道,看看這個世道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