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再次遠方
縱觀這場對局，是那位妖祖對天下的重新劃分，亦是對人族的一種表態(tài)。
一身龍袍的李堰安轉(zhuǎn)身道：“大先生，你覺得人族如今勝算如何？”
大先生全身隱匿在黑袍中，淡淡道：“四六之數(shù)吧?！?p> 李堰安皺了皺眉頭道：“人族才四成勝算？”
大先生轉(zhuǎn)頭，淡淡看了眼這位皇帝陛下，沒有言語。
皇帝李堰安遂微笑道：“那就是人族六了?！?p> 大先生重新望向天幕，眼神深邃，如恒古深藏在底的幽井。
“雖然如今三圣不在，看似人族少了領(lǐng)袖坐鎮(zhèn)，弱了妖族一籌。但實際上，只要三圣仍然在世，不管身在何處，仍然是威懾力。妖祖的確是強勢，畢竟是憋了一口氣，憋了三千年之久?！?p> 大先生深沉道。
“但無論如何，妖祖是不會真正的出手?！?p> 李堰安點了點頭，瞬間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如果妖祖出手，那么是不是意味著，三圣回歸后也可以向妖族出手？兩族顯然并沒有到一方必須滅亡的程度，所以該有的規(guī)矩還是得遵守，這或許就是當年至圣為何對妖族網(wǎng)開一面的原因。
一身黑袍的大先生攤開手掌，掌中云霧浮現(xiàn)，山河顯露。
李堰安循著看去，掌中浮現(xiàn)的正是那副天地棋盤，張夫子，老劍仙，吳?并肩而立。
雖僅僅是遠遠看到那些身影，但李堰安亦是覺得十分震撼。
天境的掌握山河神通，令人神之向往。
天境，與天地共鳴，天人合一而超脫自然。雖是修士遍地的青澤天下，能踏入此境者，也不過雙手之數(shù)，皆是站在修道山巔的人物。
大道大道，登山的道路無數(shù)，但一條道路上，卻容不下兩人同時登頂。
如武夫吳?與楊氏守門人楊魁星，就是同在武道的路上并肩而行，所以兩人都卡在了山頂處，無法踏出那一步，登上山巔。
不知為何，楊魁星最終卻主動讓路，或者說是背道而行，走下了下山路。
天道一途，有張夫子合道天地，坐鎮(zhèn)一洲。
老天師在術(shù)道上登頂，精通雷火雙法。
劍道上，老劍仙獨領(lǐng)鰲頭，卻仍然給了晚輩古河一爭勝負的機會。
刀劍同道，古河雖天資獨厚，看似大道有期，實則已走到了路的盡頭，想要再進一步，要么棄刀換道，或者，老劍仙將腳下的大道拱手相讓。
先前的刀劍之爭，何曾不是兩人的大道之爭。老劍仙不愿欺負晚輩，明明唾手可得，卻愿公平競爭。
人間修道，正如夜叢中的螢火，有暗有明，更多的是一閃而逝。
人族中的巔峰人物幾乎圓滿，而妖族中卻許多位置虛位以待。如水運一途，大妖纖柳若能畫地為牢，親自坐鎮(zhèn)一洲水運，成為那一洲大瀆水神，那么天境有望。
十萬大山中，南北兩境之主，妖殤與仟翅，給予一定時間，亦能登頂。
有一些老黃歷，作為山巔人物的大先生當然知曉，只不過不適合對皇帝李堰安道出。并不是李堰安在他眼中不夠份量，而是所有人都要遵循“規(guī)矩”。
棋盤中，大先生落子后，雙方棋子再次持平。
大先生一手展現(xiàn)掌握山河神通，另一手作收攏姿勢，一股淡淡白光以肉眼難見的形式聚集，最終凝聚成透明狀白球。
大先生輕輕攤開手掌，白球如瓷碎裂，散消天地。
正是那股從北俱蘆洲竊取來的文運，被盡散于大周中。
氣運，文運一途，在凡人眼里當然是飄渺虛無。然而在修道之人眼中，卻正是求之不得的大善之物。正如山水神靈眼中的香火，亦如凡夫俗子眼中的糧食。
李堰安盯著那副兩邊對峙的棋盤，良久收回目光，輕聲問道：“大先生覺得，如今打不打得起來？”
兩邊看似風平浪靜，但李堰安僅僅只是看到那副畫面，就感到了深深的壓迫感。
大先生道：“不好說，最主要是看一個點?！?p> 李堰安問道：“哪個點？”
大先生沒有回答，只是將掌中畫面拉遠，如此一來，不僅是對峙雙方，連北俱蘆洲的山河都盡收眼底。
李堰安沒有催促，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這位大先生的半語。
大先生輕聲道：“那頭鯤鵬快從沉眠中醒來了?！?p> 李堰安望向那掌中山河，果然見那極北之地深處，地動山搖，如山河搖曳。
李堰安雖然表面十分平靜，但內(nèi)心中卻有不少憂慮。一旦北俱蘆洲的妖族要與人族開戰(zhàn)，戰(zhàn)火必定是先在東道皇洲開始，首當其沖的當然是作為一洲唯一皇朝的大周。
作為山下皇朝，大周雖然以武力開拓了大片疆土，但李堰安清楚知道，人力總有窮盡時，面對這種兩族之戰(zhàn)，尤其是牽扯到這種修道者的大戰(zhàn)，軍隊可以說是不堪一擊。
在東道皇洲，有文廟定制的修道者不準許參與山下戰(zhàn)爭的規(guī)定。但這個規(guī)定，可約束不了北俱蘆洲的妖族。
隱匿在黑袍中的大先生淡淡道：“陛下如今憂慮的，今后必將會到來，那時，必定會死很多人，而且誰都可能死，包括陛下。”
面對大先生的直言直語，李堰安苦笑道：“寡人雖有心理準備，不過大先生也未免太過直白了?！?p> 大先生淡淡道：“死多了，也不過是個數(shù)字而已?！?p> 李堰安望向那處天幕，輕聲道：“是啊，古今以來，死的人何其茫茫多，有人顛肺流離，有人客死異鄉(xiāng)，有人悲壯慘烈，有人默默無聞，然而在后世記載，也不過是古書上的寥寥幾筆罷了?！?p> 在山上修道者眼中，山下死去的人，如同荒野中的野草，哪怕忽無一片，可總是春風吹又生。凡人的生死，就如汪洋中下沉的石子，都沒有泛起絲絲波瀾。
站在李堰安的高度，其實已經(jīng)可以對于凡夫俗子的存亡去漠然而視了。然而李堰安覺得不該如此，雖說帝王無情，可終究得有心系黎民之心，既然作為人君，那么就應當為檐下百姓遮雨，寡人不應當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察覺到皇帝李堰安心境，大先生淡淡道：“天之欲塌，高者撐之，陛下該不會覺得自己是那位高者吧？”
李堰安道：“那不是還有大先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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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東山，晨光露潤。
一處山崖中，一瘦小身影的少年正在攀爬而上。
如今楊清生每日都在仗劍山上往返，劍山巍峨，楊清生沒有那仙人御空的本領(lǐng)，只能憑借著武夫體魄爬上跳下。
楊清生在一處山崖凸起處停下，先站出拳樁，憑借著師傅教的吐納之法，先運氣于周身。經(jīng)過幾次運氣吐納后，楊清生開始出拳。
出了百拳后，楊清生繼續(xù)向上攀爬，逆重力而上，本身就是對體魄的一種磨練。
楊清生一躍而起，抓出某根突出山崖的樹枝，翻空而上，腳下微微用力，將樹枝踩成彎弓狀，然后彈射而上，身法矯健如猿猴。說是攀爬，其實如履平地，山崖上留下了一連串的腳印。
楊清生在山崖上狂奔一段時間，不得不停下，換了一口武夫真氣。雖然能憑借武夫體魄在山崖上狂奔，可同樣不能堅持太久，必須在出發(fā)前已經(jīng)找好下一個落腳點換氣，所謂一氣呵成。
經(jīng)過幾次重復，楊清生上到山頂時，已經(jīng)氣喘吁吁。
而在山頂崖壁旁，少女華梅同樣在練拳，見到楊清生后就停了下來，喊道：“清生哥，來吃早飯啦！”
楊清生點了點頭，一旁早已經(jīng)有了準備好的飯食，都是華梅親手下廚。
華梅給楊清生遞過去碗筷，笑道：“清生哥，今天咋樣？”
楊清生夾了一大口竹筍塞進嘴里，含糊道：“今天比昨天少用了兩口氣?！?p> 華梅鼓勵道：“已經(jīng)很棒了，下次清生哥你一定能更快的?！?p> 楊清生有點汗顏，只是默默的吃著飯，這丫頭不知道是損人還是夸人。
其實華梅同樣是一起出發(fā)的，只不過這丫頭比楊清生更早就上來了，而且，只用了兩口氣就上來了。
雖然是華梅境界比自己高的緣故，但每次都落后那么多，楊清生臉上當然掛不住，但能有什么辦法，只能默默吃飯了。不過話說回來，這竹筍炒肉的確不錯。
竹筍其實是華梅這丫頭從卓清凡那邊竹林挖來的，雖然不是什么仙家物，但仗劍山畢竟靈氣充沛，哪怕是普通的竹筍，依然沾染了靈氣的清香，鮮美無比。
自從練拳之后，楊清生發(fā)現(xiàn)自己的飯量的確遠超常人，吃了七八碗后，依然只是覺得半飽。
楊清生默默看了眼華丫頭，已經(jīng)十碗了，但華丫頭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繼續(xù)盛了碗飯。
華梅看到楊清生盯著自己，于是好奇問道：“怎么了，清生哥？”
“沒事沒事?！?p> 楊清生擺了擺手，繼續(xù)扒著飯，練拳比不過，干飯也比不過，楊清生覺得自己連個女孩都不如。
吃完飯后，兩人坐在山崖旁，一起看著初升的太陽，陽光灑在兩人臉上，一個臉龐青澀稚嫩，一個臉龐帶不符合這個年齡的剛毅。
楊清生如今的個頭已經(jīng)比普通成年人略高，不再是瘦小的少年，雖然談不上壯。身形顯得略微修長，只是臉龐依然談不上英俊，畢竟在東山上被老人不斷摧殘，那叫下手一個狠。
從練拳到如今，其實還不如一年，少年卻恍如隔世。如夢一場，醒來便是在這山崖之上。
楊清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如何，如果不是練拳，他或許還是那個瘦小少年，每日在村中閑逛，想著如何填飽肚子。
曾經(jīng)，少年練拳只為了有朝一日，能走出小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少年看著日出，想起了侯夫子，想起了東山上始終隱在煙霧中的老人，也想起了爹娘……少年心高路遠，當志在遠方。
世界的確很大，風景也美好，可少年卻有些迷茫。
不知為何，離家越遠，心卻不安。
華梅靜靜的坐在楊清生身旁，只是抬頭看了看他的臉龐，不知為何帶著憂郁。
良久，楊清生突然輕聲道：“丫頭，我可能過段時間要走了，繼續(xù)去遠游去了?！?p> 華梅有點失落的低下頭，但很快就又抬起頭笑道：“清生哥，那我送你樣東西。”
華梅拿出了一個銅鏡，是那日在山下水鏡閣買下的，有著仙家鏡花水月的神通。
華梅攤開銅鏡，里面的畫面是兩人在夕陽下的畫面，兩人背對著銅鏡，一同看著夕陽，畫面如同靜止。
華梅輕聲道：“這個就當給清生哥你留個紀念。”
雖然萬般不舍，可少女終究沒有挽留，也沒有提出跟我楊清生一起去遠游，她知道師傅不會答應的。
楊清生接過銅鏡，摸了摸少女的頭道：“那我就收下了，以后我再送你禮物?！?p> 少女笑道：“那可說定了咯?！?p> 楊清生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