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上的劇痛從靈一的四肢百骸蔓延而來，最后全部匯聚在她艱難跳動的心臟處。她已經(jīng)分不清這心底麻木的感覺究竟是痛還是恨。
她忽然間想起子夜臨死時蒼白的臉，想起她絕望悲涼的話。
那日長楓露出苦澀的笑，她聲音輕的就像是無助飄零的雪花“他回來了……他喚我長楓……他用劍指著我，我卻，不忍傷他半分……”
“主人，這是不是，就是你說的……喜歡？”
原來，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拿劍指著，是這種感覺。靈一閉上眼，意識混沌一片。
“師父，你一直都在騙我，是嗎？”
“是”
“你教我的那些德義禮善，都是假的，是嗎？”
柳若安此時卻放肆地大笑起來，他舉起寒光冷冽的長劍，聲音如千年寒冰般刺骨，“善？何為善？靈一，你可知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靈一……從前不知”她喉間陡然涌出一股腥甜的血水，她咬緊牙關(guān)，顫抖著聲音說道，“如今，便知道了?！?p> “靈一，你恨我吧”他決然地閉上雙眼，揮劍破碎靈一的靈識，從她體內(nèi)生生剝離出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原來這就是自詡為善的陽虛司，這就是對她百般疼愛的師父。
靈一突然感覺天旋地轉(zhuǎn)，身體直直地墜入一個無盡的深淵。靈一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地哭喊聲，手指不斷收緊，骨節(jié)愈發(fā)泛白。
靈一猛地松開手，幡然醒來，她忽然間坐起了身子，渾身已經(jīng)被冷汗完全打濕。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長楓著急地問道，她從靈一服用了季沐川給的藥草開始，就一直候在這里，她聽見靈一在昏迷中撕心裂肺地哭聲，整個人都嚇傻了，唯恐靈一出了什么事。
靈一大口大口地喘氣，她木然地回神，抬頭看了看熟悉的房間，她沒死，她還在慕容家。
靈一胸口忽地一痛，俯身咳出一大口鮮血，長楓嚇得連忙扶住靈一，為她遞上絲帕，“小姐，你這究竟是怎么了呀？”長楓急的眼淚汪汪地問道。
靈一冷笑一聲，雙目空洞無神，她喃喃自語，“是啊，我究竟是怎么了呀？究竟……怎么了？”說著眼淚便從她的眼眶滑落。
“長楓，你知道我是被誰殺害的嗎？”
“是……誰？”長楓有些驚訝，莫非小姐恢復(fù)了記憶？
靈一又嘲諷似的笑了起來，“是我?guī)煾?，是養(yǎng)育我十幾年的師父，是我一直相依為命的師父，是我，最信任的，最信任的……”靈一說到最后已經(jīng)是泣不成聲。
“小姐……”
靈一屈起雙膝，環(huán)住自己的身子，她此刻看起來，是那么的絕望無助。
“長楓，這世間，還有什么是可以值得信任的嗎？”靈一又問道。
“有，有的，小姐，你可以信任長楓，長楓絕不會背叛小姐?！遍L楓跪在靈一床前連聲說道。
靈一只是機械地轉(zhuǎn)過頭，用冰冷的雙眸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長楓。過了許久，她才收回目光。
柳若安。柳家。
靈一在心里默念。
她只是記起自己如何被柳若安殺害，但她并未想起自己是如何得救的。
那么她以后要復(fù)仇的第一人選，便是柳若安。靈一凄冷的目光散發(fā)出凌厲的兇煞之光。
“長楓”靈一又輕聲叫她，聲音中聽不出一絲感情來。
“小姐，我在這”長楓應(yīng)聲答道。
“你幫我去把小黑找來。”
“小黑是嗎？奴婢這就去”長楓絲毫不敢耽擱地起身出去。
靈一掀起自己的左臂衣袖，發(fā)現(xiàn)手腕處的印記一直隱隱約約閃爍著金色的光，她語氣淡然地說道，“既然來了，就不要躲藏了。”
話音剛落，帷幕之后的祭涯便面色陰沉地踏步而出。
“什么時候來的？”靈一抬頭問他。
“從你服下藥開始”祭涯的聲音中也帶有些許寒意，看起來有些生氣。靈一不知他為何生氣，她現(xiàn)在身體倦怠，也無心去猜測，她松散地靠在床頭，雙目微閉，稍作休息。
祭涯倒是一步一步靠近她，最后坐在她身邊。靈一嗅到他身上淡淡地氣味，感覺到莫名的安心。
“靈一，你可知自己服下的是什么藥草？”祭涯的語氣中帶有些許責(zé)怪的怒氣。
“我不知”靈一閉著眼淡淡地回答。
“你會毀了自己，你知道嗎？”
“我本來就是被毀滅過一次的人，我有何畏懼？”靈一自嘲地說道。
祭涯心中一陣心疼，他終是無奈地輕嘆一聲，將靈一軟弱無力的纖纖細(xì)手握進自己的掌心中，“你想起什么了？”
“你方才不都躲在屋里聽到了嗎？”靈一任由他握著自己，反問他道。
“你確定，真的是柳若安嗎？”祭涯試探性地問道。
靈一忽地睜開眼，目光敏銳地看向他，靈一反握住他的手掌，手指用力抓住他，“祭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祭涯面對靈一的質(zhì)問也絲毫沒有閃躲，他抬起另一只手為靈一整理好額前的碎發(fā)，繼而輕嘆一聲，“我只是覺得，如果是柳若安的話，你一定很難過吧?！?p> “你認(rèn)識柳若安？”靈一又追問道。
“我是妖王，是陽虛司的眼中釘，肉中刺，我怎能不認(rèn)識柳若安？”祭涯輕聲回答。
靈一心中落寞，她頹然地垂下頭，纖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我?guī)煾浮际球_我的?！?p> 祭涯滿目心疼，將靈一擁入懷中，他在靈一耳邊溫柔地說道，“你若是想哭，就哭吧，你要是難過，想要發(fā)泄，便把我當(dāng)做你的沙包，你使勁地捶打，我都不還手?！?p> 靈一伸手環(huán)住他的腰身，將自己的臉埋進他溫?zé)岬貞牙?，此時靈一，是如此貪戀他給的溫柔與疼愛。她是，她卻又怕他給的一切，都如同柳若安一樣，懷有目的。
“我不想哭了，我哭累了?！膘`一聲音中透露出疲憊不堪。
“累了就好好睡一覺吧，我陪著你”祭涯溫聲說道。
“祭涯，你會騙我嗎？”
“不會”他幾乎是脫口而出，沒有絲毫地猶豫。
“永遠都不會嗎？”
“永遠，都不會，只要我祭涯在，旁人都不能動你一分一毫。”
“好，我信你”靈一輕聲回答完，又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