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一個月之前。
那日鄭潛從圍墻之后接過來樂雅,發(fā)現這是個無比古怪的女孩——可愛且沉默。
她身上有著孩子不該有的成熟,可是卻過于冷漠,換句話說,她的眼睛里沒有光。
可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啊。
那天樂雅翻過圍墻后便跟在鄭潛后面,其實此時鄭潛很是尷尬,甚至不敢直視這位女孩,方才在雷負的辦公室里,他可是全部都看到了——那是在侵犯吧!
他一遍遍在心里重復著:這個女孩現在一定很傷心吧,我該要怎么安慰她好呢。
可事實證明,鄭潛完全是想多了,女孩的眼中沒有光就是沒有光,甚至連一絲傷心、生氣、害羞都看不出來。
女孩就這樣跟在他后面,鄭潛因為中途被趕了回去,所以并著急著回去,如果被爸媽知道自己在學校里面闖禍了還被趕了回去,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而且樂雅的家與他家也比較近,還是先把她送回家讓她家人處理這件事最妥當。
于是鄭潛帶著樂雅徑直往她家走……
行至河邊,過了破木橋便到了清水村,那里正是樂雅與鄭潛的家,村落不大,人家也很散,可就在這時,樂雅快步上前拽住了鄭潛的胳膊。
“恩?怎么了?”
樂雅搖頭。
“你不回去嗎?出了這么大的事!”
樂雅望著鄭潛,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在憋著股勁,廢了好大的勁,鄭潛才聽到她細聲說:“我,奶奶?!?p> “你奶奶?你奶奶怎么了?”
“還沒放學?!?p> “沒放……”鄭潛一愣,隨即笑道:“哎,感情你跟我一樣賽,現在回去怕被你奶奶罵,可是你畢竟……”
樂雅搖頭。
“好吧好吧,那我們就在河邊坐會吧,你跟我說說……恩,就坐會,聊聊天,鍋鍋蛋(方言聊天)。”
樂雅松開鄭潛胳膊,面露難色。
此時正值深秋,水面上飄零著些樹葉,蘆葦中不時有只鴨子從水中竄出來,甩甩頭顱,幾只暗黑色的蝦在水草上靜置發(fā)呆,這個歲月里的河水還很清澈,在鄭潛和樂雅身后幾只田雞蹦來蹦去。
他們坐在河邊,右前方是破木橋,周圍桑果樹包裹,陽光透過樹葉將兩人影子打散,河面倒映著鄭潛尷尬的面容。
鄭潛東張西望,想要尋找話題:“那個,樂雅,對你就是樂雅對吧,你家住村西邊?!编崫撝钢訉Π赌穷w柿子樹,現在的柿子已經通紅,他接著說道:“我?guī)闳袷磷雍貌缓??!?p> 樂雅明顯被嚇到,她小心縷了下頭發(fā),露出額頭,也向河對岸望去,果然碩果累累,像極了一顆一顆的紅太陽,現在的樂雅十分需要太陽,見過了太多的黑暗,她想要用這些將它們照亮。
鄭潛望見對方似乎興趣盎然,便直接起身,從另一邊田埂上向河對岸走去,樂雅依舊跟在后頭。
走近柿子樹,樹下已經有很多熟透掉下來的果實,似乎沒什么人來摘,鄭潛放心上樹,只需一根枝干,抬腳踩實,身輕如燕,還未等樂雅站好,鄭潛已在樹上招手:“樂雅,我盡挑熟的,你拿校服接著,一個一個接,不要砸爛了!”
樂雅深吸一口氣,這一路,她露出第一笑容,并且張開了嘴巴,用極具有少女的青春聲線清脆的喊出:
“好!”
鄭潛呆住,心想:臥槽,這妹子,有點好看。
柿子一個一個被扔下,樂雅將校服反穿在前頭,雙手捏住衣角兩邊,像個接財寶的小玩偶,有點笨,卻收獲頗豐。
不知多久過去,那邊柿子已經堆成小山,鄭潛還有些不舍,因為這里似乎罕有人至,不摘便自熟脫落,有些不好,不過也罷,吃多了還容易拉肚子。
他輕松跳了下來,樂雅對他的工作十分滿意,連忙領著鄭潛看看他的成果,像個小娃娃,而且比鄭潛自己還要驕傲。
鄭潛發(fā)現從擇柿子開始,樂雅的笑容都沒有停過。
真好。
“之前你一直沒笑過,你笑起來真的挺好看哦?!?p> ——正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鄭潛一句由衷的夸獎,卻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樂雅眉頭一挑,笑容卻立馬停住,像個干燥的海綿扔進臟水之中,逐漸染黑。
鄭潛忙擺手:“我沒別的意思,我們來分柿子。”
這句話倒是作用很大,樂雅點點頭在另一邊就地而坐,等著鄭潛來分。
“你不分嗎?”
樂雅搖頭。
“好吧,你似乎不怎么喜歡說話?!?p> 樂雅舔了舔下嘴唇,道:“我……”
鄭潛眼神一亮,期待著下文,可惜,樂雅憋了許久硬是沒了后續(xù)。
“額……好吧,文靜點也挺好的,不過你笑起來真的挺好看的,你可以多笑一笑?!?p> 樂雅睜大眼睛望著鄭潛,有驚訝、有疑惑、有害羞、有哀愁,這表情很微妙,不知如何形容,不過鄭潛一看就明白了那是啥意思,概括起來似乎就是三個字,樂雅好像在說——真的嗎?
鄭潛頭點的像只彈簧小馬:“真的,發(fā)自內心的,騙你我是你哥?!?p> ……
樂雅似乎對這種無聊的幽默不怎么感冒,表情無變,鄭潛嘿嘿一笑,也坐了下來準備分柿子。
“對了,你家?guī)讉€人?”鄭潛一邊說著挑了幾個看起來十分不錯的。
只是……在這句話之后,他發(fā)現對面半天沒了動靜。
抬頭。
樂雅的表情簡直比糊在墻上的糞還要難看,鄭潛不解,心想:這姑娘也太難伺候了吧。
他挑了十個大的:“你看這些可夠,晚上別吃太多,容易拉肚子?!比缓笥脴费诺男7⑹磷影?,遞給樂雅。
樂雅點點頭抱住柿子便跑開了,鄭潛看看天色應該也應放學,于是不再挽留,也獨自回家。
他的父母都在外勞作,歸家沒有固定的時間,這都要看今天有多少活做,今天果然也沒有回來。
這幾年,村里都喜歡蓋小洋樓,兩層三層都有,鄭潛的父母沒有時間,不過也跟風用別家剩的磚瓦水泥搭了間廚房,修了下茅廁。
這是間比較破舊的瓦房,大木門,門框上一個八卦鏡,門上兩個大圓環(huán),兩個環(huán)中用大鐵鎖鎖牢,門檻很高,而大門鑰匙就在門檻邊的鞋子里面。
很輕松的便開鎖進入家門,鄭潛放下書包,可就在此時,從門外照進的光亮瞬間減少,細微的能夠聽見兩步腳步聲——很明顯,有人站在門口。
鄭潛手心一涼,直覺告訴他,來著不善!
壯了壯膽子,他小心回過頭來,只見一個高大肥胖的人影映入眼簾!大禿頭七分褲,油膩的圓臉露出奸狠,這是殺人的表情。
雷負!
他手中握住兩根干草,這干草十分特殊,一根在鄭潛身上找到,而另一根發(fā)現在自己被襲擊的辦公室里。
“才回來,我等你半天了,去找那個女娃娃了吧,今天在辦公室,果然是你吧?!崩棕摯鴼猓鸷蛢春菀呀浻可夏X袋,他拿出把尖刀。
“今天你都看到了吧,哼,別耍把戲,跟我過來?!?p> 鄭潛內心如火山噴發(fā)!這是什么情況!這個老東西竟然在他家已經蹲點很長時間了,還拿出了刀?他知道自己今天撞見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不過他遠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如此嚴重,嚴重到刀會架到自己脖子上!
他不敢動,冷汗已經在額頭冒出。
“快點的!給老子過來!”雷負吼出聲來,他小心的扭了扭頭,確定周圍沒人看見,沒人聽見。
鄭潛捂住心臟,只能乖乖的跟過去,恐懼吞噬著他的神智。
……
另一邊,樂雅抱著柿子回到家,正準備偷偷上樓卻被奶奶發(fā)現,奶奶揪著樂雅耳朵便將她扔了出來:“小婊子,書包呢?不念就給我早點滾回來?!?p> 樂雅低著頭,只是死死抱住懷中的柿子。
“這是什么?”奶奶發(fā)現了異常,“拿出來?!?p> 拽住衣角:“叫你拿出來!”猛然扯開,幾顆柿子不爭氣地滾出來,樂雅有些害怕。
果然,奶奶氣不打一出來,掄起手對著樂雅就是幾巴掌:“藏藏藏!叫你藏,抱魂啊抱的這么緊,幾個爛柿子像個寶樣的,你看這衣服,這衣服,我怎么洗,啊,我怎么洗!小婊子,我今天不打死你,真是沒媽養(yǎng)的?!?p> 奶奶拽過來衣服便要把柿子丟出去,樂雅連忙先將地上滾開的撿起來,然后快步跟了出去。
外面奶奶已經將柿子倒到雞棚里,老母雞們對這東西似乎很是歡喜,沒幾下便是千穿百孔,樂雅正要去搶,可隨即的一幕讓她差點尖叫起來,忙退到家中,蹲在門后捂住腦袋。
奶奶這個時候已經拿好戒尺,望見這樣的樂雅很是滿意,對著樂雅抱住頭的胳膊狠抽幾下:“叫你藏,藏!藏!”
可這些樂雅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門外!她竟然望見雷負竟然摟著鄭潛往東邊去了!
雷負!
他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風生以
明天把回憶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