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中還有你的氣息
他終究還是開口了。
他沒有辦法看著心愛的人與他說話，他卻置之不理。
那樣的事情，對于深深思戀著少女的陳幻羽來說，實在太過殘忍。
——就讓我，最后再任性一次吧！
他只求最后，能夠再和凌語蝶說上幾句話就好！
所以，他壓低著聲音。
“是的，我是陳幻羽的朋友！”
聽見他的回答，凌語蝶驚訝的轉(zhuǎn)過身來。她從不曾記得，后者還有這樣一個朋友。不過很快，她就將雙手禮貌地搭在一起，友好的說道：
“是這樣，很高興認(rèn)識你，我叫凌語蝶！是陳幻羽……”說著，她忽然猶豫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友好地道：“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只是，很好的……朋友么？”
陳幻羽的雙眼忽的無比明亮而銳利地凝視著眼前的少女。
“咦？”
少女并沒有看見他的目光。
陳幻羽的嘴角露出苦澀的微笑，“不，并沒有什么……”只是，在他隱藏在黑暗的眼中，卻充滿了悲傷。
直至許久，仿佛隔了一個晝夜那么長。
“我聽他……提起過你?！?p> 凌語蝶微微驚訝。
“你知道我嗎？”
陳幻羽心中一凜。
“我在說些什么？這個時候應(yīng)該趕快離開才對，不能讓她認(rèn)出我??！”
但是，他做不到。
“不行~不行啊！我舍不得她~”
陳幻羽在心中痛苦的掙扎著，心中萬分思念的人就在眼前，他怎么舍得離她而去？
但是，盡管明知這么做會有被天命所察覺的危險，即便明知會面臨死亡?？伤€是無法控制的留下來。
因為他對凌語蝶的思念，要超過一切！
比任何都要強(qiáng)烈！
陳幻羽沉默了許久，他在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他心中一直在意的問題。
即使這個問題，他大概……已經(jīng)知曉了答案。
但他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再問一次。
他自欺欺人的想要相信，那已不到千分之一的……
希望！
“你……喜歡他嗎？”
凌語蝶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居然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一時間愣在那里。
陳幻羽見她不肯說話，以為她在生氣，急忙解釋道：
“那個……幻羽他說……很喜歡你。所以……”
凌語蝶的臉上略有痛苦的神色。如今，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對陳幻羽，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
她只知道，他對她很重要，她并不想失去他。
不然，她會難過！
陳幻羽見凌語蝶一直在猶豫，忽覺心中一陣刺痛。
他強(qiáng)忍著要哭出來的感覺，暗暗咬牙！
“凌語蝶，我都為你而死……！你難道還是一點都不喜歡我嗎？”
他在心中發(fā)出深沉的咆哮，那種悲傷與憤恨，簡直快折磨的讓他發(fā)瘋！
他恨！
他恨她為什么不愛他？
可是，他又不忍心去恨她！
他愛她，愛她愛的能包容她的一切。
即便，她不愛他……
凌語蝶的心亦然在痛，她只覺自己的心，好亂！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不想給自己施加這種痛苦，所以她不要去想！
她對著陳幻羽慢慢行了一禮。
“……對不起……我還有事，要先回去了……”
她轉(zhuǎn)身就走。
她在逃避！
陳幻羽只覺心中有一團(tuán)火焰炸開。
“喂……你知道的吧？”
他驀然怒吼，他的聲音在顫抖，“他是因為什么，才會死去的……?”
其實，他知道。無論凌語蝶給出他什么樣的答案，他們都沒有可能在一起了。
但是，他還是要問。無論如何，他還是想要知道答案。
不然，他會不甘心。
這正是人性！
充滿了矛盾，卻又無可奈何。
他不想傷害她，他不想給她帶來任何苦惱。但是，他咬住牙，他不得不這么做！
因為，他就要……失去她了啊！
凌語蝶停下。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留下兩道淡淡的淚痕。陳幻羽的那句話，就像一支利箭般，驀然刺進(jìn)了她的心臟，讓她的身子驟然一顫。她閉上眼睛，像是鼓起勇氣，深深吸了口氣。終于……
“是的，那天晚上，他是因為要救我……所以才會死的！但我，把他……只當(dāng)做朋友！僅此而已……”
她的話語很無情，卻也很堅決。
但是，她在說這番話時，淚水卻也無法抑制的從眼中涌出來。
如此無情的話語，對一直將陳幻羽無比重視的她，又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陳幻羽咬著牙，緊閉雙眼。將悲傷與憤怒的感覺強(qiáng)制壓在心底，許久過后，他將拳松開，暗暗嘆了口氣。
……她不愛我……她不愛我！
仿佛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對不起……”
他低聲道。
凌語蝶搖了搖頭。
“沒關(guān)系！”
就這樣，兩人保持著沉默。誰也沒有再開口，誰也不知該再說些什么？
直至許久后，陳幻羽率先打破了這種尷尬的局勢。
“可以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嗎？”
他問這個問題，其實是想知道，她和秦邵鈞的關(guān)系。為什么那天他們會在一起？
那些人為什么會追他們？
凌語蝶遲疑許久，最終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我從前公司的一個同事找我談事情，卻沒想到遇到了那個同事家族在生意上的仇人，他們要殺死秦邵鈞，還要將我……”少女的臉色有些羞紅。
“陳幻羽是為了救我，所以才……”
說到最后，少女的語氣中已充滿了愧疚，從她滿是淚水的眼中，可以看出她深深地自責(zé)。
陳幻羽嘆了口氣。他實在沒有辦法再逼迫凌語蝶去想傷心的事情了。因為看著她難過的樣子，他的心，更痛！
“幻羽他……已經(jīng)死了，你也不要太過傷心了?！?p> 陳幻羽苦澀的說著，這種勸說別人不要因自己的死而傷心的事情，是多么的滑稽？
少女點了點頭，擦干淚后，她卻忽然一臉疑惑地看著陳幻羽說道：“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為什么，我聽你的聲音，會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陳幻羽心中一慌連忙將頭低下，“不！我們……并沒有見過?！?p> 少女眼中出現(xiàn)一抹疑惑，“你……叫什么名字？”
她微微低下目光，打量著陳幻羽。想看清這個人的樣子，可是后者卻一直將臉罩在寬大的袍子下面，她無法看清他的樣貌。
“我叫……”
陳幻羽心中慌忙，可一開口，卻已然記起，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沒有了名字。他只能沉默著……
少女看了他許久，像是突然記起了什么，表情一變，滿是歉意的說道：“對不起，我還有些事情要做，我得走了?！?p> “……”
陳幻羽一愣，還來不及開口，少女卻已轉(zhuǎn)身遠(yuǎn)去。
陳幻羽只能注視著她的背影。即便心中萬般不舍，他也再沒有理由挽留人家。
“再見……”他只能低聲的說道。
在這一瞬間，他的心仿佛忽然被抽空一般。他的聲音，沒能傳達(dá)給任何人。
“這……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陳幻羽久久的望著凌語蝶離去的身影，獨自站在悲涼的風(fēng)雪中黯然魂殤。然而，就在少女即將離去的前一刻，少女卻忽然回過頭來。柔美的唇角，綻放著猶如春日陽光般的微笑。
“下次，再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仿佛是驚鴻的一瞥，少女宛然一笑，然后消失在了雪中小路的盡頭。仿佛是一縷光，撥開重重云霧，照耀進(jìn)陳幻羽的內(nèi)心。
“下次？”
陳幻羽愣愣地站在原地，直至過了很久，他才回過神來。此時，心中似乎已不再那么空洞。
“還能……再相見！”
他緩緩笑了起來，靜靜的望著這條路，許久……許久……
這條路，是她走過的。
空氣中還殘留著她的味道……
陳幻羽的前半生中，并沒有值得以命相交的朋友。他的死，也本不該再有任何人到來?？墒?，在他離去后，這座孤獨的墓碑前，卻又迎來了幾個不該來的身影。
第一個，是個穿著一身筆挺西裝，披著羊毛大衣的青年。
青年面如鐫刻，全身散發(fā)出一股驚人的英氣。
他在陳幻羽的墓前慢慢俯下身來，將一杯酒緩緩灑在墓前的白雪上。
“我曾經(jīng)認(rèn)為，你的命運不會平凡。所以，我將你引上我的路。我一生看人從來不會錯。但這次，看來是我錯了?！?p> 將一杯酒灑完后，青年又拿起第二杯酒。
“但是，我相信，你我的緣分絕不會如此結(jié)束。在不久的將來，也許是下一世，我們，一定會再見面?！?p> 說罷，青年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徑自離開。
而接著第二個來祭拜陳幻羽的，是一個打著傘的人，卻無法看清他的面龐。
男子手中捧著一束鮮花，他的唇角露出一抹邪異的笑。
“我的本意，并不是殺死你，可是世事變化太快。你雖然是我的敵人，可我也并不希望你死。要怪，只能怪你的命不好。不過你放心，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她?！?p> 說罷，男子將手中的鮮花隨手扔在了墓碑上，轉(zhuǎn)身離去。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
當(dāng)前兩人全部離去后，又過了許久，直至漫天紛飛落雪淹沒了世界的影子，這荒涼的墳冢前，又出現(xiàn)了一道神秘的身影。
這身影，是一個眉目清秀，俊逸無比的青年。
漆黑的眼眸閃動著琉璃色彩般的光芒，但是其中卻又仿佛蘊含著一縷冰封千萬年，永恒不化的寒冷；墨色的長發(fā)隨風(fēng)飛揚，英俊的眉眼，堅毅的面龐刻著一抹經(jīng)古不化的滄桑；但是，最令人意外和驚艷的，是那一身在凜凜寒風(fēng)中輕輕浮動的雪白長衫。
這是一個，穿著類似古典服裝的神秘男子。
青年負(fù)手而立，冰雪在他周身環(huán)繞。青年的全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股與這荒蕪墳冢截然不同的氣息。
那氣息，是不入凡塵。是仿佛直上云端的虛幻和縹緲。
那是一種，高尚無比的氣息。是超凡脫俗，是不屬于凡界的氣息。
那環(huán)繞的冰雪，仿佛是在敬畏著這個男子一般，在他的身上無法落下。
青年就這樣靜靜看著墓碑，站在風(fēng)雪中，他的神情冰冷，眼中卻又充滿了傷感。
“這一世的因果，終于，要開始了嗎？”
他將手輕輕的放在墓碑上，撫摸著上面的文字。
“蝶兒，等著我。很快，我就來救你了！”
話音落下，一陣猛烈地風(fēng)雪吹來，青年的身影化成無數(shù)紛飛的雪花，消散在了這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