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夢中，歸鄉(xiāng)

　　這是哪兒？

　　何聞笛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雙層木質(zhì)小床。

　　陽光透過窗簾，照射在整潔的書架上。

　　聞到的是棉被那讓人困倦的清爽氣息。

　　何聞笛的意識也有些朦朧。

　　啊，對了。

　　我是在家里睡著了，今天是周五……

　　——周五嗎！

　　何聞笛一躍而起，大喊大叫。

　　“老姐！資料準(zhǔn)備好了嗎！咱們準(zhǔn)備出發(fā)！”

　　然而，客廳那邊，沒有聽到姐姐的回應(yīng)。

　　反而傳來了老媽懶洋洋的聲音。

　　“吵不吵??？你姐姐她出門買東西啦。今晚吃火鍋?！?p>　　“好啊！快告訴她，多買點(diǎn)五花肉！好久沒吃豬肉了！”

　　何聞笛高興地叫道。

　　“昨天不是剛吃過？”媽媽的聲音有點(diǎn)疑惑。

　　另一邊的門里，戴著金絲邊兒眼鏡，總是一副學(xué)者氣派的老爸也轉(zhuǎn)出來。

　　“光想著吃，功課怎么樣了？考試能及格嗎？你這是跳級以后的第一次大考?！?p>　　“別說及格，拿優(yōu)秀都沒問題！就是追上姐姐的成績，還要點(diǎn)時間！”

　　何聞笛拎起巨大的毛毛狗，把它像把玄鐵重劍似的扛在身后，雄赳赳氣昂昂地，向餐廳走去。

　　“干啥呢，玩具別到處亂放！”

　　“行行，馬上放回去~”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何聞笛！”直呼其名的女孩聲音，在門外響起。

　　何聞笛心思一動。

　　“誰呀？”

　　“你姐！”對面沒好氣地答道。“買肉回來了，快給我開門。”

　　何聞笛笑笑，拉開了門。

　　與此同時，世界的暗處，被派來破壞何聞笛精神的青年“二太”，正因為與大正時代迥然不同的世界驚駭不已。

　　為什么，這里的房子都那么高，還都是玻璃、水泥造的？

　　為什么，路上的汽車那么多，開得那么快，款式也華麗、堅固得簡直異常？

　　為什么路人說的話，自己全都聽不懂？

　　為什么到處都是電線桿林立，樹木和青草也全都是同一個品種，像是人造的一樣……

　　我們熟悉的二十一世紀(jì)城市景觀，讓生于近代的青年徹底懵逼了。

　　但他終于還是決定執(zhí)行任務(wù)。

　　找到精神世界的邊界，切開那道若隱若現(xiàn)的空氣墻，走了進(jìn)去。

　　那里面，是做夢者的潛意識，反映著那個人的心像景觀。

　　做夢的本人難以進(jìn)入其中，就算進(jìn)去了，也只能是按本能行動的潛意識狀態(tài)，拖延點(diǎn)時間罷了。而外界的侵入者，只要能破壞掉里面的“精神之核”，就能將做夢者變成廢人。

　　在漫畫中，“柱”之劍士煉獄千壽郎的精神如同火海，熊熊燃燒著；野生兒伊之助的精神，是狹窄蜿蜒的巖洞；小色鬼善逸的精神，滿是對女孩子的憧憬與過度執(zhí)著；而主角炭治郎的精神，是坦誠明朗的無邊天際。

　　至于何聞笛的精神世界……

　　黑。

　　完全的黑暗，深不見底。

　　腳邊涌動著冰涼的，有咸味的粘稠黑水。腳下是濕軟虛浮，隨時可能踏空的泥沙。空氣濁重，讓青年喘不過氣來。

　　在這片水域向前跋涉，越走越深，就像是在逐漸潛入海底。

　　心境也越來越忐忑不寧。

　　為什么那個看起來開朗機(jī)靈的女孩，會有這么沉重的內(nèi)心世界……？

　　青年不得已點(diǎn)亮了火把。

　　但火把的光芒，也被周圍的黑暗侵蝕著，只能照亮身邊一小圈。

　　終于，找到了精神之核。

　　明明在遠(yuǎn)處還看不見的?？拷鼤r，卻一下子被它的清光晃花了眼。

　　澄澈，皎潔。

　　并不過于明亮，靜靜地閃耀著的，如同“月亮”的玻璃球體。

　　這就是了。

　　青年咬緊牙關(guān)，從粘稠冰涼的水中掙脫出去，要把手中的小錐子砸向球體。

　　然而，手卻被抓住了。

　　被冷徹人心的，小小的手，如同鐵鉗般扣住了。

　　“再往前一步，就殺了你。”

　　與何聞笛極為相似，又似乎有些不同。

　　那是名——披著粉白色睡衣，帶著慵懶睡意的黑發(fā)少女。

　　同一時間，幻境中的何聞笛的家。

　　肥肉在火鍋里騰騰地冒著熱氣，還有何聞笛最喜歡吃的魚片和菠菜。

　　桌邊坐著四個人，包括何聞笛的父母、她本人。

　　還有一個和她極其相似，幾乎像是雙胞胎的少女。

　　那就是何聞笛的姐姐。

　　年齡差了十六個月，身高高了兩厘米，胸圍大了一毫米。但是，姐姐的心性跟何聞笛一樣幼稚，還比何聞笛更喜歡挑戰(zhàn)和冒險。一年中只有一兩次，會表現(xiàn)出長姐靠譜的樣子。

　　“干嘛呢，怎么不吃？”看到何聞笛停下筷子，對面的女孩慵懶地笑了，揮揮筷子，“虧我特意挑了你喜歡的?！?p>　　“抱歉，還想再回味一會兒。”

　　何聞笛眼中閃著晶瑩的淚珠。

　　“對了。我之前，就是這樣跟家人一起吃飯聊天的啊?！?p>　　——在我死掉以前。

　　——在我陷入，這個“夢境”以前。

　　——應(yīng)該是那只叫“魘夢”的鬼吧！該死，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什么之前？你睡糊涂了嗎？”夢中的女孩挑起眉毛，“快涼了，你倒是吃?。　?p>　　看著丟到碗里，在噴香的白米飯上面，汁水四溢的肉片，何聞笛一陣躊躇。

　　真的很想嘗嘗夢境里肉片的味道，口感是真的嘛。

　　但那樣的話，會陷得更深吧？

　　會增加死亡的概率吧？

　　混賬的鬼，用我最喜歡的肉來引誘我。

　　想著，何聞笛低吟道。

　　“……這還真是很像啊，表情、聲音，都和我知道的姐姐一模一樣?！?p>　　“只是，說的話就完全不同了。沒把肉全搶走這點(diǎn)，就不對頭?！?p>　　“那只鬼失誤了嗎？還是我的精神世界太奇怪，不好讀取呢？”

　　“或者，那個可能性嗎？老爸那個課題組，前兩年提出的‘精神浸染假說’……”

　　何聞笛審視著對面的女孩，凝神思考。

　　身邊的父母，好像機(jī)械失靈似的僵在原地。

　　“我聽不懂。我就是你的姐姐??！”女孩爭辯道。

　　“如果你真是姐姐，就告訴我吧?！焙温劦褱\笑，“咱們一起調(diào)查的那起盜竊案，進(jìn)展怎樣？犯人抓到了嗎？”

　　“這，我怎么可能知道??！因為你突然就失蹤了，那案子一直擱置——”

　　“這不對?！?p>　　何聞笛苦澀地否定道，淚珠從通紅的眼眶流下。

　　“如果是姐姐，就算為了悼念我，她也會把之前的事都完成的?！?p>　　“你說不知道，是因為你確實不知道。”

　　“——因為，你是我想象出來的存在。那件案子的后續(xù)我不知情，所以，你也不可能知道?！?p>　　“可，可是——”

　　“再問一件事吧。之后，我就要告別這幻境了?！?p>　　何聞笛手上，莫名多出了一把上好膛的雙管手槍。

　　——在夢中自殺，是唯一逃離魘夢幻境的方法。

　　“姐姐，你的名字是？”

　　“哈??？當(dāng)然是何弦——”

　　“錯?！?p>　　何聞笛打斷了女孩，打斷了她說出戶口本上那三個字，打斷了“正確無誤”的那個名字。

　　“果然，你只是我想象出來的啊。真正的姐姐，會一臉壞笑地，說出一個絕對錯誤的答案。氣得我都想打她?！?p>　　“算了?！?p>　　何聞笛一聲長嘆。

　　“啊，對了，假的姐姐。五花肉麻煩給我留著，等我回到‘真正’的故鄉(xiāng)，再和‘真正’的家人，一起吃吧?！?p>　　心中的哭泣不會停下。但自己不能停留在夢境。

　　“眠鬼”竟然會現(xiàn)身，這次測試、這個任務(wù)的危險程度，必須重新估算了。

　　少女瞄準(zhǔn)自己的太陽穴，咬緊牙關(guān)，扣動扳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