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談話 二
李斗心里生氣了，她沖著趙光道：“你在責備我嗎？說我自以為是。”
她的話雖然還帶了著很重的語氣，但比起最初，或許她連自己也沒意識到，已經(jīng)柔和了許多。
這話趙光是肯定不會承認的了，再說他也沒想過對她評價，此類的家庭倫理劇，如果不是王之董，根本就不可能和他搭上邊，好嗎??？
所以趙光道：
“沒有的，當然不是，我沒想責備你什么，李女士我絕對相信你的生活經(jīng)驗，有能力去指導一些人。我談只是關于一些形而上的玄思，或者有某些倫理熱情的人，對此抱有一種非常認真的態(tài)度，但我不是，你應該也不是，
我談這個，只是覺得你應該感興趣，所以我的說，現(xiàn)在你也聽了，你也沒反駁了，所以我想是可以說下去的，故而我說下去?！?p> 趙光后面的幾句話，
在李斗的耳朵之中很有韻味，不過她不太喜歡，趙光那種過于世俗的態(tài)度，而且更主要是，趙光也如此的推測她，她在他眼中，就這么現(xiàn)實，就這么無趣嗎？
無趣當然是李斗自己臆想的，
但是李斗也承認趙光的確是摸到她的興趣點了，看在趙光對她如此上心的份上，她放下了對趙光小小的不滿，她帶著幾分打趣的口吻說道：“是嗎？那你覺得我接下來會對什么感興趣。”
聽了這話，趙光只是感覺這女人終于上道了，是不算太難，不過也著實費了他很大的精力，他帶著微笑說道：
“就接著我剛才所說的講吧！也隨便向你證明，我是真的不曾指責你什么。
如今我們要從個人推至全體了，從個人追求的對象應當是幸福這點，來看看全體追求的對象應該是什么，以及全體所由此確定的原則又是什么？
上面我說過，人們對于感官的體驗是同質(zhì)的，要么是愉快，要么是痛苦，其間不過只是程度的差異，我們?nèi)松淖非蟮哪康模褪亲畲笙薅鹊墨@取愉快，避免痛苦，而又因為我們是要借助一定的原則來達到這一目的，所以我們可以，把這一原則的對象稱作為幸福。
而這一原則，因為所有的感受都是屬于我的感受，我天生希望獲取愉悅和避免的痛苦，所以這原則也可以叫作自愛的原則。
所以人的行動的最高的原則是自愛，而自愛原則的對象是幸福。”
趙光說完，停下了，他看了眼，手放在臉頰處的李斗，問了句，
“李女士，還是算明白嗎？”
李斗透過后視鏡白了他一眼，這算什么，怕她的智力跟不上嗎？
不過關于愉快和痛苦怎么就是同質(zhì)的了！明明兩個感官感受完全不同的東西怎么就同質(zhì)了！
從剛才開始她就有些疑惑，不過她沒不去注意，現(xiàn)在趙光又把這話重講了一遍，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呢！
不僅如此，愉快在人的感覺之中也是可以被細分的，有清涼的愉快，暖和的愉快，痛苦以即如此。
當然這或許也是趙光給她設置的陷阱，叫她自己發(fā)出疑惑，然后趙光再以聰明人的姿態(tài)予以回答！
這家伙大大的狡猾。
她思考了一會說，也不去問趙光，而是直接說：“愉快和痛苦是同質(zhì)的東西，不在于它們本身是同質(zhì)的，而在于它們在人的理性當中是可以被比較的，而只有同質(zhì)的東西才能夠被比較，像重量和重量，長度和長度，所以它們是在人的判斷之中是同質(zhì)的。”
“?。 壁w光聲音夸張，“李女士，你真是太聰明，這是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p> 這假透了，可不知道為什么，李斗心里竟蕩了甜蜜的情愫，她嘴角不由地揚起一抹微笑：“那不可?！?p> “是，是，”趙光道，“我這個人淺薄的頭腦，在智慧的李女士面前貽笑大方了?！?p> 這話聽著怎么這么的陰陽怪氣呢！李斗又通過后視鏡瞧眼趙光，他的表情誠懇，眼神似乎也透露著真實，這......更像了。
她把頭轉向路面，心中雖然不快，但她安慰著自己，這應該只是自己的錯覺，也原諒趙光了。她不沒有注意到，她對趙光的容忍度在慢慢的提升，這要在剛剛，趙光可是有一頓罪受了的，哪像現(xiàn)在，她自己給趙光找了理由。
她接著道：“繼續(xù)講?！?p> “好的，”趙光笑道。
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就叫趙光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故而說的話也大膽多了。
他道：“有了上面的結論，那么關于全體的行為原則的對象，就很好知道了，因為每個的感受既然是同質(zhì)的，那么所有的人感受也無非是同質(zhì)的，
雖然每個人的感受能力不一樣，也是說，每個人向同一對象哪里得到的愉快或者痛苦，是不一樣的，但是大家感受到的東西都是同質(zhì)的。
所以全體的行為原則的對象，無非是盡可能的以全體人民獲得快樂和避免的痛苦為他們的對象。
有了這個，我們就可以來談談，什么是道德，什么是正義了。
所謂的道德，在這里，無非就是個人的自愛罷了！
我的自愛將是一切道德判斷的標準，能夠帶給我快樂的，避免的我痛苦的，便是道德的；削弱我的快樂，增加我的痛苦，便是不道德的，
正義，在這里，也只能是強者的正義了！
為了強者的幸福把弱者犧牲掉，這是符合強者的自愛原則的，
在現(xiàn)實生活之中，就是為了大多數(shù)人的幸福犧牲少數(shù)人的幸福，這也是符合大多數(shù)的自愛原則的，
這對保全了自己幸福的哪一方來說，這自然是正義的，因為它符合道德，可對在犧牲的哪一方它就不可能是正義的了，因為它違背了自己的自愛原則。”
趙光話停下了，他等著李斗理解一下，或者說感觸一下，好叫這位女士發(fā)揮一下自己無邊的智慧，他可沒忘了自己講這話的目的，不就來討好這位女士嗎？
做了小姐就要小姐的樣子，光顧著一個人爽可不行。
“被解構了！”李斗道?！斑@樣的道德，這樣的正義，也稱不上什么道德或者正義了?！?p> 她感嘆著，自動忽略了趙光在問話間的小心思，這不重要，畢竟她自己也是樂在其中的。
她目光看向窗外，外面是一輛輛經(jīng)過的汽車以及公路，趙光的結論都是常識的屁話，這些結論被哪些人不夠聰明，但自認為深沉的人說的太多了，
他們糟蹋了這些結論，
他們像剛懂了一點什么東西的小孩，他們想說出自己的這點可憐的東西，但那東西具體是什么又講不清楚，就只能以夸張的、十分駭人的方式，把它展示出來，而被他展示的對方，他以為人們是被他的真理給震到了，可實際人們不過是他本人的怪異和扭曲給嚇到了。
而趙光，她身上的這個男人，才在真正的意義駕馭了這種深邃，以清晰的、明了的方式把這些東西給講了，
可是對于這種人來說，這些深邃反而變得不那么重要了，它可以隨手的被拿來用，就像抹布或者別的很平常的什么東西，不用炫耀，不用刻意，更不用夸張的去強調(diào)，
所以在某種意義上，這種人是不在意這些在常人看來足以驚嘆的知識，更別提信仰了，因為它本來就不值得驚訝，只是世人愚鈍，少見多怪罷了！
想到這，李斗感到了一陣的沮喪，她是這樣料想趙光的，所以她也認為趙光在這樣的料想她的，那她在趙光的眼中，到底屬不屬于那種愚鈍的世人呢？
這就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現(xiàn)在趙光哪有這心思，去揣測這個呀！
不過這也只是一會兒的感受，她心底的驕傲促使著她馬上恢復過來，她不能就這樣被趙光比下去，她要反擊，
她冷“哼”了一聲。
趙光當然不明白，這位大小姐的心里想法，只是感覺眼前這位女士的情緒，比起剛才顯得有些變化了。
他聽見李斗道：“你說的，是很有意思！但是你還只是在說個人一些東西，你說的全體我還是沒有感到?！?p> 趙光覺得這大小姐有些耍賴了，什么叫沒講清楚全體，道德和正義不就社會整體方面的事情嗎？但他畢竟還是有求人家，所以他微笑繼續(xù)道：“好，那我們來講具體點，把這些放在具體的社會當中來講。”
他道：“我們就來看看法律吧！畢竟全體的目的是幸福，而法律是實現(xiàn)這種幸福的規(guī)范，所以法律的立法原則就是，盡可能以全體人民獲得快樂和避免他們的痛苦為最高的立法原則。
那么在這種立法原則之下，我們又是如何來看待犯罪的呢？”
“你要我問答什么！”
李斗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眼睛通過后視鏡瞥上一眼趙光，她有些不滿的道。
這家伙挺會賣關子的。
一輛大奔以龜速從一在路上行駛，這引起了身后不少車輛的不滿和鳴笛，緣故無非是車子的主人的心不在焉。
路邊是的一處豪華的小區(qū)，這是李斗原本的目的，不過現(xiàn)在......
李斗把目光收回來，車子早已錯過了路口了，她心中暗自的嘆了口氣，感到自己少女時期沒去想男人，現(xiàn)在是不是起反作用了，又通過鏡子看了一下趙光，便也暫時忘記這個繼續(xù)向前了。
趙光對她回應微笑，接著道：
“我們立定一條法律，觸犯這條法律的人要受到懲罰。
當然我們立法肯定是要符合正義的，如今的所謂的正義，就是從上述的幸福原則來解釋這條法律，
來闡明這條法律，如何帶給全體人民幸福。
那么我們?nèi)缃駚砜匆幌拢阜ㄔ谶@條原則之下，是如何實現(xiàn)其正義的。
我們可以說，一個人犯罪了，是那個人自己在取消自己的幸福，所以它該受到懲罰。
這樣一個看，就是矛盾的、荒謬的。
一個人去犯罪，是想起獲得某種能夠滿足它快樂的對象，也就說他想獲得自己的幸福，
現(xiàn)在它居然會因為想獲得自己的幸福，而受到懲罰，
這暗示了一個大前提，一個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幸福是什么，得要國家告訴他，你的幸福到底是什么，
并且在違背你的幸福的時候，國家會以強制的手段，阻止你的這種違背，哪怕以一種你終身喪失你的幸福的可能性的方式，而這一切都是為了你自己的最大的幸福。
這當然是扯淡的......”
“是嗎！”李斗打斷了趙光講話。
她嘴角帶上了微笑，因為她知道該怎么反駁趙光了，
這家伙還是不夠明聰嘛！
這點經(jīng)濟學常識居然都不明白，現(xiàn)在就該輪到自己來教教他了，李斗帶著愉悅的心情想著。
“女士，你是有疑問嗎？”趙光問道。
“我當然有疑問，”李斗嘴角揚起說道，“不過，你先把你下面該說的講完，我再和你談?！?p> 趙光很是狐疑，他不明白這位大小姐怎么了，但是這位大小姐如此要求，他也沒法子，只能繼續(xù)道：
“對此我們只能說，這個為了自己的個人的幸福，他阻止了大多數(shù)的人幸福。
我們看到的就是，個人的幸福和全體的最大幸福之間的對立。
并且這兩種幸?？赡芗嫒莸?，但不可能絕對兼容，因為每個人都是不同，更不要說全體層面類的意識和個人意識之間的差異了，所以這種個人和全體的沖突是絕對會發(fā)生。
那么如今我們的問題的是，要是發(fā)了這種事情，我們的法律是否是正義的？
對于每一個人來講，他做的事，總是為了自己的幸福的。
所以這一問題是適用于每一個人的，
這有兩種回答，對于大多數(shù)而言是正義的，因為它保護大多數(shù)人的幸福，
對于那被處罰的個人而言，它不是正義的，因為他的行為也是為了自己的幸福，
并且因為自愛的原則，個體的幸?？偸窍扔谌w的幸福的，
在個人層面，他面對全體總是有理由訴諸道德的，我和你們同樣的道德，甚至我比你們更加的道德，因為我更為認真的履行了自愛原則。
這樣犯罪和不犯罪的區(qū)別，
只是一個人多，一個人少。
正義與否，只是我們到底是屬于多數(shù)人，還是少數(shù)人?！?p> “嘖嘖嘖，還真是悲天憫人?！崩疃芬贿呎f著，一邊把大奔的速度慢慢的降了下來，直至到了道路一旁的停車道停下。
她轉過臉來，帶著微笑，看向趙光，她耳環(huán)晃動著，
她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縫，嘴角成了月牙，活像只真看中獵物的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