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姐沒有法子,玉蘭最近老是圍著自己乞求要讀書要上學(xué)。冬姐晚上睡覺時常常偷偷地抹眼淚,去鎮(zhèn)上打工沒人要還要受白眼,家里面娘倆靠著冬姐風(fēng)里雨里地耕作僅勉強解決了溫飽問題。冬姐想,“算了吧,這張臉也不值錢。”
冬姐先從下河村借起,可是人還沒到門口,人家就關(guān)上了大門。接連跑了幾家,都是如出一轍的路數(shù)。
冬姐失望的回到家里,“玉蘭啊,媽回來了?!倍阕叩介T口喊道。
“玉蘭?玉蘭?......”冬姐推開門邊往里走邊左看右看的呼喚。
“奇怪了,小丫頭片子跑哪里去了?”冬姐嘟嘟囔囔的滿屋子找著。
玉蘭自從住到下河村后,心里一直掛念著爺爺和嬸嬸們,山腳里就冬姐和玉蘭倆人,平日里除了娘倆,一個說話的都沒有。玉蘭雖然不是很明白為什么自己和母親不能繼續(xù)住在劉家,但是她又不敢向母親訴說自己的思念之苦。于是乎,玉蘭便趁著冬姐出門的時候一個人偷偷地趕回了劉家。
玉蘭先是到了云河家,見家里沒人便撒腿跑到了楊博大叔那里?!盃敔?!”玉蘭看著躺在藤椅上悠閑地抽著旱煙的楊博大叔高興地喊道。
“嗯?”楊博大叔回頭一瞧是玉蘭,眼睛立刻更加黯淡了,“咋是玉蘭呢?”楊博大叔并沒有多么驚喜,只是淡淡地說道。
“爺爺是我啊?!庇裉m滿臉寫滿了期待。
“哦,你媽呢?”楊博大叔起身摟了摟披在肩上的大衣。
“我自己來的。”
“你來干啥?”
“我想死爺爺了!”
“天都要黑了,你杵這干啥?野娃娃!”
“不怕不怕,我可以自己回去?!庇裉m說完,得意的擦了擦額頭的汗。
“你媽干嘛去了?丟下你一個人在家?!睏畈┐笫迤鹕碚玖似饋?,在地上敲了敲煙槍腦袋。
“我媽借錢去了。”
“嚯?她去哪兒借錢?誰愿意借給她?”楊博大叔帶著輕蔑的口吻問道。
“我不知道......但是......”玉蘭還沒說完,楊博大叔便不耐煩的打斷了她,“快回去!以后別瞎跑知道不?!睏畈┐笫鍖χ裉m狠狠地說道。
“爺爺?”
“快回去!”說罷,楊博大叔拎著玉蘭的脖子往院子外攆去。
玉蘭被楊博大叔重重地推到了馬路上,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爺爺對自己突然這么嚴(yán)厲,她滿心的期待最后變成了眼里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
“爺爺,我要讀書了,我媽借到錢后就會送我去?!庇裉m回頭望著楊博大叔,輕輕地說道。
“啥?”楊博大叔皺著眉望著玉蘭,突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立馬放了光,“你快回來!玉蘭?!睏畈┐笫灏褵煒屚笠槐?,急忙說道。
“哈,我就知道爺爺逗我玩呢?!庇裉m一下就蹦了起來,說罷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這邊冬姐慌了神,玉蘭哪里去了?冬姐心提到了嗓子眼,連忙鎖好大門滿屋子周圍找了起來。屋后田里、門前坎下,冬姐跑上跑下找了個遍。
“莫非這丫頭上山去了?”冬姐默默問自己。
于是冬姐打著手電急匆匆地跑到了上河村,徑直往劉家奔去。
不出意外,冬姐在楊博大叔的屋里看到了躺在長椅上睡覺的玉蘭,冬姐稍微呼了口氣,心里的石頭總算落地了。
“玉蘭來也沒說一聲?!倍銈?cè)著身子就要去抱玉蘭。
“慢著,孩子睡覺呢?!睏畈┐笫羼R上阻止了冬姐,“玉蘭走這么久山路肯定累壞了?!?p> “沒事,我抱著她回。”
“坐會兒,歇一下嘛。屁股都沒坐熱就要走,你也不嫌累。”楊博大叔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冬姐,邊說邊把冬姐推到一邊坐了下來。
冬姐感覺屋內(nèi)悶得慌,自從云山的母親去世后,家里也沒個女人收拾,楊博大叔的屋內(nèi)也是亂七八糟的。冬姐有些不自在,又不好起頭講點什么,只能搓著手東張西望。楊博大叔大概明白了二人略顯尷尬的處境,便故作模樣的咳了咳。
“玉蘭要上學(xué)了?”二人愣了一會兒后,楊博大叔終于問起冬姐。
“嗯?!?p> “有錢嗎?”楊博大叔靠著冬姐挪了挪凳子。
“沒有?!?p> “借到了嗎?”楊博大叔又問道。
“沒......沒有。”冬姐有些緊張的往后退了退。
楊博大叔扭頭看了一眼熟睡的玉蘭,咽了咽口水,悶了片刻后,楊博大叔突然雙手往冬姐肩上一搭?!坝裉m她媽,我有錢?!睏畈┐笫鍤庀⒂行┘逼?,眼直勾勾的望著冬姐。
“爹......”冬姐還沒說完,楊博大叔立馬用食指堵住了冬姐的嘴。
“玉蘭在呢,孩子看見就不好了?!?p> 冬姐有些難堪,便使勁地推開楊博大叔的手,“爹,你別鬧!”
“你跟我睡一覺,我就給玉蘭出學(xué)費?!睏畈┐笫甯纱嗑o緊地抱著冬姐,鼻子緊緊地靠著冬姐的頭發(fā)上嗅到。
“你老糊涂了!”冬姐使勁渾身力氣想要掙開楊博大叔的雙手,可是楊博大叔死死地抱著自己,死活都拗不過。冬姐掙扎了好一會兒,終于冷靜地說道,“你再不松手,我就叫了,玉蘭看到我就說你爺爺要強奸我?!?p> 聽到冬姐這么講,楊博大叔才慢慢放開手,冬姐順勢一使勁便站了起來,急忙去抱起玉蘭往門外走去。
“冬潔?哎......”楊博大叔跟著走了出去,“你要在外面誹謗我,我就......我......你可別說出去!”楊博大叔望著冬姐遠(yuǎn)去的背影,無奈的拍了拍腿。
自那以后,但凡玉蘭再提一句劉家或者爺爺,冬姐就會兇巴巴地瞪著玉蘭,告訴她絕不允許在偷偷跑到劉家去了。
可是玉蘭上學(xué)的錢依然沒有,冬姐把菜園子里的香菜蔥苗什么的摘光了往鎮(zhèn)上賣,可這些東西也賣不來了多少錢。眼見開學(xué)的日子一天天到來了,要是還不能攢夠錢,今年玉蘭就又上不了學(xué)。
萬般無奈之下,冬姐決定回一趟霍家?guī)X。
安頓好玉蘭一天的伙食后,一大清早冬姐便起身了。下河村到霍家?guī)X百余里路,靠腿力單程也得四五個小時。
冬姐的父親在屋旁地里除草,間隙擦汗時望見有個人影走了過來,仔細(xì)一看那人仿佛是冬潔。“冬潔?”冬姐父親瞇著眼睛縫兒問道。
“爸。”冬姐老遠(yuǎn)就認(rèn)出了父親。
冬姐父親一看果真是冬潔,立馬語氣就變了。“你回來做什么?”冬姐的父親不冷不熱的說道。
“我......我回來求您們幫個忙?!倍阒е嵛岬膶χ赣H說道,剛說完屋里就有人喊話了,“老頭子,回來吃飯了?!倍阋宦犑亲约耗赣H喊父親回去吃飯,便沒繼續(xù)說下去。
冬姐的父親上下打量了一遍冬姐,表情嚴(yán)峻地說了一句“進(jìn)來吧”便扔下鋤頭回去了。
冬姐勾著背小心的跟在父親身后,家里人一看是冬潔回來了,驚訝之余亦是一臉的輕蔑。
這時母親從屋內(nèi)端著一盆熱湯走了出來,“呀!是冬潔么?”母親驚喜地望著冬姐連忙放好手里的湯。
“你這幾年受苦了?!倍隳赣H瞬間哭了出來,蹣跚地朝著冬姐走過去。
冬姐也忍不住飆出了淚來,這一句“你受苦了”她等了很久,像是嚴(yán)寒的冬天終于見到暖陽一樣,冬姐一下?lián)涞搅四赣H懷里。
母子倆緊緊的抱在了一起,“冬潔啊,不是我不去看你啊,是你爸他們不允許我去啊?!倍瑵嵉哪赣H眼淚和著鼻涕哆哆嗦嗦的摸著冬潔的臉哭道。
“媽,我知道,我不怪您?!倍瑵崪I流滿面的捧著母親長滿老繭的手說道。
這時冬潔的父親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哭什么哭?你還好意思回來?”冬潔父親惡狠狠地指著冬姐鼻子罵道。
冬姐母親一看老頭子這么生氣,急忙轉(zhuǎn)過來勸解道,“丫頭幾年都沒回來過,多大的事都不要現(xiàn)在講啊?!?p> 冬姐父親聽罷,捧起手里的碗咕隆隆的喝了一口湯,接著又說道,“你剛才說來找我們干什么?”
“那什么......玉蘭現(xiàn)在要上小學(xué),我......來找爸媽借點兒錢?!倍憬Y(jié)結(jié)巴巴的說了出口。
“就那個野種?”冬姐話音剛落,一旁吃飯的霍家媳婦便站起來問道。
冬姐委屈地看了一眼父親,眼紅紅的小聲說,“她不是野種?!?p> 果然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接下來的霍家上下都是圍繞著玉蘭到底是不是野種的爭吵,只有母親一直牽著冬姐的雙手一個勁的抹眼淚。終于冬姐還是沒有借到錢,自己的兄弟媳婦也叫囂的對著冬姐母親說,只要給那個野種學(xué)費,她馬上就帶著霍家的孫子回娘家。
冬姐在母親的哭泣和父親的呵斥,以及兄弟媳婦的咒罵中,一言不發(fā)的走出了霍家。
母親扶在門框上淚眼婆娑的望著冬姐的背影,屋內(nèi)又發(fā)出父親雷打般的吼聲,“滾進(jìn)來吃飯!”
夕陽一點一點消失在了山巒里,余暉也愈加渾濁。冬姐身體沉沉的,像是背著厚厚的烏云一樣,一步一步的往下河村走去。
玉蘭究竟是不是野種不重要,現(xiàn)在冬姐心里只想著怎么湊齊學(xué)費讓玉蘭開心的去讀書識字??赡壳暗那闆r是誰都不肯伸出援手來,這到底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