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自有情義在
路上邢沅正想問阿玲師姐怎么沒見到,阿玲已經(jīng)自己開始絮叨起師姐來。
原來就在邢沅去貢家這幾日間,師姐叢雪也經(jīng)歷了一番動蕩。這要跟南京教坊司要將戲班入編開始說起。
說起來班主當(dāng)時在貢公子提出要贖陳沅的時候之所以那么爽快,也是考慮收編的原因,因為一旦編入教坊司,要贖身就沒那么容易了。說起來班主確實還是頗有些情義的,這倒讓邢沅自覺慚愧,因為當(dāng)初落水那次對于班主的責(zé)備邢沅還是有些介懷的。如今聽阿玲這么一說,邢沅覺得自己未免有些小雞肚腸,甚至忘恩負(fù)義了。
阿玲說邢沅走的第二天,教坊司就來談收編的事。班主想到大家收編后的處境,自是不情愿。但知道這件事恐怕最終難以逃避,便想著塞些銀兩讓來收編的大人通融一段時間。來收編的大人倒也好說話,但提出一個要求,將戲班中的紅角先帶去南京入教坊司,其余人可以考慮等戲班自己做好安排再入編。
這一下可難壞了班主,你說紅角就是班中之魂,紅角一去,戲還怎么演?可是若不答應(yīng),所有人幾乎都沒有回旋余地。
正在班主一籌莫展之際,沒想到叢雪自己出來說愿意先行前往。可是在場的人都感覺到了叢雪說這話時的悲愴。
無可奈何之下班主也只能揮淚答應(yīng)。
所以如今的班子已經(jīng)沒了可以挑大梁的旦角。本來班主和大家盤算著實在不行就散伙了,能找出路的就自己找出路去,也不要什么贖金,但也沒什么盤纏。沒有出路的就好歹入籍混一口飯吃。
而邢沅這一來,班主算是見到了希望。解散班子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果有條件能繼續(xù)演戲,他也希望給大家多些以后謀生的經(jīng)濟(jì)。因為收編的大人說過這半年暫時不會再過來。
邢沅聽了阿玲說的這番話,更覺得自己剛才跟班主商談價格顯得那么不念人情。而原本對叢雪的怨恨也淡了。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哪怕師姐的那次所為如何讓邢沅難過傷心失望,想想若干年來的彼此照應(yīng),這次她的慷慨之氣,邢沅覺得什么都可以原諒了。而她自己也已經(jīng)打定主意,用這可能有的半年時間盡己所能地為這個陪自己長大的華西營做些什么。
于是之后的每次表演,當(dāng)班主要將所得分給邢沅時,邢沅都推辭說月末再算。等到了月末,邢沅又說兩個月算一次。兩個月到了,邢沅只拿了些零花,說索性其余先存在班主這兒。邢沅覺得自己還有些銀兩,足夠自己過上一段日子,只要自己還有錢,她就不想按原先提的份額來拿。
這樣轉(zhuǎn)眼便過了幾個月,期間過了一個清清淡淡卻溫溫暖暖的年。小玲用她那三腳貓功夫做了一桌菜,于是年夜飯在邢沅的品菜和打趣中快樂度過。
一年又過去了。邢沅想著自己在這個時代的年紀(jì)該是十八了。十八,在二十一世紀(jì)還是個剛畢業(yè)的高中生呢?;氐椒恐械男香淙滩蛔徵R端詳,這臉,與自己在二十一世紀(jì)的二十六歲的臉也沒什么差別,不對,兩年過去,該是二十八了。人說古代人老相,也是,這兒的十八大多嫁人生子,那兒的十八還懵懂未知,經(jīng)歷不同,自然眉眼間滄桑相異……
就這么胡思亂想著,邢沅進(jìn)入了新的一年。
過了年,似乎轉(zhuǎn)眼就到春暖花開的時候。
這一日,有名門許家公子請他們?nèi)ジ谐獞?。唱的是《紅梅記》。
戲一開場,邢沅就感覺有一道審視的目光望向自己,這目光有別于數(shù)道迷醉的目光。邢沅不禁抬眼望去,卻見席上醒目處坐著一個白衫公子,正搖著一把打開的折扇在打量她。這是何人?端的一個自以為是的風(fēng)流倜儻。如果邢沅只是陳沅,沒有二十一世紀(jì)的經(jīng)歷和記憶,恐怕也會被這公子哥的瀟灑模樣所吸引,只可惜此邢沅非彼陳沅,面對這樣一個故意耍帥的公子哥,邢沅第一感覺只想笑,而事實上邢沅也真的笑了,這一笑在她本就姿容無雙的臉上綻開,成為一朵人間至美之花,將底下一眾人包括那個故意擺譜的公子的心盡數(shù)俘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