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包容開放的大國風范,使得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以及各種外來文化,得到了更多的交流和溝通的機會,取得了巨大的進步和發(fā)展。然而,總有那么一部分人,會絞盡腦汁鉆空子,已達到謀取私利的目的。唐代宗年間,就有眾多的好逸惡勞的奸滑之徒,發(fā)現(xiàn)無論是僧人或者道士都可以不去勞作,而能獲得國家或善信的供養(yǎng),于是也紛紛加入出家人的行列,他們出家不為修行正果,只為逃避勞動,或者妖言惑眾,制造恐慌,打著為善信消災祈福的幌子,從中牟利。致使把原本清凈的方外凈土鬧得烏煙瘴氣,而且,嚴重影響了社會風氣和社會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
駱凡塵看到這一切,不禁無限感慨,雖然滿心憤懣,但也回天乏術。只好期待上蒼能降下圣人,以扭轉時局。
此時的韓昌黎,獨自一人在書房里,來回地踱著步。作為正統(tǒng)的儒生,他是非常反感人們過度尊崇佛老學說的。在他眼里佛老就是異端邪說,他認為只有儒家思想才是符合中國實際的道統(tǒng)。他沉吟片刻,回到書案前,奮筆疾書,寫下了千古名篇《原道》。在《原道》中,韓愈開宗明義地提出了他對儒道的理解:“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為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于外之謂德。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币源藶閾?jù),他批評了道家舍仁義而空談道德的“道德”觀。他回顧了先秦以來楊墨、佛老等異端思想侵害儒道,使仁義道德之說趨于混亂的歷史,對儒道衰壞、佛老橫行的現(xiàn)實深表憂慮。文章以上古以來社會歷史的發(fā)展為證,表彰了圣人及其開創(chuàng)的儒道在歷史發(fā)展中的巨大功績,論證了儒家社會倫理學說的歷史合理性,并以儒家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理想為對比,批評了佛老二家置天下國家于不顧的心性修養(yǎng)論的自私和悖理,揭示了它們對社會生產(chǎn)生活和綱常倫理的破壞作用,提出了“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yǎng)也”的具體措施。
韓愈的文章無異于混沌中一道厲閃劈開無邊的黑暗,晴天中的一聲霹靂,震聾發(fā)聵,驚醒了世人。然而,過于直爽和耿直,也導致了韓愈的觀點存在過度肯定或者絕對否定的傾向。其實儒釋道,無論是哪家的學說,都是導人向善,促進人類進步和發(fā)展的,“三家同出而異源,道并行而不悖?!敝猿霈F(xiàn)了眾多的社會問題,不是佛老學說存在問題,而是人心欲壑難填所致。關于這一點,韓愈的侄孫韓湘子曾不止一次的勸過他。但是一直視佛老為異端邪說的韓愈,根本聽不進沉迷于道家學說的侄孫韓湘子的勸告。
元和十四年(819年)正月,憲宗派使者前往鳳翔迎佛骨,長安一時間掀起信佛狂潮。韓愈不顧個人安危,毅然上《論佛骨表》極力勸諫,認為供奉佛骨實在荒唐,要求將佛骨燒毀,不能讓天下人被佛骨誤導。憲宗覽奏后大怒,要用極刑處死韓愈,裴度、崔群等人極力勸諫,憲宗卻仍憤怒。一時人心震驚嘆惜,乃至皇親國戚們也認為對韓愈加罪太重,為其說情,憲宗便將他貶為潮州刺史。
龍眼無恩,宦海沉浮。韓愈大半生仕宦蹉跎,五十歲才因參與平淮而擢升刑部侍郎。兩年后又遭此難,情緒十分低落,滿心委曲、憤慨、悲傷。潮州州治潮陽在廣東東部,距離當時的京師長安有千里之遙。韓愈只身一人,倉促上路,走到藍田關口時,他的妻兒還沒有跟上來,只有他獨自一人,孤苦伶仃。
早在幾個月以前一次家庭聚會上,韓湘子曾苦口婆心勸韓愈,做事不要太執(zhí)拗。要回頭認真地研究佛老學說,不能只是一味地否定,更不能逆龍意,犯天顏。最終勸說無效,韓湘子無奈,留下一副對聯(lián)后,“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便悄然而去?,F(xiàn)在大雪封山,“云橫秦嶺”,遮天蔽日,回顧長安,不知“家何在”?“雪擁藍關”,前路險艱,嚴令限期趕到貶所,怎奈“馬不前”!正在韓愈進退維谷之時,從風雪迷蒙的遠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笛聲由遠而近,那吹笛子的正是韓愈的侄孫韓湘子。韓愈看到韓湘子時,四目相對,不禁感慨萬千,揮筆寫下七律古詩《左遷至藍關示侄孫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欲為圣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p> 在韓湘子的幫助下,韓愈平安來到潮州。在潮州時,韓愈遇到了改變他的人,大顛禪師。當時潮州地處南荒,文化未開,大顛禪師道行超邁,深為大眾所推崇。韓愈耳聞此地有一高僧。有一天,抱著問難的心情去拜訪大顛禪師,此時,正當禪師入定坐禪,不好上前問話,因此,苦等了很久,侍者看出韓愈的不耐煩,遂上前用引磬在禪師的耳邊敲了三下,輕聲對禪師說道:
先以定動,后以智拔!
侍者的意思是說,你禪師的禪定已打動了韓愈傲慢的心,但現(xiàn)在你應該用智能來拔除他的執(zhí)著了。韓愈在旁邊聽了侍者的話后,立刻行禮告退,他說:
幸于侍者口邊得個消息!
這一次韓愈不請開示了。時隔不久,韓愈仍覺得心中疑團不解,又拜訪大顛禪師,問道:請問和尚春秋多少?
禪師手拈著念珠回答說:會么?
韓愈不解其意說:不會!
晝夜一百八。
韓愈仍然不能明了其中的含意,第二天再來請教。當他走到門口時,看到一位小沙彌,就上前問道:和尚春秋有多少?小沙彌閉口不答,卻扣齒三下,韓愈如墜五里霧中,又進入謁見大顛禪師,請求開示,禪師也同樣扣齒三下,韓愈方才若有所悟地說:原來佛法無兩般,都是一樣的。
這則公案是什么意思呢?韓愈問春秋有多少?是立足于常識經(jīng)驗,對時間想做一番的計算,事實上,時間輪轉不停,無始無終,那里可以談多少呢?在無限的時間、空間中,生命不斷的輪回,扣齒三下,表示在無盡的生命中,我們不應只逞口舌之能,除了語言、文字之外,我們應該實際去體證佛法,認識自己無限的生命,見到自己本來的面目,尋找三千大千世界中的永恒性。
一向?qū)Ψ鸾惕畎敛挥焉频捻n愈,受到大顛禪師的教化,從此對佛教一改過去的態(tài)度,對佛教能夠站在“同情”的立場,給予客觀的評斷,并且和大顛禪師相交甚好,其往來問答的公案很多,臨別潮州時,曾經(jīng)贈送禪師詩句說:
“吏部文章日月光,平生忠義著南荒;
肯因一轉山僧話,換卻從來鐵心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