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拿定，宋愛萍抬起頭抹干眼淚，再次回味自己平淡乏味的人生后，毅然決然地準備跨出那生死立現(xiàn)、窺破陰陽的一步，手機卻在這關(guān)鍵時刻響了起來。
她收回將要跨出的腳，腦海里一陣眩暈，掏出手機看看有些猶豫，片刻后才接通電話。
“宋愛萍，你他么搞什么？我曉得你在哪，不就是天臺嗎？老子為你東奔西跑，你居然去跳樓？你不為鄧哥考慮，也該為召軍和他妹妹想想吧？你想跳就跳啊，猶豫什么？召軍和他妹妹大不了沿街討飯，也能過活對不對？想好了嗎？要么你現(xiàn)在跳，要么等我上來再說?！标惿袞|歇斯底里的吼叫聲讓人振聾發(fā)聵。
宋愛萍手足無措，眼淚重又嘩嘩流下，嗚咽著說不出話來。
“姐，你不能這么想不開啊。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跟你說，事情現(xiàn)在有了轉(zhuǎn)機。我靠，這頂樓的鐵門你怎么打開的？啊，我曉得了。你等等啊，電話別掛，我馬上就到。”
片刻后，陳尚東拿著手機出現(xiàn)在天臺。
“姐，你過來，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p> 宋愛萍搖頭哽咽道：“你別騙我，我什么都知道，老鄧的病沒救了，一百萬的賠款我也還不上。陳老師，你走吧，我下輩子再來謝你?！?p> “鬼要你下輩子謝？要就這輩子謝。賠償款你還不上，難道要召軍輟學去還？他這么好的成績你忍心讓他去挖煤？當乞丐？他妹妹呢？賣去哪？你這樣對得起鄧哥嗎？”
陳尚東憤怒已極，“我說事情有轉(zhuǎn)機，是真的。知道我去做什么了嗎？送行車記錄儀，那是洗脫鄧哥全責的證據(jù)。警方拿到它后，已經(jīng)確認車禍不是鄧哥的錯，錯在越野車，他們因為酒駕才造成這一切?！?p> “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你過來吧，慢慢走，小心別掉下去?！标惿袞|慢慢靠近伸出手。
“你真沒騙我？”宋愛萍哆嗦著身子淚流不止。
“真的，真沒騙你。來，慢慢地抓住我的手，對，就這樣?！标惿袞|猛地抓住她用力一拉，女人冰涼的身體偎到他的懷里。
“陳老師，我好難過，活不下去了?！彼螑燮季o緊地抱住他嚎啕大哭。
陳尚東摟住她安慰道：“沒事，苦難是暫時的，一切都會過去。還有我呢，你多想想孩子吧?！?p> 宋愛萍使勁點頭，淚落如雨。
“走，這里風大，咱們下去再說?！?p> 兩人下到四樓，手術(shù)依然沒有結(jié)束，華子倒是打來電話招呼一聲走了。
直到凌晨四點，手術(shù)才終于做完。
當醫(yī)生搖頭說鄧勝利術(shù)況不佳依然未醒時，宋愛萍的身體晃了晃，卻很快毅然決然地推著手術(shù)車去了病房。
天大亮后，鄧勝利依然未醒。
陳尚東去醫(yī)院外面打來早餐遞給陪護的宋愛萍，然后跑出醫(yī)院徑奔楊衛(wèi)滿家。
楊衛(wèi)滿的家在東郊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是臨時租的平房。
陳尚東到的時候，門口已經(jīng)搭好靈棚，里面幫忙的人不多，哀樂陣陣惹人心傷。
楊衛(wèi)滿帶著弟弟披麻戴孝，出來跪迎陳尚東。
陳尚東趕緊扶起，好言勸慰道：“你別太傷心，注意別累倒，老師這兩天準你假。你媽呢？”
楊衛(wèi)滿哭泣著朝后看了看。
陳尚東嘆口氣，拍拍她肩膀后往臥室走去。
敲門道明來意后，昨夜吵鬧的婦人打開房門，一臉的哀傷。
“陳老師，你怎么來了？”
“我是她班主任，肯定要來啊。”
“很快就不是了。”
“我就知道會這樣。大姐，你聽我一句勸，衛(wèi)滿的父親雖然走了，可他絕對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兒因為他而輟學在家。衛(wèi)滿在學校很乖很刻苦，你讓她繼續(xù)讀吧，女孩子多讀書對將來有好處。學費什么的你先別想，我回去就跟學校反映，肯定會有辦法的。警方現(xiàn)在也正查找車禍的原因，水落石出后必定會有不少的賠償款項。我這里暫時幫不了什么，一千塊錢不多，你拿著，是我做老師的心意?！?p> 婦人推拒道：“那不行，我怎能要你的錢？你拿回去。”
“拿著吧，衛(wèi)滿是可造之材，她還要讀重點高中考大學呢，將來會好好報答你的。輟學的念頭我希望你收回去，行不？”
“我再想想吧，陳老師，這錢無論如何你得拿回去。”
“不不不，錢真不多，心意而已，你拿著吧，我走了?！?p> 陳尚東不顧婦人在后面喊叫，忙不迭地跑進靈棚對楊衛(wèi)滿交待兩句后離開了。
下午，陳尚東味同嚼蠟地聽完余雷的課后，跑去醫(yī)院，見到了滕召軍和他妹妹，還知道鄭大利已經(jīng)直接從醫(yī)院被警察帶走了。
宋愛萍見到他后，帶他到一樓花壇邊說話。
陳尚東這才知道鄧勝利中午醒來過，卻已是回光返照。
彌留之際，他拉著宋愛萍的手交待良久才安然離世。
“他...他說這都是報應，原來...原來滕鐵柱那次車禍的肇事者就是老鄧。其實車禍本來沒啥后果，可他當時不知道，怕了那無休止的醫(yī)療陪護和恐怖的賠償金額最后竟起了殺心，虧得滕鐵柱拼命掙扎廢掉一只手才撿得那條命。”
陳尚東聽后大為震驚，鄭大利不也是因為這樣才做了蠢事么？
“那他后來找到你，給你店鋪和車都是出自愧疚？”
宋愛萍點頭道：“他自己是這樣說的。想想我倆的婚姻還真好笑，我出于報恩嫁給他，他卻出于愧疚娶了我。難怪......”
說到這里宋愛萍滿臉通紅，陳尚東不禁詫異道：“難怪什么？”
“沒什么，他說這都是上天注定的，一報還一報，最后大家扯平了?！彼螑燮紘@道：“我也沒想到是這樣，這個老鄧啊，也不曉得他這幾年良心受了多少譴責?！?p> 陳尚東唏噓道：“是啊，人生咋說得清楚呢？他因車禍廢掉滕鐵柱一只手，拆散你的家庭，又因車禍送了自己一條命，再次拆散你的家庭，反正最后都是你受苦?！?p> 宋愛萍擦擦眼淚，“誰說不是呢？”
“你還年輕，有什么打算？回小田村嗎？”
宋愛萍看他一眼搖頭，“我聽完老鄧的話想了很多，小田村我肯定不回，今后就自個過。等召軍中學畢業(yè)后我就去潭河市，畢竟我爸媽都在那?！?p> “也好，不過召軍的高中你還是得上心，他是棵好苗子?！?p> “他能碰到你這樣的老師才真是幸運，謝謝你東子?！?p> “咱倆姐弟稱呼著呢，謝什么。”
周一上課的時候陳尚東看著滕召軍和楊衛(wèi)滿的座位空空，心里五味雜沉。
下午，劉正峰叫他去辦公室。
“坐吧，最近是不是忙得不可開交？”
“還好，書記找我有事？”
劉正峰笑了笑，“今年這職稱評定有些不同尋常，你自己得多個心眼才行?！?p> 陳尚東點頭不語。
“那什么，元旦節(jié)的校園歌手決賽，學校想派個老師帶隊，我推薦了你，有沒有問題？”
“去星城？”
“對，反正是你的學生你最了解，不是嗎？”
“行，我一定不負所托。”
“嗯，那就最好?！眲⒄孱D了頓，“職稱的事我會盡量幫你，好好做事吧。”
陳尚東起身道謝，離開書記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