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試探
下了早朝，郭威并沒有回家，只因著家里放著太多的棺材，親手為至親換好衣衫，郭威便不敢再多看一眼。
親兵送上早飯，兩個(gè)燒餅和一碗米粥，郭威拿過一個(gè)燒餅大口的嚼著，“趙元朗人呢？”
親兵笑著回道：“這幾天輪值之后他就回家，到了早上再過來，不知為何今天卻是來得晚了?！?p> 郭威喝了口米粥道：“有家可歸的人，實(shí)在是讓人嫉妒?！?p> “太尉莫要多想，剛才有人要求見太尉，不知您見是不見？”
“什么人？”
“是北京留守派來的?！?p> 郭威嘴角微微一挑，“來得倒真快！看來有人已是迫不及待的要當(dāng)太上皇了，讓他進(jìn)來?！?p> 不多時(shí)就有文官打扮的中年男子進(jìn)到廳里，上前拜道：“河?xùn)|節(jié)度判官鄭珙拜見太尉。”
郭威卻笑著抬手，“鄭先生多禮了，快快請(qǐng)起！”又吩咐親兵道：“愣著作甚，還不快給鄭先生搬凳子，記得再拿兩壇子好酒，弄些下酒菜來?！?p> 親兵勸道：“太尉這一大早上就喝酒，不太好吧。”
“讓你拿就拿，哪兒來的這么多廢話。”郭威上前抓住來使的胳膊，“鄭先生在此，若是無酒那豈不是太無味了。”
鄭珙嘆道，“如今太尉已是身在云巔，竟還記得鄭某這個(gè)小吏！”
“某在河?xùn)|時(shí)便欽佩先生的才干，怎么會(huì)不記得，尤其是先生千杯不醉的好酒量讓某印象深刻。”郭威把他按在凳子上，“待會(huì)兒某要同先生豪飲一場?！?p> “下官的酒量已是不及當(dāng)年了，且不急著飲酒，先說正事要緊?！编嶇钫f著便從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和一份禮單，“令公驚聞太尉家眷不幸亡故，悲痛不已特遣下官急來汴梁致哀，些許喪儀不成敬意?！?p> 劉崇和郭威的關(guān)系其實(shí)不算好，如今急慌慌的給郭威送來厚禮，自是要謝他讓自家兒子當(dāng)皇帝，生怕郭威沒落著好處反悔一樣。
一封信上洋洋灑灑好幾百字，提都沒有提劉承祐這個(gè)倒霉皇帝，就怕郭威不高興。
“禮重了，既是留守一片心意，郭某就厚顏收下了?！?p> 說話間只見親兵已經(jīng)端著酒菜上來了，一一的擺放在案幾之上，而后攏著嘴要附耳與郭威說話。
郭威卻將他一把推開，“鄭先生又不是外人，我郭某也是光明正大，有什么話不好堂堂正正的說?！?p> 親兵訕訕的道：“趙元朗回來了，說是有要事見您?！?p> “他有個(gè)屁的要事，八成是為自己找借口，跟他說某回頭再找他算賬。”郭威嘆口氣對(duì)鄭珙道“這些個(gè)親兵跟大爺一樣，說溜就溜，不是逛窯子就是進(jìn)賭檔，一點(diǎn)規(guī)矩都沒有。”
“若不是驕兵悍將，如何陣前殺敵立功。莫說不痛快的，這一碗讓鄭某敬太尉?！?p> 二人觥籌交錯(cuò)，不多時(shí)便已是面酣耳熱，向來好酒量的鄭珙已有三分醉態(tài)，忽然神情怔怔的望著郭威，“太尉當(dāng)真不欲做天子？”
郭威卻是面露錯(cuò)愕，伸手拔了一下衣領(lǐng)，指了指脖頸上面的鳥雀形狀的刺青，“天下可有刺青天子？哈哈……”鄭珙也是隨之大笑。
不多時(shí)鄭珙便起身告辭，看著他出了廳，郭威眼中醉意全然不見，輕聲的道：“這最難的關(guān)口總算是糊弄過了?！?p> 剛要吩咐親兵將桌上的殘羹冷炙撤下去，就見趙匡胤拎著個(gè)大籃子進(jìn)來上前道：“太尉，屬下有要事稟報(bào)?！?p> “說就是，某又沒堵上你的嘴！”
趙匡胤直接將籃子放在案上，“太尉猜這里面究竟是什么？”
“故弄玄虛！”郭威直接掀開籃子上的蓋布，待看清楚那嬰孩兒模樣，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陽哥兒！”而后將手放在他的小臉上摸了摸，那股溫?zé)嶂苯禹樦直蹅鬟M(jìn)他心窩里，老淚瞬間涌出眼眶來，“他竟還活著！竟還活著！這下伏英總會(huì)比某少傷心些，你是哪里找見的？”
趙匡胤當(dāng)下就把在上班路上遇到小乞兒的事情仔細(xì)的說明。郭威聽得直皺眉，“人人都曉得郭某出手大方，從不虧待人。天大的一份人情，這人卻白白舍棄不要，怕是別有所圖?！?p> “這人藏匿小公子，已是冒了極大的風(fēng)險(xiǎn)，如今又把人平安送來卻不求回報(bào)，應(yīng)該沒有什么惡意?！?p> “某沒說他有惡意，只是說他別有所圖！本公一時(shí)也想不明白，你再去好生查查，陽哥是怎么躲過朝廷誅殺的，最好能將這人給某找到。對(duì)了，陽哥兒找回來的事情你暫時(shí)莫要聲張。”
趙匡胤應(yīng)了一聲正要離開，郭威卻又將他叫住，“陽哥兒這是怎么了？叫也叫不醒?！?p> 趙匡胤回道：“太尉剛剛喝了酒，故而聞不出來，小公子身上有酒氣，想必他是醉了。”
“這些烏龜王八蛋真不是個(gè)玩意兒，把店里翻的亂七八糟不說，還在這里撒尿，害得俺還要給他收拾?！贝罂脗€(gè)拖把在店里清理著污跡，嘴里不停的罵罵咧咧。
九寶整理著桌椅，“莫要罵了，說不準(zhǔn)就有你老子，我常見你爹喝完了酒到處撒尿。”
“我爹怎么不知道這是咱們自家買賣，再說他也沒到這邊來，他跟人一起搶了碼頭上的糧倉，弄了三百斤白米回來，我家吃不了，又賣了一些給旁人。我看是你姐夫帶人砸了咱們的店，他是奉國軍的不知道長樂樓是咱們的?！?p> “胡說，我姐夫搶的布莊還搶了肉鋪，還給我家里送了一些來，還有一匹綢子哩，說是給我奶奶做壽衣。如果剩了的，就給我做件袍子，成親的時(shí)候穿?！?p> 這就是亂世，可以光明正大的討論自己的家人在哪里搶劫怎樣銷贓分贓的，不覺得羞愧隱隱的還帶著幾分的驕傲，似乎搶的少了很丟人一樣。
徐羨用麻布擦拭著柜臺(tái)，聞言笑道：“那你姐夫搶的這匹綢布還真是值了，把你家的喜事喪事一起辦了?！?p> 大魁突然湊過來道：“羨哥兒莫要以為俺啥都不知道，那天俺可是瞧見了?！?p> “哦，你瞧見啥了？”
“你就莫要裝蒜了，亂兵進(jìn)城的傍晚俺瞧見你穿著一身軍袍出了柳河灣，也是趁亂搶東西去了吧，咱們到底沒你的腦子好使?！?p> 九寶立刻炸了，“什么！這么好的事你竟不叫上我，快說說你究竟搶了什么好東西回來！”
“別聽大魁胡說，我那天是出門尋人了，換身軍袍方便些，咦，外面是怎么了？”
忽然聽見外面一陣騷亂，街面上的行人如沒頭蒼蠅一樣的四處亂逃，已經(jīng)開了的鋪?zhàn)右布娂姷年P(guān)門。
大魁道：“俺聽見有人說軍隊(duì)又出來了！”
“出去瞧瞧！”徐羨扔下手里的麻布出了店門，見徐羨走了，趴在桌子上曬太陽的也阿寶跟著出了門。
只見御街之上有七八個(gè)手執(zhí)大纛的騎士在前方開道，身后的士卒鳴鑼敲鼓，嘴中高喊著，“太尉出征，閑人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