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樓之上矗立著的,乃是端著要用腳才能上弦的踏張弩、用絞索滑輪上弦的手弩以及用搖把驅(qū)動的射石機。這些裝備并不好使用,能夠完美的發(fā)揮它們功用,而不僅僅是端起來,射出去的士兵們也不會太多,但此刻立在城樓之上的,是多達三十人以上的射手們,他們交替射擊,輪換瞄準,傾瀉而出的箭雨讓人有種暴雨傾盆的感覺。
而他們所對付的僅僅只是兩個人罷了。
鋼制的箭頭與白色巖石般的鎧甲相碰撞,擦出火花與灰塵。
這足以貫穿野豬頭顱的弩箭,若是不能正中目標而是擦過,也就只能夠在那身鎧甲之上留下星星點點的擦痕罷了?!就昝莉T士】所制造出的白色骨甲,是硬度足以媲美鋼塊、又能自主修復(fù)的“鍍層”,這些士兵們所用的弩箭固然鋒利沉重,但要破壞這種鎧甲,尚顯不足。
薩爾拉斯只是輕輕抬起手臂,擦開了這向他攢射而來的箭矢。
“法雷爾,你要好好的學(xué)著?!?p> 他甚至把盾牌掛回了背后的掛鉤之上,只依靠身上的鎧甲和披甲能力,面對著多達二十人以上的重弩攢射、長弓壓制,抬起頭,擺出了與先前所不同的架勢。
“當你沒有盾牌的時候,你的身軀就是戰(zhàn)友的盾?!?p> “就算你死了,也要站著,為他們再擋一輪攻擊?!?p> 他一面說著,一面或是傾斜肩膀、或是俯下身子,或是旋轉(zhuǎn)手臂,或是雙手交叉,那些攢射而來的密集箭雨如同冰雹一樣傾瀉在他的身上,也傾瀉在此刻身穿黑色鎧甲的法雷爾身上。
并非迎接直射。
即便箭雨密集如此,薩爾拉斯依舊要保持專注、仔細觀察、大膽預(yù)測具有格外威脅的長弓的大箭、接下本不用接下的箭矢。傾斜鎧甲,使其光滑傾斜的側(cè)面迎接箭雨,將箭頭彈飛;張開雙臂,故意用裝甲最為厚重的肩甲來承受大箭;豎起小臂,如同小盾一樣彈開飛石。
在這里,他們兩人就迎接著這密集、毫無間隙的箭雨,一步步的向著堡壘的方向前進。
“我們和沖鋒隊不同,我們不能側(cè)過身子來縮小被箭擊中的概率?!?p> 薩爾拉斯迎著箭雨,甚至猶有余力看一眼法雷爾,替他撥開一支三棱的錐形箭。
“我們反而要盡可能的擋下對手的攻擊,盡可能的多承受一些攻擊?!?p> “不能躲、不能避、不能逃。沖上去,然后勝利?!?p> 在這規(guī)模比勇者們之前見過的堡壘要大太多的大型堡壘前,薩爾拉斯與約拿·法雷爾如同兩尊正在移動的鐵塔一般,毫無畏懼的前進著。盡管法雷爾尚且有些稚嫩,但只要保護好沒有鎧甲覆蓋的頭顱,神器鎧甲的防護能力足以無視掉所有的箭雨飛石,因此他雖然有些慌亂,經(jīng)驗明顯不足,卻走得比薩爾拉斯更快,顯得氣勢洶洶。
一聲銳響,撕破空氣,發(fā)出爆鳴。
一只巨大如同短矛的箭飛過天空。
法雷爾只覺得世界仿佛在一瞬之間變慢了。
他似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能夠感受到自己血管之中被泵出的大量鮮血,能聽到空氣充盈肺泡、撐開那些細微組織的聲音......那些箭頭撞擊盔甲的聲音、那些飛石擦過肩膀的聲音,在這一刻似乎都變得微不可聞。
他輕輕的挪動了一下腳步,從原本的外八字轉(zhuǎn)為丁字步。
側(cè)過身體、挪動小腿......
那只短矛也似的大型弩箭就這么擦著他的胸口飛了過去,深深的穿透進地面,掀開草皮,濺起大片的濕潤泥土。
然后,世界的一切回來了。
......我在干什么......
——我躲開了......
我是怎么躲開這支箭的......
“......對于這種威力過于巨大的,躲開也是無可厚非的選擇?!?p> 薩爾拉斯的聲音把他拉回了現(xiàn)實,巨人戰(zhàn)士倒是沒有對法雷爾的“不聽話”有什么意見,只是把目光鎖向了那臺正在重新上弦的床弩。
“看好了,法雷爾?!?p> “我們應(yīng)該這樣做?!?p> 就在這耽誤的片刻之間,那架床弩已經(jīng)重新上弦,再次的發(fā)出那種如同標槍短矛一般巨大的弩箭。
薩卡菲斯則做出了一個奇怪的動作。
他豎起自己的手臂,然后向內(nèi)彎折,手腕、手肘、肩膀,三個彎折的角度并在那寬闊厚重的巨大肩甲之上,沿著帶著弧度的肩甲形成了一個嚴絲合縫的平面。
這、這是......
巨人戰(zhàn)士的頭盔被隱藏在了那寬大的護腕、臂甲、肩甲構(gòu)成的鐵壁之下,連一點縫隙也沒有露出,而此刻那弩箭已經(jīng)殺到,這種巨型弩箭素來就并非人類可以抵擋的,若是直接命中甚至可以把一整頭戰(zhàn)馬從頭到腳貫穿、攻城之時連攻城車也無法耐受太多次這種弩箭的攢射,若是直接命中人體的話——
“鐺!”
清脆悅耳、如同冰層爆裂。
這弩箭來勢之兇猛、撞擊力度之巨大,甚至于爆發(fā)出一團濃烈的煙霧,把巨人的上半身幾乎淹沒在煙霧之中,想來恐怕弩箭的木質(zhì)箭身都已經(jīng)完全爆裂、連那具神器能力制造的鎧甲也被貫穿了!
然后,男人豪爽的聲音響起。
“哈哈哈哈哈哈!”
“有點意思!”
隨著這聲音,煙塵散去,肩頭正迅速爬上一層嶄新的灰白色鎧甲的巨人從頭盔下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嘲笑聲。
“但是不多!”
他的手掌之中,握著弩箭的前半截,而那三棱型的宛如矛頭般的箭頭,就深深的嵌在他的身體之中——不,那并不是嵌在身體中的......
隨著薩爾拉斯松開緊繃的手臂,那半截箭頭也就到了他的手中。
他竟然是用鎧甲彼此相抵的夾住了這枚箭頭!
即便不使用神器、士兵們手中威力最大的武器竟然也不能夠傷他分毫!
巨人高高的舉起了那枚箭頭,讓城樓之上的士兵們能夠看得清清楚楚,伴隨著他那中氣十足的哈哈大笑聲,法雷爾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對手的斗志已經(jīng)開始瓦解。那些攢射在他們身上的弓箭和石頭的準度已經(jīng)下降到慘不忍睹的地步,也不再具有那么刁鉆的角度,威脅程度大大降低,而且隨著薩爾拉斯張開雙手,甚至于挑釁般的抬起雙手,向著城樓越走越近,士兵們射來的箭數(shù)量雖然變得更多,但大多雜亂無章了。
這一現(xiàn)象持續(xù)到法雷爾鬼使神差的伸手抓住了一支射偏的箭才結(jié)束——
因為在看到法雷爾也抓住了那支箭之后,士兵們就再也沒有稱得上是精準毒辣的攻擊了,兩人就這么在變得仿佛荊棘叢林一般的草地上,走出了一條空白的道路,直到這座堡壘的正門之下。
他們已經(jīng)在懼怕這兩個刀槍不入的家伙了——尤其是,在堡壘之中的重步兵大隊和將官去突襲另一部分勇者隊伍的前提下,堡壘之內(nèi)幾乎沒有像樣的守備力量,僅有的寥寥十幾名步兵根本無法保護他們。
但還好!士兵們蜷縮在堡壘之中,這座大型堡壘的大門可不是以兩個人的力量能夠打破的、吊起大門的機關(guān)在內(nèi)部,他們還是安全的!
在那大門之下,兩人抬頭看了一眼。
“法雷爾,到你了。”
薩爾拉斯如此說道。
于是,法雷爾體表的黑色鎧甲褪去——在城樓之上的士兵們看不到的是,法雷爾其實一早已經(jīng)使用了薩爾拉斯的披甲能力,只是因為其能力造物本身為純黑色,在這黑鎧甲之上顯不出跡象來。
他的手中,一盞純黑色的燭臺緩緩浮現(xiàn),而隨著他張開嘴唇,吹出一縷灼熱氣流,火焰也就躍動于指尖之上。
搖曳燭火,灼燼!
那火球連成一線,撲在高大的木質(zhì)大門之上——這大門的材料一般都是陳年的水泡木,質(zhì)地陰沉堅硬,不會變形也不怕火燒蟲蛀,但這一處堡壘的大門是為了軍演而新擴建的,只是用了處理過的柏木,外面為了防御而釘上一層鐵皮,能夠抵御刀劍的攻擊,但比起那種大門來,就有倉促趕工的弱點。
火焰燒灼的焦臭味傳了出來,以一次覺醒層次的火焰溫度還不夠在短時間內(nèi)融化鐵皮,何況法雷爾只維持了一段時間的火焰,便取消了這個能力,留下被燒得焦炭一般,滾燙發(fā)紅,但仍舊堅固異常的大門。
但他的攻擊可不是到此為止了。
燭臺從手中消失,與之同時出現(xiàn)的則是另一把武器。
櫻之冰心,凜冬寒潮!
“簡單的物理學(xué)——在極端溫度變化下,金屬會變得極度易碎、甚至于因為溫差而開裂......”
這么說著,他放開手中的冰之箭。
冰霜撞到灼熱鐵板,蒸騰起一團巨大的煙霧。
那鐵板之下的木頭迅速的扭曲變形,甚至不用勇者自己動手,爆裂的木頭就已經(jīng)將這扇沉重的大門撐得歪斜變形,而巨人勇者隨之而來的用盾牌所揮出的斬打,則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這扇巨大的鐵門,就在這一擊之下,變?yōu)榱藬?shù)個碎片,鐵板的殘片和燒焦的發(fā)脆木頭一齊撲倒在地上,白甲的巨人與黑甲的戰(zhàn)士踩過這些東西的脆響,在樓上的士兵們聽來,宛如地獄惡魔所發(fā)出的腳步聲。
法雷爾踏入堡壘之中,問出了那個所有勇者都想問的問題。
“你們到底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這樣?”
——把時間稍微倒回到數(shù)個小時之前。
在勇者們連續(xù)撲空了兩個堡壘之后,他們都意識到了不對勁——在這些明顯有駐扎過士兵的堡壘之中,所有的生活物資都還在,連鍋里煮著的湯都還是溫熱的,但就是看不到一個人,就好像他們突然接到了什么緊急命令,連收拾都來不及的帶著武器離開了這些堡壘一樣!
他們甚至連那份地圖碎片也沒帶走!
借著這幾份地圖碎片,勇者們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型堡壘的所在地,并決定向著那里進發(fā)。
然后,在堡壘之外,勇者們就被莫名其妙的襲擊了。
多達三十名以上的弓手弩手的壓制令勇者們根本無法前進,而隨后從堡壘之中出現(xiàn)的重裝步兵大隊則讓勇者們不得不做出了分兵的決定,由薩爾拉斯和法雷爾這兩位防御能力較強的勇者留下來吸引火力,余下的勇者從側(cè)面撤退——
再后來,發(fā)生的就是他們各自所遭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