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室里，長發(fā)男一遍遍聽著許志良剛錄好的小樣，不時還拉幾下身旁的大提琴。
錫紙頭則陪著許志良坐在一旁，他是搞搖滾的，對這首歌的反應(yīng)反而沒有長發(fā)男那么大。
“正式地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宋，宋天生，是這家音樂工作室的老板。當(dāng)然，我更喜歡別人叫我的另一個身份，古樹樂隊的吉他手?！卞a紙頭朝許志良笑著說道。
“長頭發(fā)的是我哥們，叫潘喬，不過不是搞搖滾的，是搞流行音樂的?！?p> 宋天生將整個身體靠在沙發(fā)上，感慨地說道：“我倆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是懷才不遇，今天才知道，可能搞音樂這個東西，確實天分更重要吧?！?p> 許志良喝了一口水杯里的熱水，輕聲道：“你是熱愛音樂，還是功利心更重？想成為全民偶像？”
宋天生甩給許志良一個他標(biāo)志性的聳肩，無所謂地說道：“我覺得這兩者不沖突?！?p> “單純熱愛的，早他媽餓死了?！?p> “我也二十好幾了，別看工作室里幾個外聘的小姑娘面兒上挺尊重我，其實心里不一定怎么罵我呢?！?p> “但是我啃老，我光榮?！?p> 宋天生朝許志良露出個難看的笑容。
“以后你如果又在夢里被哪個神仙請去西王母的蟠桃會，聽到了什么神曲，一定記得照顧兄弟?！?p> “不過蟠桃會上應(yīng)該不會放搖滾吧？”
“要不你跟神仙說說，換個口味？”
許志良笑了笑，說道：“一定?！?p> “這首歌的編曲和后期制作等事情，我就拜托給兩位了?！?p> “我只有一個要求，在年底前，我要拿到成品。”
“送人？”宋天生問。
許志良嗯了一聲，說道：“我女人?！?p> “嘖嘖嘖，未來的天王嫂??！”
“屁的天王！”許志良站起身，說道：“今天就到這里吧，我先走了?！?p> “我留你個手機號？”宋天生說道。
許志良擺了擺手，說道：“我還沒有手機，等我買了以后告訴你?；匾姟！?p> 看著許志良消失的背影，宋天生有些奇怪。
不是不差錢么？
怎么連手機都沒有？
他又聳了聳肩膀，轉(zhuǎn)身摘掉長發(fā)男的耳麥問道：“怎么樣？”
潘喬對宋天生打斷自己十分不滿，冷冷地橫了他一眼，然后說道：“我覺得我這些年的音樂，都白玩兒了！”
宋天生點著根煙，說道：“要不要想辦法在合同上做點手腳？”
潘喬皺了皺眉，面上浮現(xiàn)出掙扎的神色。
良久，他才說道：“點子很誘人，但一首歌能唱一輩子？放長線，釣大魚吧！”
“我看他不是想混音樂圈子的人，樂理基礎(chǔ)基本沒有，以后咱哥倆的出路，沒準(zhǔn)就在他身上了呢?！?p> 宋天生吐出幾個煙圈，說道：“成，就聽你的。”
“回頭我就開始聯(lián)系路子，把這首歌推出去?！?p> “只要他火了，咱哥們至少也能跟著蹭蹭熱度！”
潘喬輕哼了一聲，沒理宋天生，戴上耳麥繼續(xù)聽許志良錄的小樣。
宋天生朝潘喬比了一個中指，然后走回自己的辦公室，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出去。
“喂，媛媛，我是宋天生...”
“我想和你說...我想你了?！?p> “...”
.....
許志良從古樹音樂工作室出來后，強壓下心里對莫七彩的思念，先去水果攤子上買了點水果，然后按照周白給的地址，驅(qū)車來到了一處棚戶區(qū)。
這會兒的春城還沒有完成大規(guī)模的建設(shè)，市區(qū)內(nèi)的城中村還比較多。
許志良把車停好后，攔下路邊一個出來遛彎兒的大爺，問道：“大爺，您好。請問您知道寧春陽家怎么走么？”
“春陽啊，你找他干啥？”大爺問道。
許志良笑道：“我是他學(xué)弟，當(dāng)初春陽哥在學(xué)校沒少照顧我。聽說他出來了，就來看看他。”
“哦?！贝鬆斂丛S志良也就二十出頭，年齡對著呢，心道還是個知恩圖報的。
“你順著這個胡同，一直往里走，黑色鐵門上掛了兩張門神，門口還停了一輛倒騎驢的，就是他家啦?！?p> “好咧，謝謝大爺。”許志良拎著水果，按照大爺?shù)闹甘?，朝胡同里面走去?p> 大爺看著許志良的背影，輕嘆了一聲。
“都是造的什么孽喲！”
許志良大概走了兩三分鐘，就看到一個約莫得有五十多歲頭發(fā)花白的男人，坐在門口，給一輛倒騎驢補胎。
許志良心道應(yīng)該就是這家了。
他走上前去，笑著問道：“您好，請問這里是寧春陽家么？”
男人抬起頭，春城冬日的寒風(fēng)將他的臉吹得發(fā)紫，皮膚皸裂，嘴唇上也全是裂口。
“你是誰？”男人問道。
“我是寧春陽的學(xué)弟，聽說他出來了，來看看他。”許志良笑道。
男人看著許志良手里拎的水果，低頭繼續(xù)補胎，嘴里冷哼道：“那個給祖宗丟人的混賬東西，來看他干什么？你走吧。”
許志良在男人身旁蹲了下來，本想從兜里掏根煙出來，一摸才想起來，自己戒煙了。
男人看他有些尷尬的神色，從自己兜里掏出一盒兩塊錢的長白山，遞給許志良一根。
許志良接過煙，等男人還要給他點著的時候，連忙擺手說道：“我就陪您湊湊數(shù)，我戒煙了，媳婦兒不喜歡。
男人也不管他，自己抽了一口，然后嘆了口氣。
“你也是白山大學(xué)的？畢業(yè)了嗎？”男人問。
許志良嗯了一聲，然后又搖搖頭。
“沒畢業(yè)哪兒來的媳婦兒？”男人眼睛一瞪。
許志良笑道：“女朋友，但未來一定會是我媳婦兒的。”
男人點了點頭，又抽了口煙，然后說道：“寧春陽已經(jīng)不是你認(rèn)識的那個學(xué)長了，進(jìn)去蹲了三年，人都廢了。”
“這個家，也廢了?！?p> “你將來可千萬不敢學(xué)他??！女人嘛，只要你有錢了，要什么樣的沒有？”
“千萬別沖動，把自己都賠進(jìn)去啊！”
許志良笑笑沒有接話，而是問道：“您是寧叔吧？”
男人又瞅了許志良一眼，嗯了一聲。
“那春陽哥出來幾個月了，現(xiàn)在在干什么？”
男人把煙叼在嘴上，一邊補胎，一邊說道：“能干啥？有前科的人，哪家正經(jīng)單位能要他！”
“開始在家里窩了一個多月，現(xiàn)在每天在外邊晃蕩，我也不知道他干啥去了?！?p> “反正到點就回來吃飯，你要真想看他，就再等等吧?！?p> “眼看著他媽就把飯做好了，天天一分錢不掙，吃飯比誰都積極！”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看見一個半大小子慌慌張張地朝這邊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朝男人喊道：“寧大爺！寧大爺！”
“咋的了，于明？”男人大聲問道。
叫做于明的半大小子站在男人面前大口地喘了兩口粗氣，就是說不出話來。
男人一拍大腿，說道：“咋的了，你倒是說話?。 ?p> 于明咽了口唾沫，這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春陽...春陽哥...春陽哥在網(wǎng)吧被人打了！”
“什么？”男人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拎起手里的小錘子叫道：“哪個網(wǎng)吧？帶我過去！”
“哎！”于明用力地點了下頭，轉(zhuǎn)身就跑。
男人緊跟其后。
“叔，我跟您一起！”許志良也站起來跟了過去，幾袋水果則直接被許志良扔在了倒騎驢旁邊。
飛魚網(wǎng)吧。
就在棚戶區(qū)附近的一個小二樓里，靠近周邊兩所?？茖W(xué)校，平時都是些大學(xué)生或者社會青年過來上網(wǎng)。
許志良幾人一進(jìn)去，就看見在網(wǎng)吧吧臺旁邊已經(jīng)圍了一群人。
“聽說你他媽還蹲過大獄，還捅過人？你站起來捅我?。戆?！”
許志良和寧春陽他爸用力撥開身前的人群，就看見兩三個男人正圍著地上一個男人拳打腳踢。
“住手！”寧春陽他爸大吼一聲。
幾個男人回頭一看，領(lǐng)頭的是個剃個光頭的小年輕，痞里痞氣的。
他看了旁邊兩個小弟一眼，然后走到寧春陽他爸跟前，說道：“大爺，你拿個小錘子嚇唬誰呢？”
他把自己的光頭往前湊了湊，指著自己的光頭說道：“來，有能耐你往這兒敲！來！”
看寧春陽他爸喘著粗氣不敢動手，光頭男又大吼了一聲：“來??！”
寧春陽他爸用力握緊了手里的小錘子，看著眼前的光頭痞子咬牙切齒，卻不敢下手。
這時許志良湊了上來，說道：“這位...葉天？”
光頭斜著眼睛打量許志良兩眼，說道：“是我，你誰?。俊?p> 許志良笑笑，說道：“我和地上這位是朋友，這樣，今天確實是我朋友不對，驚到了這位...小姐?！?p> 許志良看向站在一旁抱著膀子，頭發(fā)染成黃色的小姑娘，說道：“你打也打了，氣也出了，這樣，我出錢請幾位喝茶。還請幾位今天就高抬貴手，放了我這位兄弟?！?p> 葉天和旁邊幾個人對視一眼，看許志良也不像個有錢的，就笑道：“成啊！”
他從旁邊拽過一個椅子，抬起一條腿踩在上面，說道：“給我拿五百塊錢，再讓他從我褲襠底下鉆過去，這事兒就算了了！”
許志良的神色，瞬間就冷了下來。
地上那個頭發(fā)油膩打綹，把眉眼都擋住只能看見黑色鏡框邊角的青年，則呵呵笑了起來。
他滿臉胡茬，笑的和個傻子一樣，抬頭看了許志良一眼，又看了那個二十來歲打扮的卻像三十來歲的小姑娘一眼，然后竟然就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去鉆那個人的褲襠！
寧春陽他爸大聲喊道：“寧春陽，你他媽給我站起來！”
許志良則皺眉看著他。
只見他嘿嘿笑著，把頭低在地上，一步一步朝葉天的褲襠鉆了過去。
“朋友，得饒人處且饒人?！痹S志良對葉天說道。
“老子就不饒他你能把我怎么樣？”葉天一臉囂張地朝許志良說道，那個光頭在許志良看來，是那么扎眼。
許志良笑了笑，說了聲好。
他沒有自不量力到再強出頭，那樣只能把自己也搭進(jìn)去。
葉天！
好，自己記住這個名字了。
寧春陽就在一群人的注視下從葉天的胯下緩緩鉆了過去，葉天等人囂張地笑著，周圍響起一片噓聲。
寧春陽爸爸睚眥欲裂，大吼了一聲，我和你拼了！
揮著小錘子就要和葉天拼命，卻被許志良死死地拉住。
“叔，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你放心，我許志良不會讓這個仇隔夜的！”
寧春陽爸爸瘋了一樣的啊啊大吼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葉天。
葉天無所謂地嗤笑了一聲，說道：“哎，那個誰，錢呢？”
許志良從兜里點出五百塊錢，遞了給他。
葉天甩了甩手里的錢，嘖嘖兩聲，說道：“真沒看出來，還是個財主。得，以后有事兒，在這片就報我葉天的名字?！?p> “我們走?！?p> 葉天幾個人從許志良身邊揚長而去，許志良嘴角帶著淡淡的冷笑，地上的寧春陽，則仍舊嘿嘿笑著，仿佛一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