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聊得實在不知道該干什么,在門口和屋里來回奔走,今年王蓮也不打算回娘家,雪漸漸褪去,他和林東偉要繼續(xù)搬石頭蓋房子,初七那天,林年背著陳半笙來到家里,把陳半笙放下來,金元容寵愛地把她抱在懷里?!皨專液拖楸笠鋈ゴ蚬?,帶著孩子不方面,你看看,你和爸能不能幫我?guī)В@樣我們也方便。”林年對著他二老說。金元容那叫一個爽快,“可以啊,怎么不行,我?guī)湍銈儙е?,你們只管好好賺錢,我會好好帶的,這孩子跟著我也不哭,你們放心做你們的就行?!?p> “那太好了,這孩子胃口好,吃什么都可以,媽,你平時注意點就行,反正你帶孩子有經(jīng)驗,我放心?!闭f完就把來時提的那大包東西遞給老太太,“這些都是她的衣服,你放好?!崩咸舆^去,放在腳旁。王蓮在一旁只是笑,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說什么。
所有的交代好了之后,第二天便走了,林文輝和林武也是一樣,他倆自己走的,現(xiàn)在他們對那邊很熟悉,不用跟著大部隊一起。
王蓮和林東偉的石頭搬得差不多了,二話不說就開始干,沒有水泥,用的是黃泥,王蓮負責(zé)和泥,林東偉負責(zé)砌墻,十多天下來一個兩間大小的房子便蓋好了,用之前存下來的錢買了水泥和一些沙子,這玉米地土軟,不弄成水泥地,只怕一下雨天天像田里,屋頂用的是黑黑的瓦片鋪蓋好,等到所有的都準備好以后,他們就搬家了,我也暫時離開了這個地方,走的時候金元容要求把我留下,但是我不肯,金元容罵我白眼狼。
天氣變暖了起來,太陽暖洋洋地照我的身上,我的心也柔軟了起來,我不對著路上的人大叫,那時候周圍的人們都覺得我是個好狗,不會咬人的狗,見到別人家的狗都是罵,見到我都是夸,王蓮和林東偉忙著莊稼地事情,背著林一去,把睡著的林一放在一塊干地且陰涼的地處,我一直守在她的旁邊,望著這個可愛的孩子,我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看好,過一會兒,她嚶嚶地醒了,我朝著她臉舔了舔,她開心地笑了起來,然后坐起來,自己玩自己的。她抱著我的頭,哈哈哈大笑,我伸出舌頭對著她,這樣看我也是在笑。
林一踉蹌?wù)酒饋?,去摘田坎邊的野花,然后把它插在我的頭上,然后哈哈笑起來,不遠處在干活的王蓮和林一也喊著林一的名字,學(xué)著她哈哈笑起來,她又在背帶上躺下來,讓我也躺下來,我一動不動任由她抱著我的頭,我感覺到她的口水流了我一頭,濕漉漉的,她靜靜地看著天空,我也跟著看了一眼,這是第一次從這個視角來看,天空是淺藍,白云想棉花糖,一簇一簇的,分散在天邊,天上的鳥結(jié)群而飛,陽光也沒有這么刺眼,很舒服,不知不覺,我也跟著她睡著了,我夢到自己在天上飛,夢到周圍都是棉花糖,好軟好軟。
我醒來的時候不見了林一,我著急地朝著王蓮那邊大叫,王蓮?fù)?,她知道我的意思,慌張地跑過來,大喊喊著林一,不見林一回答,林東偉也四處尋找,“才一會兒功夫,能跑到哪去,這么小個人。”這時林英從那邊走過來,手里拉著林一,語氣有些不太好,“大嫂,林一不知道從哪跑出來,你們要自己看好,我們都沒時間管她?!?p> “好好,原來是跑到你那邊去了,快過來,林一?!蓖跎徸哌^去,招呼她回來。
這個年紀的她哪里懂什么熱臉貼冷屁股,只是傻傻地笑著。
那天家里來了一個人,是幸福鎮(zhèn)上的那個阿公,他手里提著一個袋子,見袋子一直在蠕動,發(fā)出嚶嚶的聲音,我對著袋子聞了聞,然后叫了兩聲。里面是小狗的聲音?!凹依锬莻€母狗生了五只,我給你們拿三只過來,這個狗也想看自己的孩子吧,哈哈哈?!彼粗艺f。這三只狗兩只淺黃色的,一直咖色的,顏色更深一些。它們?nèi)齻€見到我就往我懷里鉆,好像我有奶一樣,但是見我沒奶,又嚶嚶走開了?!斑@三小個倒是生得好看,比它爸還好看呢?!蓖跎徯χf,抱起那只咖色的狗仔細看了看。
“到時候拿那兩只到下面老房子去,養(yǎng)大了也有個看家的,這個咖色的就留在家里面養(yǎng)著?!?p> “只是那個母狗死了,生完之后就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救也沒有救回來。”那個阿公感慨地說,我知道他是真心地說。我對著他噑叫幾聲,表達我的悲傷,我的叫聲有些凄涼,我雖然是一條狗,但是卻有著真摯的感情,我很難受,王蓮說哪天給它接過來,但是現(xiàn)在它也看不了我在這生長的環(huán)境里,我也沒有一個可以思念的狗了。
后來那兩只小狗還沒和我熟悉起來,就被帶到老爺子家里去了,家里人見了那狗倒是稀罕起來,喜歡得很。
林翠曼在秋天生了一個女兒,叫梁佳念,剛?cè)肭铮瑯淙~金燦燦的,谷子也黃了,玉米也黃了,生了一周左右,王蓮才知道,給它送去了一雙自己鉤織的毛線鞋,小孩子穿著暖和。
去年王蓮懷孕也是在生梁一時之后,現(xiàn)在王蓮懷孕又是在梁佳念之后的一個星期里,這樣神奇的事情不是我知道我也不相信,這個孩子王蓮一定會好好把他生下來,這個孩子和林一間隔時間較長,也不用擔(dān)心計劃生育來家里。王蓮請了幾個人到家里來幫忙收谷子,林一在田里屁顛屁顛地抓螞蚱,這個時候都孩子膽子最大,什么都不怕,抓到就往嘴里塞,王蓮給她從嘴里掏出來幾次,讓大家哈哈大笑,不抓螞蚱了,就在田里撿谷穗,小小的一個人,晃晃悠悠地在田地里,大人們見她也歡喜,聽到林一奶聲奶氣地叫著他們大娘的時候,她們開心得從兜里掏出糖給她吃,那時候都糖很珍貴的,家里不常有糖,這紅色糖紙包著糖兩毛錢一顆呢,林一開心吃著,流了滿嘴的口水。
我每天跟著他們到處跑,自由快樂,有時候到老太太家里去玩一下,看看我的孩子怎么樣,王蓮懷孕這段時間,她和老太太很少見面,少了許多矛盾,我一直都不知道,這金元容為什么這么討厭王蓮,這就是我為什么是狗而不是人了。
我家旁邊住著一戶人家,平日里和王蓮也算要好,她家門口有一顆李子樹,這年秋天結(jié)滿了一樹,壓得樹枝都快接觸到地面了,王蓮懷孕喜歡吃酸的,給王蓮摘了一大袋送到家里來,老房子斜對面的菜地入口那,也有一棵李子樹,也是結(jié)得滿滿的,掉了一地,腐爛,爬滿螞蟻,發(fā)出酸臭味。
房屋旁邊有幾顆高大的樹,我也說不上來是什么名字,很高大,有三層樓這樣高,一到秋天就落葉,樹葉落了一地,但是只有樹干光禿時,我們才可以看到最上面的那個鳥窩,這幾棵樹就中間最大的那棵樹才有,窩很大很大,說是老鷹的窩,它們只在這種高大的樹上做窩,防止別人偷蛋或者壞了它們的窩,林一把這些葉子撿起來把玩,跟著我這條狗說著話,“大黃啊大黃,你會說話就好了,你怎么不會說話呀?”她盯著我的眼睛,我也對著她叫了一聲,她哈哈哈笑著,“你聽得懂我說話!”她笑著說,又對著迎面而來背著玉米的王蓮說我可以聽得懂話,王蓮累得氣喘吁吁不搭理她,她背上的玉米帶著殼一個一個整齊的插在背籮里,扶著門框吃力地走進去,然后側(cè)著身,腰一彎將背籮里的玉米一抖,全部都倒了出來,她又出去繼續(xù)背,緊接著林東偉進來了,也是如此的動作。
晚上,點燃了煤油燈,這個時候村里還是在使用煤油燈,開始坐在堂屋開始撕包谷,林一坐在包谷堆的尖上,有模有樣地學(xué)著大人的動作,王蓮讓她下來,擔(dān)心那包谷毛會讓她渾身發(fā)癢,她不聽,小黃趴在我的旁邊,這是他們給它取的名字,方便叫,王蓮燒水給林一洗了一個澡讓她去睡覺。
他們撕了好久才去睡覺,林一在床上已經(jīng)熟睡,夜里全是蟋蟀的聲音,沒有很吵,倒是靜謐的感覺,月亮很大,很亮,很刺眼,好像離我們很近,繁星布滿整個夜空,那時候的星星是真的亮啊,連小小的星星都可以看見,小小的星星也有在認真發(fā)光呢。
我記得他們把自己家里的包谷全部背回家撕完以后,自家的完工了,就到王淡泊家里去幫忙掰玉米了,我已經(jīng)不記得在他家里都說了些什么,家里只有他們兩個老人,其他人全部都出去打工了,但是去他家的那一夜,都是我在陪著林東偉。白天大家把玉米都掰好倒在玉米地的中間,張仁勤也在,她年紀不大,但是被生活壓榨得看起來比較衰老,樣貌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大一些,玉米掰了一天,這一片的玉米才算掰完,晚上大家都睡了,林東偉又借著月光到地里去,月亮掛在對面山角上,不大,但是很亮,發(fā)出刺眼的銀白色的光,那一堆玉米也發(fā)著光,我才發(fā)現(xiàn)那堆玉米地旁邊是兩個小墳包,有些小,墳頭的草已經(jīng)遮蓋住那一小塊厚厚的墓碑,墓碑上的字已經(jīng)被泥土包裹住了,這家人許久沒來上香了。玉米地里最不缺的就是蚊子,好像所有的蚊子都來了扒在他身上,他不為所動,那一晚的蚊子也總算是飽餐了一頓,他好像那工廠里的流水線工人一般,機械地撕著手頭的玉米,撕了一整晚,我也陪著他一整晚。
天邊開始變成灰蒙蒙的藍色,月亮也沒有起初這么亮,亮度降低了,遠處的天際呈現(xiàn)淡淡的紅色,慢慢變成淡淡的藍,月亮變得像透明的一樣和藍色的天融合在一起,火紅的太陽從山腳下升上來,陽光打在林東偉的身上,打在一地的玉米上,玉米閃閃發(fā)光,猶如金黃的寶石,林東偉朝著太陽方向瞇著眼望去,他眼睛更加深邃了,然后伸了一下腰,踢了踢腿,吆喝著我回家了,我搖著尾巴走在前面。
林東偉這樣的做法確實贏得了王淡泊的笑臉,這算是王淡泊第一次這樣對著林東偉笑,這樣的笑表示王淡泊的肯定,他在心里承認這個女婿了,林東偉也很高興,這次回家又帶了一大袋的核桃回去。
“怎么現(xiàn)在才來,這活都要干完了,你們來了,你娘家活干完了?”金元容陰陽怪氣地說,坐在院子外面,用鐮刀給梨削皮,院子外面梨掉了一地,很多都被鳥吃過了,啄得到處都是眼子。王蓮白了她一眼,完全不搭理她,看著她把那個梨遞給坐在旁邊的陳半笙,陳半笙看著從外面進來的王蓮和林東偉,甜甜地叫著大舅媽,大舅爹,他倆也微微笑了,林一走過去準備抱一下陳半笙,但是被老太太罵回去了,她尷尬地立在原地,王蓮生氣地叫著林一過去,林一只好癟著嘴到王蓮身邊。
王蓮也沒有給老太太好臉色,那天她們吵了一架,我也實在記不清是怎么吵起來的,但是我知道每次吵架都是金元容在一旁咄咄逼人,我在一旁幫著王蓮朝向金元容吼叫,倒是惹來我的兩個小兒子的犬吠,它倆已經(jīng)不認識我這個爹了,它倆已經(jīng)認金元容做自己的主人了,林東偉當(dāng)做沒聽見一般,走出去看那棵李子樹,任由兩個人這樣吵,這個長得健壯的男人倒還不如我這條瘦狗。
在家里,金元容要給陳半笙洗衣服,讓她把衣服脫下來,可陳半笙胖,有些笨拙,半天脫不下來,可在一旁的林一一下就把衣服脫下來了,“奶奶,快看,我一下子就把衣服脫下來了。”林一高興地說,眼睛睜得大大的,眼里布滿星光,閃閃的,金元容沒有看她一眼,她把陳半笙拉到她的懷里,幫她把衣服脫下來,“你都是有媽教,肯定脫得快啊?!?p> “林一,趕緊把衣服穿上,別搞感冒了,人家又不幫你洗衣服,你脫你的干什么,自己穿上?!蓖跎徴驹谒{門旁邊說。
天氣愈加冷了,但是今年很奇怪,今年沒有下雪,樹上都結(jié)滿了冰,沒有雪的覆蓋,猶如透明的寶石,在陽光下發(fā)著光,自從林一可以自己走路之后,她就偷偷去摘那些冰塊吃,有時候還塞到我的嘴里,王蓮和林東偉都不讓她吃這個東西,說這東西吃了會得蛀牙,她從來不聽,背著他們吃了好多次。
他們在外打工沒有回來,林年和陳祥斌也沒有回來,那時候我聽說林年在外面又生了一個男孩,男孩很瘦,是個藥罐子,從一出生就在吃各種藥,身體十分孱弱。一直都在外面跟著他們一起打工。
今年過年王蓮和林東偉在自己家過的,也冷清了一些,還是一樣放著鞭炮,只是沒有煙花了。小黃趴在我的身旁,我才發(fā)現(xiàn)它比來的時候更大了一些,長得更俊俏了。
天氣很炎熱,我熱得把舌頭一直伸在外面,眼皮子也十分沉重,整日趴在門口不起來,也不和林一玩耍。二零零三年八月二十七日,王蓮生了,但是我對這段記憶十分模糊,我好像睡著了,我不知道誰來幫忙了,我也沒有聽到一點動靜,傍晚林東偉回來時,見躺在床上的王蓮,旁邊還抱著一個孩子,是個男孩,林東偉激動得不知道說什么,給這個熟睡的孩子取名為林峰,林一也有伴了。
王蓮中午時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向鄰里求助,才在家里安全生下這個孩子,二胎對她來說更輕松一些,半小時就把孩子生下來了。
這個夏天天天下雨,雨水大到能夠?qū)⒎孔記_垮一般,林東偉在門前開了溝渠,下著雨干不了什么事情。王蓮便坐在家里發(fā)愁,玉米也被水淹了。半夜,雨聲也來越大,雨水打在瓦片上,漏在家里,王蓮拿盆和桶去接,本以為這樣就結(jié)束了,我在他們房間門口躺著睡覺,突然天空響起一道沉悶且巨響的雷鳴,我剛睜開眼,堂屋的右上角突然坍塌了,我知道王蓮和林東偉也驚醒了,他們突然開門,面對眼前的一片狼藉,他們愁眉苦臉,雨水漫延進家里,面對來勢洶洶的雨水,他們必須短時間內(nèi)將堂屋里的稻谷搬到桌子上去,這一袋一袋袋谷子全都豎著堆在左邊的墻角,得盡快搬到桌子上去,兩個人慌慌張張,匆匆忙忙,還是有兩袋谷子沒有來得及搬上去,很快濕了一半。
等把所有一切都處理好,天也快亮了,雨水漸漸小了下來,人也滿臉愁容,我也成了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