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第一人民醫(yī)院血液科。
左子慕手捧鮮花急匆匆地來到108病房。
病房里的兩張床鋪都是空著的，一名陌生女孩正坐在里側(cè)的凳子上，手里捧著一本書在看。
“請問，柯葦是在這個病房嗎？”左子慕問道。
女孩扭過頭，看了眼左子慕，微笑著說道：“是的。”
“那她……”
“哦，她去做檢查了，一會兒就過來。你……是左子慕吧？”
左子慕點了點頭，走進病房，將鮮花放在床頭的柜子上，在另外一張凳子上坐了。
趁女孩不注意，左子慕開始好奇地打量起她來。
女孩戴著一頂黑色的漁夫帽，帽檐很是寬大，幾乎將整個后腦勺都蓋在了里面，女孩的頭發(fā)似乎很短，因為帽檐底下并沒有露出縷縷青絲。
她的眼睛籠罩在帽檐投下來的陰影里，白凈的臉上微微有些泛黃，薄薄的嘴唇如一彎新月一般讓人微感涼意。
女孩的身上是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可能是因為她比較瘦的原因，襯衫顯得有些寬大。
和左子慕打完照面之后，女孩又低頭看起了書，一只手還捏著一串紫檀佛珠，纖瘦的手指不?？蹌臃鹬椤?p> 左子慕站起身，不經(jīng)意地瞄了一眼女孩正在看的書，書并不厚，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的，看起來似乎是文言文。
左子慕仔細辨認了一下，看到了“須菩提”三個字。
什么鬼？
左子慕不由得皺起了眉毛，真是個奇怪的女孩！
左子慕想跟女孩攀談幾句，可又不敢去打擾她看書，只得靜默地摳起了指甲。
病房內(nèi)的氣氛顯得有些滯悶，左子慕百無聊賴地來回踱著步的時候，許云萍攙著柯葦走進了病房。
一看到柯葦?shù)臉幼?，左子慕便覺心里猛地一揪，眼前的這個女孩，真的是那個自己認識的柯葦嗎？
她幾乎已經(jīng)瘦的脫了人形，嶙峋的手背只剩下皮包著骨頭，看起來很是嚇人。
她的顴骨高高聳起，整張臉枯槁得像一截陳年的朽木，眼窩陷得很深，一雙眼睛卻還如星河般放著神采。
柯葦?shù)念^上戴著一頂炭灰色蕾絲包頭帽，和剛才的那名女孩一樣，帽檐下找不到任何青絲。
一瞬間，淚水迷蒙了左子慕的雙眼。
“你來啦，快坐呀！”柯葦笑著指了指床邊的凳子。
左子慕呆呆地站在那里，見許云萍扶柯葦在床上慢慢躺好，才悠悠坐下。
“都是云萍不好，非要讓你來見我?！?p> 柯葦白了眼許云萍，接著說道，“本不想讓你見到我最后的樣子，現(xiàn)在的我，跟個老巫婆恐怕也沒什么區(qū)別了，沒嚇著你吧。”
柯葦苦笑著搖了搖頭。
“沒，那個……”，左子慕一時有些語塞。
“哦，對了，給你介紹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柯葦?shù)哪抗饴湓诹四敲婀值呐⑸砩稀?p> “她就是小萱，你可以叫她靜怡師傅?！?p> 左子慕的眼前陡然一亮，原來她就是小萱尼姑，他終于知道她要戴著那頂海盜帽的原因了。
左子慕雙手合十，朝小萱躬了躬身，“你好。”
小萱也微笑著雙手合十，還了一禮。
左子慕撓了撓臉頰，“那個，今年春天的時候，我還去過你們?nèi)鸫肉郑上悴辉??！?p> “嗯，我聽柯葦說過?！毙≥娴f道，臉上并沒有任何的高興之色。
大概是并不想有人去打擾她的清修吧，左子慕有些尷尬地抿了抿嘴唇。
“那我們先開始吧，一會兒我還得趕回庵里去?！毙≥鎸氯斦f道。
柯葦點頭，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左子慕，“你先隨便溜達一會兒吧，因為靜怡師傅要趕著回去，所以先讓她將今天的佛經(jīng)講解完?！?p> “哦?！弊笞幽酱饝?yīng)了一聲，卻并沒有出去溜達，他有些好奇地想聽聽小萱會講些什么。
小萱拿起剛才在看的那本書，翻到其中一頁，念道：“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左子慕如墜云里霧里，完全不知道這段話是什么意思。
而柯葦則閉眼聆聽，輕輕點著頭。
小萱接著講解道：“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就是佛家常說的四相。什么是我相呢？眾生認為有一個真實存在的我，這個我在受苦、在享樂、在吃飯、在睡覺……，自從有了我，便有了輪回?！度A嚴經(jīng)》里說：世間受生，皆由著我，若離此著，則無生處。因為有了我才有生，有生便有苦，無我則無生，無生則無苦……”
左子慕聽得有些頭大，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撓了撓鼻翼，還是起身走出了病房。
在醫(yī)院里漫無目的地溜達了一大圈，又在長椅上靠著打了個盹兒，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慢慢朝血液科的大樓走去。
剛走到大樓門口的時候，就見小萱正從里面走出來，沖左子慕微微一頷首，小萱便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左子慕想了想，扭頭追了上來，“靜怡師傅?！?p> 小萱止了步，目光疑惑地看向左子慕。
“那個……”，左子慕撓了撓頭皮，猶豫了會兒，還是開口說道，“你能不能送我一本佛經(jīng)？我，那個……”
“你想學(xué)佛？”小萱微笑著問道，看向左子慕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嗯?！弊笞幽揭Я艘ё齑?，他其實只是想要來送給陸小美，不是為了讓陸小美學(xué)佛，而是想通過小萱給的什么東西，來彌補上次拜訪不遇的遺憾。
“好啊，想要學(xué)佛是好事，正好我這里有一份自己手抄的《心經(jīng)》，你拿回去念吧。只是，里面沒有注釋，可能比較難懂，要么這樣，你給我留個地址，回頭我再給你寄幾本帶詳細注解的佛經(jīng)?！?p> 左子慕心說不必多此一舉了，但又怕辜負了小萱的一番熱情，只得連聲稱謝。
小萱從隨身的帆布包中，取出一冊幾疊的小折子，遞到了左子慕的面前。
左子慕接過，展開折子，滿目娟秀的小楷字，看起來很是賞心悅目。
“原來《心經(jīng)》這么短啊。”
“嗯，雖然短，但卻是佛經(jīng)中的經(jīng)典之作。”
左子慕點頭，小心翼翼地將折子收好，放入挎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