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要以葉澤同心中的氣憤,怎么責(zé)打,都不會解恨,見愛女自己弄成這樣,卻十分不忍。雖非嫡親骨肉,卻是他從嬰兒時撫養(yǎng)長大,視若己出,一個從小沒有父母親疼愛的孩子,把自己傷成這樣,每一下都痛在他心上,令他無法忍受,一手把女兒攬在懷里,憐惜道:“你這是何苦??!”蘭心呆了一呆,撒手丟掉了戒尺,伏在義父懷里,放聲痛哭,哭得聲嘶力竭。他本以為義父不喜歡她,不要她了,才會那樣生氣,一定要打他,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父親還是疼惜她的。在這個時候才見父子親情。
葉澤同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嘆道:“你這孩子,你道父母尊長責(zé)打兒女小輩,是不知憐惜嗎?骨肉天性,只是容不得兒女使壞。正是因為疼你愛你,才會管你罰你。你看我會對不相識的人動手嗎?他好他壞,與我有何相干?你不小啦,要學(xué)著識好賴人啊。真心對你好的人,你可別傷了他們的心?!碧m心含淚叫聲:“爹爹。”一聲呼喚,觸動了天倫至性。葉澤同不忍再出言責(zé)備,扶住女兒道:“你連累他們了??烊ハ驇熜謳熃阗r禮。滴翠,到我房里,把消腫止痛的藥拿來?!?p> 等一切平靜下來,葉澤同輕輕為女兒清洗上藥。蘭心不復(fù)先前的堅韌倔強,現(xiàn)在是真正嬌滴滴的柔弱女孩兒,雖然只是紅腫青紫,卻痛得他連連發(fā)顫。葉澤同不覺嗔道:“你這丫頭,下手真狠。這會兒倒扛不住了?”蘭心不好意思道:“那不是賭氣嗎?”葉澤同嗔罵道:“跟我賭氣?瞧這是誰吃虧?”蘭心低首垂眉道:“以后不會了。爹爹,我快疼死了,你就別罵我了?!比~澤同也便不再說什么,幫他處理好了,叫滴翠珊瑚送他回去歇著。
自那以后,蘭心就懂事多了,他學(xué)會了寬容,學(xué)會了諒解,學(xué)會了用心去體會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
后來,父女偶爾說起此事,蘭心道:“自那以后,我才慢慢懂得父母親長無私的愛,不論是罵是罰,都是希望兒女好的?!比~澤同笑道:“也不全是,有時候一時惱怒,一時生氣,打了罵了,也只是發(fā)泄情緒而已?!薄皼]有愛就沒有恨,就是發(fā)泄情緒,也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你不會隨便跟誰生氣。我是自作自受,罪有應(yīng)得,卻傷了你的心?!薄笆裁??”“師哥說的,打在兒身,痛在娘心?!薄澳愎皇情L大了,懂事了,那次的打沒白挨。”
九歲。
蘭心在義父房門前徘徊猶豫,欲進又止,欲罷還休,不提防葉澤同叫道:“蘭心,進來。”蘭心略略遲疑,走入房中,低低的呼聲:“爹爹。”葉澤同和顏悅色道:“我看你在外面轉(zhuǎn)半天了,可是有什么為難之事?說出來,我也許可以幫你?!碧m心欲言又止,葉澤同驀然面色一沉,道:“究竟是什么事?一定要隱瞞。”蘭心忙道:“爹爹息怒,我……爹爹能否借我一筆錢……”葉澤同奇怪的看著他,他一手撫養(yǎng)長大的女兒,他自然清楚他的心性,他從不胡亂花錢,想要什么吃的用的,自有父兄給他買,更不曾有過索要銀子的記錄,現(xiàn)在他需要銀子做什么?但看他勉強的態(tài)度,縱然追問,也是枉然,還會傷了父女的感情,何況他相信他,嗔責(zé)道:“要銀子就直說,干嘛躲躲閃閃的?想買點什么?”也不待蘭心回答,便隨手抓了一大把銅錢給他。蘭心不接。葉澤同皺眉道:“你要多少?”“十兩?!笔畠墒鞘裁锤拍??是一戶普通農(nóng)家,兩年所有衣食用度,各類開銷都綽綽有余了。就是在這茶莊,也是幾個月的收入?!翱粗业难劬??!碧m心抬頭,只是一瞬,他看到的仍然是昔日的清純,這才放下心,便開了錢匣子,取了兩個五兩的小錠元寶遞給蘭心。蘭心也知道十兩銀子有多重,也沒想到義父真的會給,心懷感激,想說什么,到底是沒有說出來,只道:“謝謝爹爹,女兒告退。”
蘭心望著藍天白云,方才舒了口氣,匆匆忙忙而去。許多道目光一起射到,他讀得懂那是期待與不安。卻感到一種莫名的惱怒,將銀子丟在桌上。幾位師兄齊齊吐了口氣,杜子規(guī)更是滿面歡容的將銀子小心翼翼捧在手,眉開眼笑道:“謝謝師妹了?!碧m心冰聲道:“謝我什么?”珊瑚覺察到她的情緒,向杜子規(guī)道:“杜二哥,這一次藍大哥與小姐可都傾盡全力幫你了。你要再不收手,當(dāng)心爺剝了你的皮?!倍抛右?guī)忙道:“我若再賭就剁了這雙手?!鼻噤h道:“你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鼻卦跑幍溃骸霸蹅兲婺悴m著師父已經(jīng)很慚愧了,你且去還債,回頭去向師父師兄請罪?!倍抛右?guī)心虛的瞟一眼師兄,不敢去看他的臉色。藍夢馳道:“如果讓師父知道你參與賭博,只怕門中就容不下你了。我若不是怕你孤苦伶仃,被師父逐出門墻,生死無著,我就不會幫你隱瞞。先去還債,回頭自己乖乖的過來領(lǐng)家法。不打死你算你賺的。”他轉(zhuǎn)身向前去,留給杜子規(guī)一個冷漠的背影。杜子規(guī)不覺微微打了個寒噤。蘭心冷哼道:“你手癢盡管賭去,苦果澀果你慢慢品嘗,別怨沒人提醒你?!薄鞍萃?,千萬別叫師父知道了?!倍抛右?guī)匆匆而去。
滴翠望著他的背影道:“但愿他是真的醒悟了?!鼻噤h道:“心兒,師父那里……你說了嗎?”蘭心反問道:“不說能一下子拿到那么多銀子?”秦耘軒道:“不,師父知道了,咱們早就挨罵了,還能在這兒說話?”蘭心索性詐唬道:“爹爹說了,回頭跟咱們算總賬?!钡未涞溃骸靶〗阏娴母鸂斦f了?”藍夢馳接話道:“這次誰都走不了,咱們就等著受罰吧。這次確實是我們做錯了,我去向師父請罪?!鼻卦跑幍溃骸皫熋檬遣粫雠淹降摹!碧m心撅唇道:“你才是叛徒呢。都說了‘坦白從寬,將功補過‘。我又不是傻瓜,干嘛不給自己留點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