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看看天色還早，也知道姹紫滴翠勞累，不忍打擾她們。
眾人都還在夢鄉(xiāng)，他獨自漫步園中，迎著清新的晨風與風中帶來的種種花香，泥土的芬芳，思緒萬千。他練了一趟功夫，卻感心情煩躁，無法融入，便罷手了。望著東方開始有一抹亮色，傾聽鳥兒們的合唱，各處漸漸有了動靜，慵懶的家人，開始起床洗臉。他望著朝霞亮起來，紅彤彤的太陽發(fā)出一線光明，鳥兒們也各自出去覓食了，心頭一片靜謐與安寧。
蘭心花間操琴，琴音悠遠錯落，悅耳動聽，令人心曠神怡。一曲既終，滴翠匆匆過來道：“小姐今天起的這么早？”蘭心一笑道：“壓抑了這么多年，才呼吸到一口新鮮空氣，睡不著?！薄靶〗阋灰箾]睡？”香雪飛霜匆匆趕過來，屈膝道：“奴婢該死，有失隨侍?！碧m心道：“沒事兒。姹紫起來了嗎？如果醒了，就請他過來?！毕阊┦涨伲w霜叫人，滴翠也去給蘭心泡茶。
一會兒姹紫便到了，屈膝見禮，啟問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蘭心且不答他，只向他與滴翠道：“坐?！薄芭局x座?！碧m心端茶沉吟，半晌無語。姹紫道：“主子可是有何心事疑慮？”“咱們現(xiàn)在僅僅動了一個嫣紅，內(nèi)院已生亂像，無疑是觸到了很多人的利益，而中庭柜上所涉及的人更多，范圍更廣，事情也必然更加繁雜。”“各處的人手都要裁剪調(diào)動？”“你也說了家中需要一番新氣象，一切照舊，恐怕難有起色，而且現(xiàn)在咱們即使不想有所動作，外面也是紛紛擾擾，人人自危。與其讓他們猜疑臆測，不如干脆做出來。該走的走，該留的留，也讓他們放下包袱，把所有心思都用來做事?！薄爸髯酉氡匾灿懈拱?？”“眼下還說不上來，但事情迫在眉睫，也容不得我細思量?！?p> 蘭心沉吟一下，問道：“聽說，有所謂的分例菜，月例銀米，是怎么回事兒？”“根據(jù)每個人的身份而定的菜或給予的工錢，按月發(fā)放，稱為月例，月份子。有的是米，有的是用銀子，不過是支付方式不同而已。份例菜則是將養(yǎng)的日常開銷?！薄霸趺从嬎?？”“一般的大戶人家……”“蘭家就只有我與姑婆兩個人，能夠維持下去，所有財物，任我動用，不能維持，西北風都喝不上。不必說我們，家里其他人呢？”“按老規(guī)矩，各等各級，中庭內(nèi)庭，相應(yīng)的身份相應(yīng)的事，月份也有所差別。就有成例。蘭家一向是優(yōu)待下人工人的。稍后，我把這些都寫出來，交給主子查看?？蛇@幾年嫣紅一言而決，還是隨心所欲，改了個亂七八糟，像滴翠這樣的親侍丫頭，至少也有半吊，可現(xiàn)在僅僅二百錢，還是我據(jù)理力爭的結(jié)果。有些人，從來不見人影，到領(lǐng)著一份高薪，中庭的人事更加復雜，有的職位空缺已久，有的肥差有一幫子人，月份沒少支，卻沒一個辦事的人。”
“那份例菜是怎么安排的？”“掌柜香料師，每餐兩菜一湯，餐餐見葷。管事的家人與內(nèi)院的管家是一餐一葷一素或一菜一湯。再下面的，每餐一菜一湯，三天一葷。其他的人各有份定，多數(shù)是大鍋飯，逢年過節(jié)打牙祭的?！薄霸蹅兿劝才湃耸拢賮砺鋵嵾@些。”
蘭蕊王香香料鋪歇業(yè)三天，中庭制香的仍然繼續(xù)工作。不過門禁森嚴，也有了些不同尋常的氣氛。內(nèi)院之人卻是個個惶恐不安。姹紫擔心不盡快處置，恐出大亂子，也過來問詢幾趟了，蘭心倒是一點都不著急，并沒個準話。伺候姑婆起床洗漱，誰也不知道，這個有名無實的小主子在想些什么，會怎么做。但看他對付嫣紅的手段，也是恩威并施，絕非善與之輩。完事后，蘭心命中庭的管事，賬房，掌柜等人，與房屋出租的人，全部去中庭客院暫住，好吃好喝伺候著，仍然是軟禁，著飛霜香雪二人伺候并把守，不許與外界聯(lián)絡(luò)。有人反感，有人焦躁，也有人期待著蘭心能夠有所作為，也有人抱著看笑話的態(tài)度，看這么個小丫頭能夠折騰出個什么動靜來。蘭心全然不在乎他們怎么想，只命姹紫預(yù)備板杖伺候，還有內(nèi)院名冊，及所有人的賣身契。滴翠找?guī)讉€人伢子，在外候著，有事交代。他要先著手處理內(nèi)院之事了。
蘭心請?zhí)m澤上坐，命內(nèi)院所有人聚集在主院中，各處當差的一個不許少，包括他與蘭澤身邊的大小丫頭，管事，婆子。此時的陽光還升起不久，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眾人多聚集在兩邊回廊上。一條春凳，浸在鹽水桶中的一捆竹板，卻擺在了天井正中，看著刺目，令人心生畏懼，誰不股股顫栗？
蘭澤見到這陣勢，問道：“你是要懲罰什么人嗎？”蘭心簡短的應(yīng)了聲“是”。蘭澤道：“蘭家家風：寬待下人，與人為善。你可別亂來。”蘭心一笑道：“人前懲戒，只是為了樹立主子的威嚴，規(guī)正家風，收攏人心。若要殺人，我隨時可以叫他們消失的無影無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對付這些狐假虎威之輩還用不著。在內(nèi)院之中，盡是女流之輩，縱然面目可憎，也未必有大惡在身，我不需要使出這樣的手段，否則嫣紅早讓我丟進山谷里去喂狼了，我又何須隱忍至今？但做惡太多，尤其是手上沾了血負了命債的，也絕不姑息。我不是心狠手辣的人，卻也不是心慈手軟之輩。我曾直面血腥，殺人，不算什么稀罕事。”這話說的不輕不重，人人聽得，連蘭澤都給嚇得不輕。
蘭心令管事的婆子，媳婦子，丫頭們各自當面交賬。叫到的人天井回話，將各自所管的事一一稟明，他便于各處的賬目相和。有牽連有不明白的地方，當面核對，迅速查出不少的漏洞，與之有利害關(guān)系，有扯不清的交集的人，更是彼此互相揭發(fā)，只盼能減輕自己的罪責。
蘭心則準確的在這些錯綜復雜的關(guān)系中尋找突破口，并判斷各自在嫣紅心中的地位，以求勿枉勿縱。一個人手上的賬目查清，他還會綜合他信得過的幾個丫頭記錄下的個人的言行點滴，再做決斷。對其種種犯上，叛逆，壓榨，害人行為，他會心平氣和的一一點出時間地點，當時情狀，人證等事實，并給予他辯駁的機會，令其無所遁形，辨無可辨，再行施罰。眾人方知他為這一天已經(jīng)做了太多的功課，誰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的驕狂把柄落在他手上，更是人人自危。